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伏羌城。
伏羌城目前大宋控制的最西的一座城寨,再過去便是永寧城,那裡已經屬於青唐羌控制的範圍,千年以降,這裡一直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渭水自西往東流入京兆府,而西行的道路也一直沿渭水岸邊而行,過了永寧城不遠才折道向西北往蘭州。
蒼茫的大地上,蹄聲如雷,揚塵如靄,趙野帶着二千五百騎兵沿着渭水上游一路飛馳,西南面,朱圉山遙遙在望,蒼翠入目,橫亙於古原之上。
“趙都指揮使前面不遠就是永寧城了,是青唐羌的地盤,咱們還要追嗎?”。秦山大聲問着。
“什麼青唐羌的地盤,這本是我華夏故土,吐蕃人趁着前唐疲弱才奪去的,遲早有一天咱們要把它奪回來追”
趙野一馬當先,揮鞭揚蹄向永寧城南面衝過去,身後兩千五百人馬義無反顧的追隨而去,鐵蹄如同遠古的戰鼓在隆隆作響
文王夢熊,渭水泱泱。
這片華夏文明的發源地,曾幾何時成了吐蕃人的樂園
自前唐中後期失去這片土地的控制權之後,中原漢人的鐵蹄時隔近兩百年,再次在這片遠古的大地上敲響,如歌如訴,如鐵鏗鏘
山嶽在默默回望着這些遠來的子孫,天也無言;渭水若有情,那嗚咽的聲音當是在哭泣着無盡的委屈
大宋五德屬火,尚赤那面血紅色的宋字大旗從永寧城南捲過,城上的吐蕃人剎然色變,緊張地望着這隊大宋鐵騎。
目前大宋與青唐羌交好,雙方很少有越界行爲,但這只是官方行爲,事實上青唐羌有許多鬆散的部落,名義上聽令於唃廝羅,但唃廝羅對他們的控制力並不很強,這些部落也常會越過宋境進行搶掠,趙野今天追趕的就一股入境搶掠的羌人。
龍衛軍左廂調往西北,表面上是在宋夏談判時給西夏造成一種增兵備戰的假象,事實上來到西北有兩個任務,一是實地練兵,龍衛軍左廂一到西北就以軍爲單位分開,馳騁各地,剿匪拉練,爲將來的伐夏大戰做準備;
另外一層意思是,西北正在富弼的主持下強力裁軍整訓,龍衛軍的到來,也是給富弼撐腰,震懾那些有心作亂的士卒。一但裁軍過程中真有誰膽敢作亂,龍衛軍兩萬五千騎兵將負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亂源踏平。
“趙都指揮使入境搶掠的羌人往踏波山方向去了”前軍斥侯飛馬回報。
趙野不管永寧城追出來的吐蕃軍,長槍向南一指,大軍迎着烈日如風捲去
踏波山位於永寧城西南二十里地,兩百咯支族的羌人到了這裡彷彿回到山林的猴子,無忌了暢笑着,相互顯擺着搶來的財物,戰馬上甚至還有幾個搶來的大宋婦人,宋軍從來沒有越過永寧城的這道邊界,回到這裡,他們就再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信馬由繮晃悠悠地走着
突然,身後傳來轟隆的馬蹄聲,他們只道是其它部族的吐蕃人,倒也沒有太慌張,但還是收起了掠來的財物,以防別人眼紅。
“殺”
趙野大喝一聲,從山林邊繞出,胸口沸騰的血液比天空的太陽還要灼熱,兩千五百人馬以嚴密的陣型向驚慌失措的咯支族人壓去,龍衛軍就是來練兵的,並不以對方人少勢弱而放鬆,現在沒有大戰,每一次實戰都是難得的練兵機會,陣型的變換,馬上的配合,每個士卒都做得一絲不苟。
“斬人奪馬”即使到了此刻,趙野深受許清影響的這個毛病依然改不了,隨着趙野大喝,巨大的衝擊陣型如錐而進,轟隆的撞擊聲響起,宋軍如泰山之石將兩百無措的吐蕃人壓得魂飛魄散。
沒有一絲憐憫,鐵槍過處,一蓬蓬血雨並飛如箭,燦若煙花,沒有太多的喊殺聲,兩千五百宋軍就如同一臺沉默的殺人機器,趟過的地方屍橫滿地,血灑黃塵。
永寧城追來的兩千吐蕃軍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大屠殺,竟不敢上前制止,能來宋朝邊界守城的吐蕃將領都受過唃廝羅的叮囑,不得輕易與大宋開戰,這是戰略需要的必然,否則青唐羌就要同時面對西夏和大宋兩個強敵
宋軍衝過之後,戰馬上已經沒有一個活着的吐蕃人,趙野一聲令下,兩千人向左兜出,隔着裡許和追來的兩千吐蕃軍遙遙對峙,陣型嚴密,戰馬嘯嘯餘下的五百人負責打掃戰馬,收攏無主戰馬。
一個吐蕃將領越衆而出,單騎向宋軍大陣馳來,來到數十仗處大喊道:“請問前方是哪位將軍,爲何領兵進入我方疆域?”
