車子轆轆地走出兩條街,許清才注意到晏楠眼睛紅紅的,想是剛纔哭過了,不禁有些欠意,攬過她的肩頭輕聲問道:“喃喃,瞧你眼睛都腫了,怎麼哭成這樣?”
晏楠伸手輕輕撫摸着她孃親送的那匹綢布,神情依然有點抑鬱,按禮節,回門之時許清給岳父岳母帶些綠緞,及鞋子,襆頭之類的,而晏老夫人則送了一匹綢布作爲回禮。
“相公,以前我老愛往外跑,爹孃說了也不聽,可是現在突然覺得自己好不孝順,沒能多陪陪他們,爹孃都老了,相公,我好捨不得他們……”
人大概總是離開父母身邊後,才能真正體會到父母的好吧許清理解她的感受,張她的肩頭攬得更緊些,安慰道:“我們家喃喃終於長大了,知道心疼父母了放心吧,兩家離得這麼近,你若是想爹孃了,就常回來看看他們,就算你天天回來也行,相公不會怪你的”
晏楠在他懷裡挪了挪身子,讓自己靠得更舒適些後,才說道:“那怎麼行,孃親剛纔還說,我現在成了相公的妻子,就該盡到妻子的本份,照顧好相公,管好咱們家,讓相公沒了後顧之憂,才能安於朝事,我若常常回家,就算相公由着我,孃親也會罵我的。”
許清看她矛盾的樣子,在她小巧的鼻子上親了一口,呵呵笑道:“喃喃,其實岳母大人也就那麼說說,你若常常回來看看他們,給他們做點吃的,幫他們揉揉肩膀錘錘腳,岳母大人就算嘴上說你兩句,心裡也一定會高興的,天下哪有孃親不想兒女的?”
“哦”晏楠臉上終於浮起喜色,在許清臉頰上回親了一口,巧笑倩兮道:“相公,剛纔孃親還問我,你待我好不好呢”
“那你怎麼回答的?”
晏楠又習慣地噘起小嘴,露出兩個可愛的梨窩道:“人家當然說啦,那傢伙最壞了對人家一點都不好”
“好啊原來是喃喃你在背後告我黑狀,難怪吃飯時,岳母大人連酒也不讓我多喝一杯呢”
“哼饞死你最好”
晏楠嘴上雖然這麼說,腦袋卻不停地在他懷裡拱着,那種依戀的感覺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許清含笑看着她不語,晏楠手指在他腿上畫着小梅花,髮釵上的珠花隨着車子微微地晃動着。
過了一會,見許清沒有分辯,她才抑起精緻的臉蛋,帶着幾分撒嬌的味道說道:“其實人家心裡明白,相公寵着我,由着我,還有曦兒姊姊也是,就象親姊姊一樣,總是讓着我,相公,再這樣下去,人家真擔心自己長不大呢”
“呵呵,那樣不好嗎?我家娘子青春常駐,等我七十歲時,你還是十七歲,那樣我就不用擔心沒人照顧我了”
小夫妻倆說說笑笑回到家,晏楠親自把那匹綢緞抱回小樓,寶貝似的。轉上到琴樓時,就見紅菱依在桌邊,很入神地觀看清平作畫。
清平那才女之名不是白來的,許清輕輕走近一看,只見整幅畫布局巧妙,着墨濃淡相宜,層次感極強,那畫上的荷花看上去搖曳生姿,就象和風輕拂過一樣,極爲生動。
“大官人,夫人你們回來了?”紅菱先發覺了許清倆人,上來盈盈施禮問候。
許清輕輕瞪了紅菱一眼,轉頭對驚起的清平說道:“不要停,繼續畫你的,相公第一次見你作畫,可別半途而廢纔好”
清平一笑,還是給他蹲身施了一禮,才繼續作她的畫,許清接過紅菱遞上來的茶,又瞪了她一眼,才站到桌邊仔細看着清平一筆一筆的勾勒。
紅菱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自從晏楠進門後,除非倆個人單獨相處時,紅菱纔會象以前一樣叫他許郎,在衆人面前一律改口叫許清大官人,對此許清感覺有點生分,很是不滿,她卻依然謹守着這個所謂的本份。
“以前只聽說郡主是京中第一才女,今天算是真個見識了好太好了以後有時間多畫點,我宣佈,今後咱們家不掛別人的畫了。”等清平畫完,許清不失時機的誇讚着。
晏楠也湊趣道:“對對對相公這主意太好了,以後咱們只掛曦兒姊姊一個人的畫”
得到個郎讚賞,清平聽了很是開心,美麗的臉上浮淡淡的紅暈,似嗔似喜道:“你們倆個休要胡說,我這畫自娛自樂還可以,若真個掛出去,也不知道要惹來別人多少笑話。”
許清坐回自己的躺椅,翹着二郎腿說道:“我說的可是真的,這麼好的畫,誰敢笑話,讓他娘子也畫一幅來試試?喃喃,等墨跡幹了,趕緊讓人拿去裱糊,這幅荷花圖就掛琴樓上好了,菱兒一向喜歡荷花的。”
許清一直覺得紅菱本性就象荷花一樣,溫柔水潤,媚而不妖。
紅菱望了清平一眼,遲疑地說道:“大官人,這畫郡主花了整整一天功夫才畫出來的,奴家怎麼好奪……”
“菱兒”許清打斷紅菱的話,一把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菱兒,喃喃和清平她們都是本性溫良的人,你能不能別這樣謹小慎微的,咱們是一家人相公再強調一次,別人家我管不着,在咱們家我不喜歡那麼多臭規矩,人爲的劃分那麼多等級,我希望你們每天都快快樂樂的,別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錯,真那樣拘謹,回到這個家還有什麼意思?”
