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承德,自百年以前,便是有名的歷史文化名城。
在古代,這裡是皇家避暑陵園,是風景宜人的休假聖地。
可若是在冬季,那就不同了。
這裡寒風凜冽。
翟耀難得有閒心,牽着她慢慢的順着河畔漫步,遠處是皇家山莊,古色古香的建築屹立在這羣山綠野之間,格外的顯眼。
只是,周瀟瀟沒有欣賞的心,她怕冷,不自覺的往男人身邊靠。
翟耀發覺了,不禁伸手把她攬到懷裡,笑得無奈:“就這麼怕冷?”
“嗯……”
周瀟瀟點頭,哆哆嗦嗦的靠在他的懷裡。
翟耀拍了拍她的背,繼續道:“再堅持一下,前邊就是酒店。”
周瀟瀟沒說話,只是緊緊的貼着他。
她就想不明白了,既然酒店就在前邊,那爲什麼不直接坐車過去,非得走路?
這裡有什麼好走的,又冷,又荒。
終於,十多分鐘以後,他們步行抵達酒店。
剛進了房,周瀟瀟便迫不及待的掙脫男人,四處尋找可以供暖的地方。
翟耀不急不緩的倒了杯熱水,衝着女孩兒招手:“過來!”
周瀟瀟回頭看他,乖乖的走了過去。
“喝水!”
翟耀將水杯遞給她。
周瀟瀟趕緊接了過來,小心的用雙手捧着,一口接着一口的啜飲着,溫暖的水液順着喉嚨滑入腹中,令她感覺舒服了不少。
喝光了整杯水以後,她不禁長舒了一口氣,笑着看向男人:“謝謝!”
翟耀沒什麼反應。
他走進臥室裡,親自翻開了早已運過來放好的行李。
周瀟瀟見狀,連忙上前就道:“您別忙了,放着讓我來就好!”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男人已經從行李箱裡取出了一樣什麼東西。
定眼一眼,竟是個小布袋子。
“再倒一杯熱水,把這裡面的東西放進去,自己掂量該放多少。”
翟耀說道,將小布袋子放到女孩兒的手裡。
周瀟瀟疑惑。
“這是什麼?”
翟耀睨着她,神色不變:“自己看!”
周瀟瀟挑眉,打開了布袋子以後,一股子生薑的味道便衝了出去。
“唔!”
她趕緊捂住鼻子。
“生薑?”
她不喜歡這個味。
翟耀盯着她,語氣不容置喙:“用熱水泡着喝點,預防感冒!”
周瀟瀟故意裝傻,她問道:“您要喝這個?”
翟耀冷笑:“是你喝。”
“啊!”
周瀟瀟苦了臉,很爲難的樣子。
這個味道真的好難聞啊。
翟耀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理,當即板了臉色,厲聲道:“立刻去泡,我親自監督!”
周瀟瀟沒有辦法,只好老老實實的去倒來了一杯熱水,然後又挑了兩片幹生薑片放進去,嘴裡直嘀咕:“這個是誰出的主意啊,把生薑曬乾了隨身帶着,真是絕了!”
翟耀沒說話,冷冷清清的坐在沙發裡。
大約兩分鐘以後,他才頷首啓聲:“可以了,喝吧。”
周瀟瀟咬牙。
她緩緩的端起那杯生薑水,臉上的神情如同壯士赴死般的決絕。
翟耀斂眉。
周瀟瀟咬了咬牙,毅然閉上雙眼,猛地就張嘴喝了一口。
“咳咳咳……”
結果,喝得太急,被嗆着了。
翟耀看着她一副難受到極點的樣,真是又氣又惱。
“蠢貨!”
他呵斥,從沙發上起身來到女孩兒身邊,替她撫背,許是有些生氣,他下達死命令:“晚上再喝一次,不許偷懶!”
周瀟瀟都快哭了。
這不是折磨人麼!
……
晚飯是由服務生送餐到房內,可縱然如此,依舊奢侈得很。
周瀟瀟幫着服務生將菜端到桌上,總共八道菜,全是本地的特色菜。
上齊以後,服務生便退了下去。
他們所入住的是套房,這會兒,男人正在臥室裡小憩,整個房間裡都很安靜。
周瀟瀟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來到牀邊落座。
男人仰躺着,雙眼闔着,容顏沉靜,毫無往日裡的任何威脅。
周瀟瀟看着他,不知怎的,視線又慢慢的滑落到了他的頸項之間。
如果,她現在有把刀,只需要輕輕的在他的脖子上一劃拉……
剛思及這裡,她心絃猛地一跳。
翟耀毫無預兆的睜了眼。
他看着她,雙眸深邃幽黑如同宇宙漩渦般的不可預測。
讓人心臟驟跳。
“你在想什麼?”
他開了口,聲音很沉,視線也很沉。
他的氣勢已經漸漸凝聚歸位,此時此刻,更是讓人的神經都不由得緊繃起來。
周瀟瀟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
她佯裝鎮定的道:“該吃晚飯了,先生!”
