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淋淋,溼霧繚繚,暗沉沉的雨幕將紅磚青瓦,花草灌木勾連成一片模糊的畫卷。
愣愣的看着窗外的花園,心緒忽然亂了,但讓元青感到無助的卻是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爲何而心亂,以至於連早課也定不住神。
“心裡空落落的,就好像丟了魂似的....”慵懶的靠在窗臺前,一縷青絲垂在鬢角前,不施粉黛的清麗容顏上,寫滿了迷茫與無措。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真是...好煩...”眼眸中多了一些焦躁,神情則不禁泛起一抹煞氣,以至於周遭的空氣,都冰冷了幾分。
螓首輕擡,眼簾前似是忽然浮現一道身影,元青詫然愣住,但隨即卻發現眼前什麼都沒有,那模糊的身影好似是個少年,但元青卻並不認識...對方。
“那...是誰?”
元青站起身來,扶着窗臺向外張望,昨夜風急,將花園裡的花葉捲去了不少,看着倒是頗有幾分淒涼的模樣,更爲元青鬱郁的內心,增添了幾分愁緒。
悽悽慘慘慼戚...
忽然,心中無端的泛起了更多的不安,眼前的一幕似乎莫名的有些熟悉,似乎自己好像在某個刻骨銘心的時間,看到過這番朦朧的細雨。
“但...爲什麼又想不起來呢?”元青心中越發的難受,就如同喉嚨被死死鎖住了一般,心房又好似被抓緊了,渾身寒意大作。
天色...更暗了...
不,不是天色,是雲...是魔雲...
元青臉色發青,周身僵立住了,是了,她想起來了,這一天,魔道宗派黑獄門來襲,霜月觀幾近滅門....
‘不對,我...我怎麼會知道這些的...’元青心中愕然,但接下來師姐的呼聲卻打斷了她的茫然。
“元青,快,師尊有令,讓築基以下的弟子集合。”師姐御風闖入她的小院裡,二話不說,拽着她便走。
“師...師姐,怎...”
“來不及解釋了,快走。”
被師姐拖拽着飛出小院的元青感到冰寒刺骨,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不斷重複,霜月觀毀於黑獄門,師長盡死....
‘不,不可能...假的,是假...的...’
元青在心裡吶喊着,但卻四肢僵硬,心冷如冰,直到見到師尊,一位美麗溫柔的女冠,但今天的師尊,卻格外的溫柔,溫柔的讓元青害怕。
身子在顫抖,恐懼佔據了元青的意識,模糊的雙眸看不清師尊的面容,雙耳也聽不清師尊的叮囑。
但元青心中卻又似乎銘記着師尊叮囑的每一個字,而師尊的樣貌更是清晰無比,不斷的浮現,不斷的消失。
雨勢越下越大,觀主以大法力撕開了圍困霜月觀的魔雲,然後長老們趁機將未築基的年輕弟子們,用法陣轉移出了霜月觀。
“青兒,爲師知你慧根深種,身世坎坷,若非劫難纏身,未來必道途無量,原本想護到你築基之後,但可惜...你需記住,不可以一時之仇恨,惑了心智,逃離後可先棲身同道宗門,待修煉有成後,再做報仇的打算。”
似是明瞭元青的性格,臨別時,師尊最後又囑咐了一句,但逃出生天的元青,卻怎麼也壓不下心頭的怨怒。
“帶着雪衣先走,我...我得回去,能救幾個救幾個,一會兒我就趕上你們...”
提着長刀的高大身影,留戀的看了眼懵懂害怕的幼女,然後揮別妻子,重新又返回了燃起火光的鄉里。
“...雪...雪衣,孃親快...快不行了,你記住,記住...一定...一定要...要好好的活...下去...”
發白的手緊緊的攥着女童的衣襟,直到無力的垂落。
“唉,既然拜入觀中,就與過往做個了斷吧,爲師給你重新起個名字,就叫青兒吧。”
腦海中越來越混亂了,心中的怨怒也越來越高漲了,恨意不斷的蔓延,元青只想殺光一切魔徒,殺光所有亂兵,殺殺殺....
“咳咳...”倒臥在狹窄陰冷的石室裡,元青感受着身體傳來的無力,法力的枯竭讓她更有種生不如死的空虛感。
“終於...要死了嗎?”
“好不甘啊...還沒有殺盡...沒有殺盡...”
踉蹌着走出石室,陰沉沉的天空,似乎又飄起雪花,雪花飄在了她染血的青色道袍上。
“可惜,這處水中...水中靈脈發現的有些晚了...”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元青榨起最後一點法力,潛入了山谷裡的深潭中。
咔嚓~
輕微的破碎聲響起,一條纖細的白色幼蛇從蛋殼中爬出,有些暈乎乎的晃了晃腦袋,小小的腦袋裡,似乎有着許多沉甸甸的記憶,擾的幼蛇昏昏沉沉。
直到幼蛇順着水波,爬到了一處石臺上,那裡有着一道盤膝坐着的身影,讓幼蛇感到了非常的熟悉,熟悉的讓幼蛇感到害怕。
‘她是我,她是我...’
‘...不,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她只有自己,但我還有他...’
忽然,一抹靈光自腦海中泛起,並迅速的蔓延開來,昏沉沉的意識中,泛起了一個少年的身影,隨後少年變化爲了一條威武而又稍顯稚嫩的虯龍。
意識中亂糟糟的幼蛇,拒絕靠向了那道盤坐着的身影,尖聲嘶鳴着,翻滾着跌回了水中。
‘我是我,我不是她!’
嘩啦啦~的水波聲中,一道渾身雪白如玉的頎長靈蛇撞開石門,騰雲駕霧,轉瞬便自深邃曲折的山洞中飛出。
霜月觀中,正在打坐煉氣,修習晚課的半妖少女,忽然心神一動,然後循着本能的走出了自己的宿舍,茫然的向着霜月觀的上層張望。
霜月觀分坐三層,最下邊一層爲外門弟子居住修習的區域,而第二層則是內門弟子的區域,至於第三層,則是師長們所居之地。
半妖少女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向上邊張望,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一道白練般的蛇影自第三層大殿後遁出,騰空躍然飛起。
屏護整個霜月觀的薄霧隨之翻涌而起,但並未阻止那道蛇影的遁出,而天空不知什麼時候,凝聚起了一大片陰沉沉的雷雲。
轟隆隆的雷鳴聲不斷的傳來,一道道電芒在雷雲中不斷的串聯,一種彷彿源自靈魂的壓力,使得半妖少女和其他霜月觀弟子,都感到喘不過來氣。
甚至都直不起腰,就好像那些雷光是衝着她們來的一般,好像要將她們盡數誅滅般。
惶恐的念頭佔據了所有‘人’的心間,但那雷雲卻壓迫的她們根本就不敢有任何異動,哪怕雷光劈向她們,也沒有‘人’敢反抗或躲避。
如同天罰般,但那條美麗的白蛇,卻直直的飛入磅礴的雷雲中,驟然捲起了無邊閃耀的激盪,璨璨雷光將整片夜空都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