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後院。
今日陽光和暖,萬物已開始萌發新芽,小湖邊又是楊柳淡若輕煙的清景,微風細細,吹皺一池春水,兩個黃鸝在柳條間低飛跳躍,不時發出幾個清越悅耳的叫聲。
小顏抱着許家一個多月大的長女,哼着小曲兒走過樹蔭下的石子路。
“勝男,姨姨唱歌好聽嗎?”。小顏一邊逗着懷中的小人兒,不時得意地問一句,小傢伙卻不領情,那雙黑亮如葡萄般的眼睛骨碌碌地轉着,彷彿在尋找黃鸝清音自何處傳來;
小顏臉兒一垮,用嘴脣在小傢伙臉上啄了一口,小傢伙馬上就列嘴笑起來,沒笑出聲,但一對眼睛變得彎彎的,就象一對小月牙
“笑了笑了勝男好乖勝男笑了,姨姨就當你是承認姨姨唱歌好聽哦,比黃鸝唱得還好聽哦”
小顏得意之極,也跟着咯咯笑起來,一大一小兩對眼睛對望着,說來也怪,由於生產時身體傷得重了些,樑玉她們堅決沒讓紅菱自己奶孩子,而是請了個奶孃,如今這個家裡,小傢伙最投緣的竟是小顏
每次小傢伙哭鬧,通常聞到小顏清脆的笑聲便會停下來,不哭了尋着聲源兩眼直轉,以至紅菱有時氣着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爲小顏纔是她娘呢”
紅菱初時見生下的是女嬰,心裡很是難受,這個年頭民間常會把女孩叫賠錢貨,許清如今又沒有兒子,又上了兇險的戰場,紅菱心裡只望着能生個男丁,好讓許家香火有繼,她生產時雖然不是難產,但由於嬰兒太大,極是遭罪,沒想到生出來卻是個女孩兒,紅菱心裡不免有些失望。
直到接到許清的信,見到許清竟給女兒取了個小名叫勝男,心意相通的紅菱豈會不明白許清的意思,這纔開心起來,勝男勝男,許清就是是這個女孩子在他心裡勝過男孩子,同時也是在安慰紅菱,生個女兒勝過生個男孩。
“勝男,乖再笑一個,姨姨就帶你去坐船好不好快笑呀”
小顏一邊逗着許勝男,一邊往湖上的小舟走去,說來這小舟彷彿是爲小顏準備的一般,家裡就她一個人喜歡沒事跑去划船玩兒。
小勝男又是彎着眼睛一笑,看得小顏大樂,抱着她登上小船,解開纜繩後,小心地把小傢伙放在膝蓋上,然後伸出一手輕搖一下船槳,便任着小舟晃晃悠悠的飄蕩着,暖和的陽光下,大的哼着歌兒,小的彎着一雙小月牙兒,好不自在
殊不知,此刻的琴樓上已經亂成一團,紅菱把勝男放在身邊,母女兩一起在牀上睡午覺,醒來卻不見了女兒的蹤影,開始還不覺得怎麼樣,可問遍了幾個侍女和孩子的奶孃,都說沒看到有人帶孩子出去,紅菱終於慌神了下尋找起來,許家後院花木扶蘇,小顏她們剛好被樹蔭擋住,一時沒看到。
結果家裡的人很就被髮動起來處尋找,連身懷六甲的晏楠都被驚動了,衆人下意識的就先往前院找,等問過門房說沒人抱寶貝女兒出去後,衆人又一窩風的跑回後院找。
“在這,在這呢小顏抱着大小姐在湖裡呢”一個侍女先發現了柳蔭下盪盪悠悠的小顏倆人。
在湖裡怎麼會在湖裡?這還得了,後邊跟來的衆人不但沒下心來,反而更爲慌張,還以爲小顏倆人掉湖裡去了呢
等看清小顏原來是坐小舟在湖面上,而不是在湖面下,個個長吁了口氣
“小顏你怎麼象只偷腥的貓兒一聲不吭把勝男抱出來了呢”挺着大肚子的晏楠先發難
小顏咯咯一笑道:“人家看着紅菱姊姊她們個個睡着了,不想驚醒她們啦,勝男醒來一個勁在牀上踢着腿,人家就把她抱出來玩了嘛”
“抱出來玩就抱出來玩,你幹嘛跑湖上去,萬一……哎呀小顏你快上來你可要抱好勝男哦”
小顏又得意的笑一下,將小傢伙平放在腿上一手扶着,然後一手拿槳想把船搖上來,結果她一手搖船無法掌握方向,也使不出力道,船兒是動了,卻是在湖面上打轉
後院裡一羣女人心有懸起來,在岸邊伸手的,叫喚小心的,亂成一團剛好此時樑玉回來,見到家裡亂成這樣,不禁哭笑不得,真個是關已則亂,平時家裡幾個女人都是冰雪聰明的,可此刻……清平、紅菱她們人人雙眼只知道緊盯着小顏懷裡的許勝男,生怕小顏手兒一抖什麼的全忘了如何想法讓小顏安全靠岸。
“快去取根竹竿來,把小顏拉過來”樑玉一吩咐,衆人這才醒過神來,個個臉蛋一紅