翟耀沒有迴應,只是盯着他看。
在他的這種目光下,周瀟瀟忽然就有了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她很緊張,有些不知所措。
半響,翟耀從牀上坐了起來,冷冷淡淡的。
周瀟瀟趕緊拿來了衣服,默默的伺候他換上。
洗漱以後,翟耀出了臥室,來到了外面的餐桌前。
周瀟瀟替他布餐,始終都默不作聲,不敢輕易說什麼話,似是害怕會袒露自己的心跡。
就在剛纔,她居然有了一個恐怖的想法。
讓她毛骨悚然。
吃到一半時,翟耀忽然停了筷子。
周瀟瀟不解,仰頭看他:“不合胃口?”
翟耀瞥她一眼,似笑非笑:“沒什麼想說的?”
“啊?”
周瀟瀟錯愕,心下有些惶恐不安。
翟耀夾了一塊排骨,慢條斯理的放到她的碗裡,淡淡的:“你在承德長大,是麼?”
周瀟瀟的臉色變得奇怪起來。
她猶豫了一下,才小小的點了點頭,答道:“是的,我小時候是在承德長大的,不過,只住了幾年。”
“爲什麼會搬走?”
翟耀繼續問道。
周瀟瀟想了一下,才說道:“那時候家裡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然後奶奶就賣了房,拿着錢帶我去了首都,說是想投靠親戚,結果被拒絕了……”
提及小時候的事情,周瀟瀟的情緒有些低落。
只聽她繼續說道:“以前在承德的時候,我和奶奶是住在鄉下的,但是我不記得住的是什麼房子了,反正不值幾個錢的,那時候家裡還養了一頭牛,但是後來病死了,奶奶沒了辦法,纔會把房子賣掉的。”
“繼續說。”
翟耀頷首示意。
周瀟瀟抿了抿脣,擡眸看了他一眼,才繼續道:“奶奶很節約的,她雖然說要帶着我去首都,但其實我們是一路走着去的,每到一個地方就去乞食,那時候的人們很善良,看到我和奶奶可憐,都會給我們一點饅頭什麼的。哦對了,我還記得有一次,有一戶人家見我乖巧,便給了我一串香腸,特別的香,我都捨不得吃,每次只吃一點點,硬是吃了三天才吃完呢!”
“乖巧?”
翟耀聽到這個詞,不禁微微的眯了眸。
他神情莫測:“你真乖巧?”
周瀟瀟縮了下脖子,怯生生的看着他,聲音有些低:“那時候年紀小,是很乖巧。”
翟耀並未在這個問題上多加停留,他又問:“你們家親戚爲什麼不願意收留你們?”
“嫌棄我們唄!”
周瀟瀟回答得毫不猶豫,她說道:“我們走了半個月才找到首都,那時候我和奶奶都是髒兮兮的,別人看見我們都巴不得躲得遠遠的,誰還願意收留我們?再說了,那個親戚也不是什麼很親的親戚,好像是奶奶的遠方表妹家裡的兒子吧,根本就沒拿我們當回事!”
“你以前吃了不少苦。”
翟耀如此說道。
周瀟瀟一笑,搖腦袋:“人各有命,我都認了。再說了,我奶奶對我很好,就拿那根香腸說吧,她知道我身上有肉,但是從來都不會吃我的,她總說我太瘦小了,多吃點肉才能長高,所以平時家裡有什麼好吃的,奶奶總會先留給我吃!”
這就是爲什麼周瀟瀟放不下奶奶的原因,不但是因爲血濃於水,更多的是那份情,那份含辛茹苦的將她養育成人的恩情!
翟耀沉思。
隔了幾秒,才道:“其餘的呢,沒什麼特別深的記憶了?”
周瀟瀟眨了眨眼,奇怪的看着他:“還有什麼?”
頓了頓,她又恍然大悟,忙問道:“對了,您說您在承德見過我,什麼時候啊?”
十多年前的翟耀,也不過才二十歲出頭,正是年輕英俊的時候。
只可惜,那時候的周瀟瀟還是個孩童,只對好吃的有記憶,至於其他的,無暇理會。
“那時候你又黑又瘦,長得很醜!”
翟耀開了口,看着對面明顯不滿的女孩兒,他彎了脣,繼續道:“那年是夏天,我和朋友約着來承德避暑,結果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一個碰瓷的小笨丫頭,嗯,長得很像你!”
‘騰’的一下,周瀟瀟滿臉通紅。
她很不可思議:“啊,是您!”
她是有記憶的。
那時候她還沒上學,認識了幾個街上的壞朋友,結果誤入歧途,爲了錢,幹起了碰瓷的勾當。
不過說來也巧,第一次碰瓷,竟就遇到了一個厲害角色。
對,沒錯,就是翟耀!
男人笑了起來,說道:“你碰瓷的技術太差,我都還沒開過來,你就倒在地上了。”
那時候,少年都是輕狂的。
再則,十多年的法律盡是空子,朋友們讓他直接碾過去!
不過說來也巧,若是擱在平時,他或許會這樣做。
可就在那一天,他出奇的動了惻隱之心。
“您給我了十塊錢!”
周瀟瀟撇着嘴,看着他說道:“然後讓我滾開!”