“大官人奴家……”當着晏楠和清平的臉,紅菱有些窘迫,不知道說什麼好。
晏楠和清平也配合地上來安慰道:“菱兒妹妹,相公說得沒錯,咱們是一家人,不要那麼生分當初相公被貶往廣南,菱兒妹妹能甘苦追隨,這份情義我們打心裡佩服你來着。”
經晏楠和清平一翻細語開解,紅菱總算是放開了不少,許清了解她的性子,想來只要自己以後一如既往的待她,慢慢總會好起來的。
感覺紅菱有些不好意思,清平轉開話題道:“相公,我聽菱兒妹妹說,你以前每天帶着小顏去洪家橋賣畫,想來相公的畫一定是很好的,若是相公願意,也給我們畫一幅如何?”
許清那素描在這個時代而言,只能算是‘非主流”而他本身又不擅長水墨畫,於是打哈哈道:“相公那畫麼,不過是騙那些市井小民幾個錢花花,哪能跟郡主殿下您比啊有您的大作在前,我就別丟人現眼了。”
清平郡主有些不忿的伸手扭他一下,嗔道:“什麼郡主殿下的,不許你再亂叫不行今天你非得給我們畫一幅不可。”
許清捉住清平的手,送到嘴裡親一口,然後把頭埋到紅菱懷裡廝磨幾下,在一片嬌嗔中,哈哈笑着站起身來,清平的話倒讓他想起一件事來,於是走到桌邊鋪開白紙,提筆寫下:院外風荷西子笑,明前龍井女兒紅。
“郡主殿下,您閒暇之時,請照這兩句詩的意境,幫我畫一幅畫,下官有大用場。”
“相公你再胡言亂語,人家纔不幫你畫呢哼”清平不依了,撲上來又要扭他。
許清眼疾手快,一把將晏大小姐和紅菱拉過來擋在身前,得意地笑道:“喃喃,菱兒郡主殿下大發雌威,你們可得給我頂住,不然你們就沒相公了”
晏楠本就是個精靈古怪的人兒,玩性也被提了起來,一把抱住清平的腰肢,裝腔作勢的嘻嘻笑道:“郡主殿下,您就饒了相公他吧小女子代相公給您賠禮還不行嘛?”
晏楠手上小動作不斷,在清平腋窩裡撓個沒完,清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她撓得笑個不停。
許清趁這機會,抱着紅菱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菱兒,這樣不是很好嗎?記住,你不但是相公最美的那朵風荷,同樣也是一株沙漠中的蒲公英。”
想起以前,許清在船上與她說過關於沙漠蒲公英的話,紅菱心裡甜甜的,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清平和晏楠鬧了一會,頭上發橫釵亂,纔想起許清還在旁邊看着,不好意思的各自理了理儀態,清平纔對許清問道:“相公,你讓我畫畫,這第一句詩意境優美,確是難得的佳句,只是第二句裡的‘明前龍井’是什麼意思?”
“問喃喃”
晏楠疑惑是反問道:“你胡亂寫的,我怎麼道?”
許清在她可愛的鼻尖上一點,坐回自己的躺椅說道:“安叔不是把賬冊給你保管了嗎?你沒看過?”
晏楠一頭長髮都亂了,一時理不好,這會兒乾脆讓它披散下來,烏亮如瀑,聽了許清的話,她有些窘迫地說道:“人家還沒來得及細看呢”
“咱們家在杭州和人合夥開了個茶園,相公管它叫龍井茶,而這種龍井茶,在清明前十天採摘的芽尖最屬極品,就叫明前龍井,而穀雨前採摘的就叫雨前龍井,茶香比明前龍井略差半籌,也是難得的極品。”
“明前龍井雨前龍井這茶的名字取得充滿詩情畫意,想來茶自是極品,只是這和我作畫有什麼關係呢?”
“包裝懂不懂?常言道人靠衣妝馬靠鞍,這茶再好,若沒有好的包裝,也顯不出他的貴氣來,這眼看新茶就要出來了,你要做的就是幫我畫幅好畫,用作包裝,一切就拜託郡主殿下了,知道這明前龍井相公準備賣多少錢一兩嗎?”。
“多少?”
“一萬貫”
三雙美麗的眼睛頓時瞪得圓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