小芹很快取來一根晾衣用的竹槁,將一頭伸給小顏,在一片‘小心’聲中,緩緩把小舟拉到岸邊來。
剛一上岸,小顏立即被剝奪抱許勝男的權力
誰知紅菱剛一接過女兒,不知道小傢伙是不是剛纔見一羣人吱吱喳喳的熱鬧,還是跟小顏玩得開心,剛被紅菱接過還笑來着,可一轉臉看不見小顏,小嘴兒立即扁了紅菱要哄她,這不哄還好,一鬨小傢伙立即哇的一聲哭起來,怎麼叫都不停
衆人面面相窺,齊涮涮的望向小顏,也不知道這丫頭給許勝男吃了什麼**藥,竟是連親孃也不要了
小顏得意極了,咯咯直笑起來,搶上抱過許勝男,紅菱本不想給,可又看不得寶貝女兒哭得如此悽慘,只好暫時把女兒給小顏,自己在小顏身旁緊緊守着。
小傢伙一到小顏的懷裡,被小顏輕啄一口立即停住哭聲,眼睛又彎成了月牙兒,還掛着兩顆晶瑩的小星星,紅菱不禁一聲輕嘆衆人卻是一陣大笑起來。
柔狼山。
西路軍大營,由於多日來操心費神,種世衡原本稍稍好轉的病情又有所惡化,夜裡咳嗽更利害,一直守在帥帳裡的種諤不禁憂心忡忡,但他也知道,伐夏之戰是自己父親最大的心願,想讓他在此時將主帥之權交給拆繼閔,自己退回宋境休養那根本不可能。
當初定這西路軍主帥時,許清曾特意派人詢問過種世衡,種世衡口氣極爲堅定,作出的回答是,哪怕讓他以一個小兵的身份,也希望能給他一個機會參與伐夏之戰
種世衡哪裡不知道兒子在想什麼一邊觀看各路傳來的戰報,一邊對種諤說道:“諤兒,你不必這般憂心,安心作戰纔是正理,爲父還死不了”
“父帥孩兒只是……”
“只是什麼?哪來那麼多廢話我告訴你,哪怕是擡,你也得把爲父擡到興慶府去,不看到攻下興慶府,爲父就算死,也會睜着雙眼好好去帶好你的營,爭取一舉奪下天都山,你若再惺惺作態,爲父立即將你調到輜重營去”
“喏父帥放心,孩兒絕不給您丟臉,來日一定第一個攻上天都山”種諤昂着頭大聲地答着,年輕的臉上繃得緊緊的,儘量不讓眼角的淚水流下來
種世衡對他擺擺手,讓他退了出去,接着看三軍匯聚過來的戰報,從目前看來,三路軍戰績最佳的是東路軍,月屏谷一戰殲敵兩萬多,加上剛剛攻下的石州城,如今已連下綏德、米脂、銀州幾城,可以說已經超過了戰前的預想。
中路軍也不含糊,賞移口潰敵一萬,磨盤嶺附近又將野利成慶的二萬大軍打殘,殲敵一萬多,奪取戰馬六千多匹,更重要的是生擒夏軍主將野利成慶,這是目前擒獲或擊殺的夏軍最高級別的將領;
這件事意義重大,主將被生擒,而且是在夏軍最擅長的野戰中被擒,這將會給西夏士氣造成沉重的打擊,他們的心裡優勢將不復存在。
收穫最小的反而是發起首戰的西路軍,這也不奇怪,西路軍所過之處沒什麼城寨,多是西夏牧民,早已聞風往腹地遷徙,而且西路軍是故意放慢進攻速度,將夏軍吸過來打的;
目前已經成功吸引過來兩萬夏軍,但對方吃透了宋軍神臂弓的苦,很少再象首戰那樣發起正面攻擊,總是遊走不定,與克成賞一起,從兩面對西路軍展開騷擾戰。
唃廝羅的青唐兵與之激戰,夏軍就死撲上來,一等宋軍步兵匯合,對方馬上又撤去,唃廝羅這些天損失比較大,夏軍彷彿是怕了宋軍,專叮着唃廝羅咬一般
眼看中路軍推進迅速,種世衡牽敵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決定明日對天都山發起猛攻,將西夏這個戰略據點一舉拔掉。
這次伐夏之戰在兵力分配上乍看有些不對,西路軍不用攻城拔寨,連同唃廝羅的青唐軍卻有九萬大軍,而東路軍負責攻取難五州等近十座堅城,卻只分到了六萬兵力。
這其中的內因,目前三軍主帥中只有許清和種世衡明白,這些天經過種世衡多方觀察試探,他終於先定是一個合適的人選,青唐軍中的馬乞部,馬乞部兵力四千多,部族首領拔爾通曾和唃廝羅有嫌隙,雖經化解,但目前也只是表面上聽令於唃廝羅,私底下貌合神離。
這個拔爾通就是種世衡選定來實施那一個絕密計劃的理想人選
帳外夜色悽迷,種世衡對帳外的親兵輕聲喊道:“給本帥傳拔爾通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