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好友
七月,暑熱未散,秋色不顯,風徐徐。
鳥鳴於上,獸走於叢,一頭灰騾行於山道,前後有幾名身着粗布道袍的少年隨侍,一杆杏黃色的山王龍君旗幡在一個身形高大的少年手中飄動。
有道是養移體、居移氣,如今的許深,早就沒了當初的風霜落魄,哪怕衣袍依舊樸素,但沉穩淡然的氣勢,卻好似換了個人般。
“城兒,離丙午寨還有多遠了。”坐在灰騾上,半合着眼簾,脣上下頜蓄起短鬚的許深,看起來也多了幾分宗師氣度。
“回師父,再有二三裡就到了。”牽着馬的少年,看着有十五六歲,樣貌端正,氣質沉穩,回起許深話來,也是一板一眼。
“嗯,繼續走吧。”許深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許深此行是前往巡看分佈在山區的諸寨教民,相比山外縣鄉中的龍君廟,山區的龍君道就管的多了,按照田歡的劃分,自巖頭山向西,以遷徙入山的俘虜建立的山寨爲主,定爲了百寨教區。
並興建了一座新的龍君觀和十座龍君廟,以此來管理上百個村寨,向上則接位於霧林的龍君道總壇,也就是胡長生所轄的政事堂。
而在龍君道總壇的西北方向,則被劃分爲了蠻部教區,而蠻部教區的壇主則是擁有一半妖血的巫祝烏巖,蠻部村寨則與潛龍城妖區毗鄰。
眼下山區的擴充已經到了一個界限,需要時間的沉澱,否則連速成班的教徒都培養不出來,更何況眼下龍君道在山外,又多了兩個縣可以傳教。
歸屬備妖西營節制的三個縣,包括了原本的駐地巖谷縣,還有新劃歸臨近的修南縣和臨湖縣,根據府衙的授權,田歡算是這三縣的半個上司,可以截留大部分稅賦,能調動縣中的徭役,可以監察三縣的吏員等等。
如果手頭沒有實力的話,那田歡可能只是小半個上司,但有着兩千多,未來還將擴充到三千多的備妖營大兵,那田歡就是真正的上司,軍令一下,誰敢不從。
至於建觀修廟的小事,更是不在話下,而那兩縣的本地毛神,全都將要迎來一位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大爹。
但制約龍君道擴張的卻是教衆的培養,村社裡的神祠就不提了,直接從本地找個能跳大神的就行,但鄉廟裡不得任命個能完整的把《大慈大悲山王經》、《龍君渡世經》以及《山王龍君立道篇》都學完的畢業生。
總不能隨便拉個就會念叨句“龍君慈悲”的盲流來當香主,那不顯得龍君道太撈了,如今龍君觀總壇正在加班加點的培養新教徒,原本總壇裡的那些遺老遺少們,沒誰還唸叨早前的丹元觀了,全都成了龍君道的忠實簇擁者了。
畢竟信龍君,升官又發財嘛。
但還是不夠,遠遠不夠,於是除了總壇繼續培養弟子外,各個外派的香主、壇主都要擔負起教導弟子的職責,百忙中要抽出時間,爲總壇輸送半成品的弟子。
除此之外,如許深還得馬不停蹄的來回巡視那些還沒有建起鄉廟的村寨,同時在巡視期間,查驗村寨的人口,解決貪腐、糾紛、治安等各類麻煩。
好在許深如今已經有了煉體五重的修爲,倒是沒有被累倒,甚至還有種樂在其中的感覺。
‘就像是當上了縣太爺般。’許深輕輕舒了口氣,在享受的同時,也在告誡着自己,所行所爲,皆要以安民濟民爲重方可,萬不能因此便驕狂得意,陷於享樂墮落之中。
丙午寨位於一處山頭和湖泊之間,山不算高,湖不算大,但湖圍着山,山連着嶺,嶺纏着河,河又挨着了湖,端是難行,好在許深一行人,都非普通人,最差的一個弟子,都已經入境成爲煉體武者。
沿着狹窄崎嶇的山道,又走了一兩裡,便能看到位於山坡上的一座山寨,山寨不算大,也談不上多麼堅實,但好歹能讓教民有了容身之處。
曲折的山道蜿蜒至湖泊一側,入目平整如鏡的水色,令人心神放鬆,數里長、裡許寬的小湖有道河流匯入,又從另一頭流出,山間還有幾條小溪潺潺流下。
湖畔有水草,湖中有水鳥,還有一對如玉雕琢的翩翩少年男女在岸邊垂釣....
“額?”許深猛地睜開眼睛,努力的確認了一下,忽而失笑,低頭對幾個隨行的少年說道:“你們且先去丙午寨,爲師去見見...好友。”
幾個少年也看到了不遠處湖岸旁的錦衣男女,一時卻爲之奪神,愣怔着險些沒反應過來,直到許深用一根竹杖挨個將他們敲醒。
“看來你們的靜心咒,練的還是不夠,待回去後,都須得加練半個時辰。”許深板着臉訓斥了一句,然後在一衆徒弟羞愧中,跳下騾子,整理了衣服後走了過去。
風吹湖面,水色漣漣,波紋蕩至岸邊,浸溼了泥土。
田歡慵懶的坐倒在躺椅上,手持着一支竹製漁杆,纖細的漁線隱沒在水中,而田歡旁邊的婉娘,正在低頭擺弄着一個紫砂壺,一側的炭爐燒的通紅,爐上的水壺似要沸起。
“這靈茶就這樣沏,會不會有些浪費了?”婉娘有些遲疑的問向田歡。
“沒事兒,靈茶也是茶,喝進嘴裡就有效果。”田歡懶懶的說道,作爲一個山裡創業的龍一代,田歡並沒有太過沉浸於富貴享受中。
畢竟兩世窮鬼嘛,雖然前世也算見過,但終究沒自個享受過,感受並不深,倒也沒有那麼多富貴病。
婉娘聞言蹙了蹙眉,努力的回憶了一下,慶林城中茶社的沏茶手法,然後有些不熟練的進行了一番模仿。
許深走近後,遲疑了一下,然後拱手準備拜倒,不過卻被田歡給止住,只見田歡起身頗爲親切的拉住許深,然後將他引來坐下。
“哈哈,許老弟,咱們也算是貧賤相識,布衣之交,就不必做這些虛禮了。”田歡雖然容貌看着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看着稚氣未脫,但只要認真起來,卻又氣勢宏大豪爽。
“...”許深啞然失笑,忽而說道:“這話若是田兄,以那龍人之身說來,我或許能更適應幾分吧。”
田歡聞言摸了摸光潔的下巴,隨後道:“所謂樣貌,於修煉中人,不過皮囊空置,何能做真,許老弟,勿要着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