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新宋門。?
東京的百姓剛剛在晨曦中醒來不久,紛紛走出家門開始一天的忙碌。宋朝由於關中地區已經敗落,加上河西之地盡失,燕雲十六州歸了遼國,大宋的發展重心已經慢慢向南轉移,江南地區已經成爲大宋最重要的產糧區,經濟上的比重也日益增長。而新宋門作爲東京面向東南的門戶,每天進出的行人車馬更是不計其數。?
這天早上與往常一樣,城門剛打開,進出的車馬便擠滿了城門洞,一片喧囂。?
突然一騎快馬飛馳而來,馬上的信使尚在遠處就高聲大喊:“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
人馬不停,飛速向新宋門奔來,城門中的車馬頓時亂成一團,紛紛向兩讓開通道。?
守城的兵丁也拿着長槍撲向行人,着急而粗暴地把人往兩邊趕。八百里加急非重大事情不能輕用,一路上換馬不換人,絕不作停留,日行八百里也許不行,但五百里總是有的。?
一路上即使是高官顯貴也要避讓先行,否則將冶以重罪,平常百姓更是撞死了白死。?
守城兵丁剛剛趕開一條通道,快馬已如一陣疾風捲過,帶起滿地的浮塵,急促的馬蹄聲如鼓點般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看着信使遠去,人們紛紛猜測,是不是北邊遼國入侵大宋了,否則信使豈會從東門而來?想起前段時間遼國就開始在真定防線外集結軍隊,人們對這種猜測更爲肯定,許多人開始擔憂起來。?
信使入新宋門後,沿街一路往西,衝上御街後再往北直撲皇城,來到文德殿外喊出一聲八百里加急後便倒了下去,殿前守值不敢怠慢,拿起信筒衝進了正在早朝的文德殿。?
趙禎看打開急信看完後,竟呆在了龍椅上。?
龍門船廠勞力發生暴亂,亂民衝入潤州城燒殺搶掠,包括潤州知州在內十三名官員殉職,百姓初步統計死亡兩百餘人,傷者近千。民房被焚三百餘間,被搶掠財物不計其數。?
這份加急奏摺,是韋靈運在民亂當夜就發出的。奏摺最後聲稱,據初步調查民亂爲有人故意煽動。並將胡黑子、孫大學等人的行爲一一羅列其上。沒辦法,韋靈運這樣也是爲了減輕自己的罪責。?
見趙禎看完急奏後竟黯然無語,殿中大臣一時也紛紛在心裡猜測不停,所有的目光全都乾巴巴地集到了趙禎一個人身上。彷彿皇帝剛換了新裝似的。?
趙禎擡了擡手,示意身侍的太監將急報念給殿中大臣聽,自己卻在思考這件事引發的後果來了。?
龍門船廠是許清一手策劃,自己支持,可以說這是他們君臣二人合作的產物。許清曾給他描繪了一幅海上絲綢之路的美麗藍圖。而現在船廠纔剛剛開建,就發生了這樣的變故,船廠的未來已經一片暗淡。?
更重要的是,許清這個自己重點培養的人才可能因此獲罪,以前各地也多次發生民亂,但沒有一次這麼嚴重,這次亂民竟衝入州城,連知州都被亂民打死。追究責任起來連趙禎都沒法幫許清脫罪。?
太監剛把奏摺唸完,殿中頓時響起嗡嗡的議論聲。對這件事,整個大殿中也只有呂夷簡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
就算他也沒想到伍志高把事情辦得這麼快。呂夷簡聽完奏報後也默不作聲地站在班前。?
現在已經用不着他多說什麼了,想必諫官們對這件事會很感興趣。?
果然,右司諫王安佑第一個站出來奏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撫潤州受害百姓,調動兩浙路附近步馬軍,協助盤查抓捕燒殺搶掠的亂民,安定地方。同是追究有關官員的責任,朝請郎許清負責籌建龍門船廠,首倡使用流民,然而管理不當,以至發生亂民衝擊州府的大亂,朝請郎許清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應即刻押解回京,由大理寺審查定罪,以安民心。”?
趙禎聽了沒什麼表示,又向晏殊望去。?
當初王聰關於龍門船廠使用流民的奏摺,就是晏殊批覆的,這原本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說來還能起到安定地方的作用,現在可好,不但沒有安定地方,反而因此引發這麼大的叛亂,晏殊心中也着急異常。?
他出班奏道:“陛下,事情未明之前收押朝請郎許清是否有些不妥?按潤州判官急奏所言,船廠民工是受人故意煽動才發生叛亂,守門都頭孫大學受人五百兩銀,以至將城門交由他人看管,這才使亂民能順利衝入潤州城。這些足以證明是有人陰謀煽動了這次叛亂,而許清在亂起後,知州殉難的情況下,以一人之力,發動潤州城百姓,在宣毅軍趕到前成功將叛亂平定,這本是莫大的功勞,所以臣以爲,此時收押朝請郎許清殊爲不妥!”?