趙野將長槍一橫,前出數步大聲說道:“本將大宋龍衛軍都指揮使趙野”
說到這,趙野長槍向右邊的羌人屍體一指,繼續說道:“這些人入我大宋境內搶掠,如今人贓具獲,被搶來的幾名婦人更是最好人證,本將不管你是誰,回去告訴唃廝羅,若他不能約束好自己的部族,或是故意縱容他們入我宋境搶掠,就算是逃到青唐城,本將也誓要追殺”
吐蕃將領眼不瞎,從散落滿地的財物和那幾個大宋婦人身上,早已明白是什麼回事,唃廝羅雖然明令吐蕃各族不得進入宋境搶掠,但他們這些守邊的將領心知肚明,這種現象不是靠唃廝羅一聲命令就能禁絕的,對此他們通常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大宋不出聲,他們也權當沒看見。
如今已方理虧在先,吐蕃將領一時也不知如何處理,眼神變幻了一下才說道:“即便他們真是入宋境搶掠,交由我吐蕃處理便是,趙將軍事先未作通報,就帶兵強闖我方地域,若是引起兩方衝突,請問趙將軍擔待得起嗎?”。
“我軍只是追殺搶掠者,若是貴軍因此想與我大宋起衝突,本將一力擔着”趙野也不傻,人已斬殺,大宋與青唐還處於交好姿態,他自然不會再強行挑起雙方大戰。管你怎麼說,只要還有人敢越境搶掠,我就照舊越境斬殺,只要自己佔着理,也不怕朝廷怪罪。
眼看戰場已打掃完,趙野大喝道:“此事已了,請貴軍讓路,否則將視爲貴軍對我軍的挑釁行爲一切後果將由貴方負責”
趙野說完長槍一舉,身後兩千人馬暴喝一聲,槍林前指,殺氣騰騰
吐蕃將領無奈,他可不敢真的挑起雙方大戰,只好讓開道路,目送宋軍遠去,回看一地的屍體,吐蕃將領默默無言。
夏收開始了,又到了許清忙碌的季節。
大宋的夏收是由南而北展開的,江南各地的夏收已經進入尾聲,京畿附近纔剛剛開始,今年常平倉擴建了許多新倉,因爲青苗款還貸的穀物全由常平倉接管,不經地方官府以及三司,常平倉已變相成了一個戰略糧儲的機構。
既是戰略糧儲,京兆府的常平倉自然是擴建的重點,青苗貸款收上來的穀物將被儘量運到京兆府儲存;如此一來,常平倉的壓力就變得非常大,許清只得每天坐鎮調度,甚至讓朝廷同意動用一部分廂軍幫着調運,才稍稍緩解這部壓力。
從目前上報的數據看來,江南、荊湖等地的收成十分喜人,其實就大宋的糧食產量而言,大宋從來不缺糧,缺糧的只是朝廷和普通農戶,每年收成的大半都進了那些大地主的私倉之中,這樣一來就造成了大宋缺糧的假象。
而青苗款的發放,使得糧食在目前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收到了朝廷的手裡,今年春季的青苗款共發放兩百多萬貫,光這一項,朝廷就能從那上地主手中搶出三百多萬石存糧;
之所以說是從地主手中搶出,是因爲往年沒有青苗款可貸,百姓只得從地主手上借高利貸,償還之時也多以穀物償還,那這部分糧食自然就落到地主手中了。
三百多萬石,這是一個令人欣慰的數字,若真個全收起來,支持一場伐夏之戰,軍糧也基本可保無憂了。
許清在自己的簽押房聽完提舉司的彙報,接着對張正問道:“今日京中糧價幾何?”
張正樂呵呵地答道:“許少卿放心,地方夏收的漕糧雖然還沒進京,但憑咱們常平倉糶出十多萬石新糧,京中糧價前天就已落到原來的鬥米七十文,加上少卿大力宣傳今年糧食豐產,今日京中糧價已經跌到鬥米六十七文。”
前些時日京中糧價一直居高不下,是他的一大心病,此翻新糧一入倉,許清掌握着京華時報,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宣傳渠道,多日來報上總是出現各地豐收的消息。
“好好好”許清心中大感快慰,敲着桌子說道:“繼續做好監控,一但糧價跌破鬥米六十五文,常平倉立即停止出糶,萬一米價跌破鬥米六十文,常平倉還要立即購糧,一定要將糧價保持在六十文以上。”
張正立即答道:“是,許少卿”
這時馮雨卻疑惑地問道:“少卿,這是爲何?下官嘗聞,前唐貞觀年間,民生豐足,鬥米才幾文錢,被史書稱爲難得的盛世,少卿大人爲何卻要控制糧價下跌呢?”
幸好問這話的不是主理常平倉的張正,否則許清一定會失望透頂。
他看着馮雨耐心地解釋道:“安溪啊,你現在身爲司農寺的一員,對這些事也應該有一個瞭解,其實糧價並不是越低越好,就大宋目前的情況來說,保持在鬥米六十文到七十文之間最爲合適,太低會造成穀賤傷農,百姓種出糧食多了,可若是出糶價格過低,收入反而少了,民生會爲之困苦;
但太高又會超出普通購糧百姓承受範圍,市場其它物價也會被糧價拉高,造成整體物價混亂,市井蕭條,百業不興。
如何調控糧價是門綜合性的學問,要結合市場其它物價來詳加評估,當然,市場本身有它自已的調控能力,咱們要做的,就是不讓它短期內下上波動太大就行了,世事洞明皆學問,安溪以後要在這方面多多留心。”
馮雨趕緊起身施禮說道:“多謝少卿指點,下官感激不盡,今後一定多多留心學習。”
“對了鄧州到京兆府的道路修得如何了?”
“回少卿,鄧州境內的已經修好,商山一帶正在抓緊整修”
許清聽了點點頭,鄧州境內山道少些,修起來自然容易,商山一帶則是山區,真正難點就在這裡,可惜了,這次常平倉的糧食轉運是用不上這條通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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