“嗯。”
翟耀點頭。
他很欣慰:“難得你還記着。”
周瀟瀟垂下頭,挺不好意思的:“那時候我也挺野的,別人碰瓷都是賺好好幾十塊,有的甚至還上百,結果您只給我了十塊錢,讓我覺得很沒面子。”
“所以就咬了我,嗯?”翟耀接過話。
周瀟瀟小心的看着他,試探性的問道:“您後來沒事吧?”
翟耀故意板着臉,說道:“若不是你溜得快,肯定要被我打個半死!”
周瀟瀟被嚇得縮起脖子。
他哪會說,當時被她咬了那一口後,朋友們被嚇得不小,說是怕那小孩有什麼傳染病給他,硬是被拖着去醫院打了很多針,讓他也吃了不少的苦。
只是,樑子就這麼結下了。
“後來我派人找過你!”
翟耀忽然出聲。
周瀟瀟擡起頭,很意外的看着他。
“您還找過我?”
“嗯。”
翟耀點頭,輕笑:“想找你算賬。”
“怎麼算?”
周瀟瀟有些忐忑。
翟耀眯眸,眼中有狠意:“如果那時候你被我找着了,你就死定了!”
周瀟瀟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在那之後,我就跟着奶奶離開了承德,您是找不到我的。”
翟耀沒再說什麼,重新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房間裡又靜了下來。
周瀟瀟見他不再說話,便也噤了聲,乖乖的吃飯。
晚飯過後,翟耀拿着筆記本在客廳裡上網,周瀟瀟則是在臥室裡收拾東西,這次的行李不多,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將男人的大衣外套和西裝之類的都整齊掛好,然後再將他的什麼襯衣褲子的都燙整齊,以備他隨時需要。
過了會兒,她又聽到男人在叫她。
她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兒,疾步走了出去。
“您叫我?”
她來到客廳裡,目光看向沙發上的男人。
翟耀一邊取下耳邊藍牙,一邊出聲:“去接杯熱水過來。”
“噢!”
周瀟瀟沒有多想,立刻去飲水機前倒了一杯熱水過來。
然後,就聽男人繼續道:“生薑!”
周瀟瀟一聽這話,立馬就明白了。
她垮下小臉,可憐兮兮的:“能不喝嗎?”
男人不爲所動,斜睨着她:“想生病,嗯?”
周瀟瀟糾結。
她起身又去取來了小布袋子,打開以後,小心的從裡面挑了一片最小的幹生薑,然後扔到杯子裡。
翟耀見了,不禁眯眸,冷聲道:“繼續放!”
“可以了!”
周瀟瀟答道。
“放!”
男人語氣強硬。
周瀟瀟撇着嘴,又挑了一片最小的生薑,丟到杯子裡。
翟耀深吸一口氣,壓抑着怒氣:“是不是要我親自動手,嗯?”
周瀟瀟畏懼,只好又丟了兩片進去,連聲哀求着:“不能再放了,我受不了這個味,想吐!”
翟耀沒再說什麼。
隔了幾分鐘以後,周瀟瀟很自覺地端起杯子,咬脣遲疑了一下,仰頭就咕嚕咕嚕的喝乾淨,
翟耀很滿意。
“過來。”
他朝女孩兒擡了手。
周瀟瀟坐到他身邊,舌尖還殘留着生薑的味道,讓她很不舒服。
哪想,下一刻,她已被男人壓到沙發裡,脣瓣被覆蓋,他靈巧的舌便這麼鑽了進來。
“唔!”
她驀地瞪大雙眼。
翟耀含着她,嘖嘖吮吸,他亦沒有閉眼,深黑的眸仁裡,倒映着女孩兒驚詫的表情。
隔了許久,他才稍微鬆開,抵着她的脣角,聲音低醇深沉:“味道還不錯,你怎麼老是一副喝毒藥的樣?”
周瀟瀟早就被驚得說不出話。
她舌尖上的生薑味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味道,被吻得直髮麻。
他向來就這麼霸道,縱然跟了他這麼久的日子,周瀟瀟還是無法適應他接吻的方式。
那種像是要將她生吞般的激烈。
“說話!”
翟耀見她沉默,微有不悅。
周瀟瀟回過神,擡眸看着男人,張了張嘴,聲音很低:“不喜歡……”
“不喜歡什麼?”
翟耀斂眉,目光犀利:“不喜歡生薑,還是,不喜歡和我接吻?”
周瀟瀟咬脣,心裡想的是他,可嘴上卻不敢這麼說。
“生薑……”
她答道。
翟耀將她抱到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笑着吻住她的額角。
“小笨蛋。”
他說道。
周瀟瀟側過腦袋,將臉埋進他的懷裡,胸口那裡有些堵,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她畏懼這個男人的冷酷無情。
可同樣的,對於他的柔情蜜意,她也心懷恐懼。
她寧願他兇點,也不要這麼溫柔的對待自己。
這會讓她產生幻覺,一種沉浸在幸福裡的幻覺。
這讓她感到可恥。
她忽然就茫然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翟耀現在這個樣子,到底是幾個意思?
難道,是爲了報復她當年咬了他?
周瀟瀟很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