右司諫王安佑再次出班反駁道:“陛下,晏相所言雖不無道理,但急報實乃潤州判官韋靈運一家之言,韋靈運身爲潤州判官,負有監察地方之責,潤州發生如此重大叛亂,焉知韋靈運不是爲了脫責,而說成他人陰謀策動叛亂?正因事關重大,而事因不明,更應將許清一干人等,押解回京交由大理寺審個明白,以還潤州死難百姓一個公道。”?
兵部員外郎王素這時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爲右司諫王大人所言只說對了半,此事案情重大,朝請郎許清等人應暫時收押,等案情查清後再定功過這沒錯,但潤州離東京遙遠,將許清等人押解回京再審的話,若案情有反覆,調查取證起來諸多不便,臣以爲,當由大理寺和刑部速派員往潤州,專門負責審查此案。”?
王素所言確實有理,就連右司諫王安佑都沒有反駁。但呂夷簡卻不希望事情出現這個走向。?
伍志高等人在江南具體是怎麼佈置的,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呂夷簡併不是很清楚,所以他當然希望把許清等人押解回京來再審,這樣一來,就算伍志高真留什麼線索的話,也能從容地抹乾淨。?
王素說要派人往江南審查後,呂夷簡見沒有人再跳出來反對,他只好出班奏道:“陛下,此案涉及包括潤州知州等十三位官員,和潤州數百民衆性命的重大案件,光派幾個官員下去審查臣以爲太過輕率,老臣贊同右司諫王大人所言,讓兩浙路提刑司,負責將所有人證物證一併押解進京,再交由御使臺、大理寺和刑部組成三司會審,這樣才能保證審案的公正性。”?
呂夷簡一發話,許多官員便跟着附和,有些人或許並不太關心審案的公正性,他們更在乎的是,他們在這件事上的話語權。?
案件在江南審理,那就沒他們什麼事了,如果回京審理,那他們隨時就有了發言權,所以許多人雖不是呂夷簡一黨,卻是出於各種心態,贊成了呂夷簡的提議。?
而趙禎本身也更偏向於回京審查,在江南審查的話,他也有些不放心。?
回京之後,他就可以隨時對案情進行關注,從而有可以爲許清開脫一二。?
說來說去,在趙禎看來,許清這次畢竟是在爲他辦事,即使這次真是許清無心之失,自己也應該爲他開脫一二。?
趙禎看了韋靈運的急報後,他想起上次銀行擠兌風波,還有許清前後兩次遇刺,他隱隱也覺得是有人想要對付許清,他實在不想看到許清就此倒下。?
事情就這知定了下來,除了追究責任之外,對於潤州新知州的人選,更是大家心底關注的重點。?
只是此時案情未明,一切的依據都是來自於韋靈運個人的急報,所以此時提議潤州知州的新人選尚不相宜,至少要等到兩浙路經略安撫司的奏報到後,才能提議新知州的人選,但這並不妨礙一些人心底暗暗先計算一翻。?
呂夷簡望着晏殊暗暗笑了笑,晏殊性格有些軟弱,對自己的威脅其實不算大,但他畢竟與范仲淹等人靠得太近。?
呂夷簡政治嗅覺極其靈敏,從一些細小的跡象上,呂夷簡已經感覺到,趙禎有用范仲淹和韓琦等人取代自己之意。?
如果能利用這次潤州之亂把晏殊趕出朝堂的話,就等於少了一個幫范仲淹等人說話的重臣,呂夷簡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等着吧,等到許清等人回京受審之後,晏殊作爲船廠使用流民的批覆者,到時總會有人記起來的。?
這一日晏殊一整天都有些煩躁,這次潤州民亂真要追究起來的話,他也有責任,不知這次又將掀起多大的風波啊!?
傍晚回到自家的府中時,正好遇到晏楠把晏老七追得滿院跑,晏老七一見自家爹爹回來,趕緊跑過來躲進晏殊懷中。?
晏殊也有些無奈,自己看來是太過寵溺女兒了,在晏殊看來,女兒什麼都好,美麗大方,冰雪聰明,就是不夠文靜。?
常愛往外跑,在家更是無法無天,連自己這個作父親的,有時都拿她無可奈何。當然這些都是小節,大事上晏楠還是懂禮知進退的,這也是晏殊一直由着她的原因。?
晏楠看到自己父親情緒似乎不太好,便詢問起原因來,晏殊倒沒有瞞她,把潤州之事大略說了一遍。?
“許清要被押解進京受審?”?
晏楠聽後有些驚愕,這些天關於他處理銀行擠兌風波的話題,總會時不時傳來一些。?
晏楠還想着,自己曾在街上提醒過他小心,雖然自己只是無心之語,沒想到事情成真。反正晏楠覺得,這傢伙應該把功勞分給自己一點點,晏楠正想等他回京後,去訛詐這傢伙一下呢。?
現在倒好,銀行風波剛消停,這船廠就鬧起了民亂,好好的這傢伙竟成了階下囚。?
不知爲何,晏楠心裡也開始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