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了!敗了!快逃啊!!”
倉促展開的戰場上,淒厲惶恐的哭喊聲震耳欲聾,陽軒成神色猙獰,而在猙獰之中,又帶有幾分灰敗之色,只是此時他已經顧不上悔恨了,趕在全軍崩潰的同時,施展秘法成功逃走。
原本玄山寇的下場不至於此,雖然玄山寇佯攻的方向離江亭縣那邊的戰場,空中直線就有三百餘里,但玄山寇的大首領陽軒成早就派遣有機靈的手下修士跟隨黑騎盜觀戰。
當黑騎盜衆勢崩軍敗後,陽軒成派遣的那名修士,一邊逃命一邊給陽軒成發送訊息,若是陽軒成當機立斷,丟下新募的賊兵,只攜老賊乘着各類坐騎,一路疾行轉進,還是有很大的機率保全自家多年積攢下來的老賊衆們。
只是陽軒成有些過於自信了,他覺得就算黑騎盜衆兵敗,莫絕淵重傷逃走,但依舊能夠率領玄山寇全軍撤離,最多返回定夷府,將慶林府讓給虞雲韶。
但陽軒成卻沒想到田歡和婉娘格外大膽,只留下不到兩千名軍士看押搜索俘虜,尤其是這不到兩千的軍士中,還包含了許多輕重傷員。
只率三百名戰力強悍的神虎騎與四百名也頗爲精銳的驃騎兵,騎乘着了兩千餘匹良駒,一路狂奔跨越了四五百里的路程,所費的時間,總共只花費了不到兩個時辰。
等到這支騎軍突然趕至時,陽軒成卻只是剛剛擊退了想要尾隨的備妖南營,然後準備收拾營寨行禮踏上歸程,接着就收到了急報警訊。
備妖南營就是虞雲韶的鐵嵬軍的另一個招牌,在虞雲韶回山渡劫的時候,備妖南營便由那位名喚薛興國的老將代爲統領,雖然算不得名將,但薛興國卻也稱得上身經百戰了,即便被陽軒成擊退,但所部並未遭受多大的損失。
所以當七百精騎不顧勞累的發起衝鋒時,備妖南營也隨之再度列陣出戰,因爲陽軒成沒有站出來迴應虞雲韶的搦戰,故而虞雲韶便迴歸自家軍中,然後統領着備妖南營的精銳騎軍,與備妖西營的精騎幾乎同時發起了側翼衝鋒。
兩支精銳騎軍的攻勢,猶如巨蟹揮出的兩支大鉗子般,又像是兩個巨人砸落的巨錘,重重的砸在了有些軍心不振的玄山寇一方的兩翼。
玄山寇衆大部分都還沒聽說黑騎盜覆滅的消息,對於大首領撤軍的命令,雖然有所不解,但卻也沒有因爲而影響到軍心,反而有不少實力稍弱的新賊心中暗暗竊喜。
畢竟上陣死的最多的便是新入夥的賊寇,但隨着田歡三人率部趕至,原本被擊退的備妖南營也再度出戰,即便是最遲鈍的賊寇也能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軍疑則勢散,再加上擴軍而摻雜了過多的新賊,使得玄山寇連第一輪騎軍衝陣都差點沒能撐過去,以至於陽軒成率領親衛上陣,才穩住了局面。
但是當備妖南營的大部也隨着薛興國殺來時,左右兩支騎軍的第二輪重擊,便將看似還算嚴整的玄山寇直接擊潰,而在第一輪重騎衝鋒的時候,陽軒成便受了不輕的傷勢。
所以當第二輪騎軍衝來,尤其是當虞雲韶率部直衝他時,縱使有無數忿恨怨毒,陽軒成也不敢有絲毫的猶豫,只能棄軍逃走。
到了金丹境後的修煉者,幾乎都有一些壓箱底的保命手段,只要不是一心尋死,只要不是被設伏困住,逃跑成功的機率還是蠻大的。
再戰再勝的田歡甚至有了想要聯合虞雲韶北上急進,於慶林城下再敗混江賊軍,如此田歡便算是三救慶林城,完全有資格霸佔住慶林府了。
不過局勢的發展並沒有給田歡三救慶林城的機會,之後虞雲韶得到的消息,幾乎就在田歡他們兩戰兩捷的同時,頓兵慶林城外的混江賊終於決定了接受詔安。
只是並非受坐困城中的盧府尊詔安,而是應巫郡太守羅天恆之邀,接受詔安成爲官軍一員,並且獨立成軍,號曰混江軍,兵馬使自然非莊天豹莫屬。
如此待遇,其實也還算優厚,至於清海鎮防禦使馬懷靖,對此自然是極爲不滿,但在特意趕來的樂安公和狄宗主的‘勸慰’下,卻也只能爲了大局而做出退讓。
畢竟慶林府的這個棋盤上,黑騎盜和玄山寇這兩顆棋子已經元氣大傷,若非領頭者都還存活,恐怕這兩個棋子都要直接除名了。
而更加可恨的便是臨時跳反的莊天豹這枚棋子,只是之前馬懷靖以大局爲要挾,阻住了其他人的口舌,如今棋子覆滅反叛,那其他人自然也會以大局爲重,來阻止馬懷靖的行動。
道德綁架嘛,只要自己沒有道德,誰還不會綁架他人呢,馬懷靖又沒有掀棋盤砸死其他人的實力,自然只能捏着鼻子認了這一場,大不了以後再綁回來。
不過既然馬懷靖這一局失了手,自然也不可能什麼代價都沒有,經過了巫郡一衆大佬的緊急磋商,不知是有意還是故意,作爲剿滅兩支賊寇的賞功,虞雲韶被任命爲了新成立的鐵嵬軍兵馬使。
而新成立的鐵嵬軍自然是由備妖南營的主力擴編而來,雖然備妖南營的前身便是原本的鐵嵬軍,只不過原本的鐵嵬軍只是一支鄉民自保而組建的鄉勇編制,如今則成爲了郡府下轄的正規軍了。
若只是成立一支本就存在的軍隊,自然算不上多大的代價,但若是這支軍隊的駐地是定夷府的話,那就不免令馬懷靖惱恨萬分了。
至於田歡也跟在虞雲韶身後撿了個大便宜,雖然田歡立功不少,但無奈上邊沒人,自身的實力和勢力,也還不足以支撐,自然分不到更大的蛋糕。
不過誰讓虞雲韶身份特殊,背景不俗的同時自己也足夠爭氣,而田歡與虞雲韶交好,自然也就被外界看做是一派,或者說是屬於虞雲韶的附屬勢力。
於是幾天後,田歡就得到了新的任命,經過巫郡大佬們的商議,一致決定,任命田歡爲新成立的龍虎軍兵馬使,可惜田歡的底子還是不夠強,駐地只得了殘破的慶林府。
而那位莊天豹所轄的混江軍,則得到了一個頗爲富裕的府駐守,倒還真有幾分殺人放火金腰帶的意思。
如果是國朝初年的話,所謂駐守可能真的只是駐守,軍隊並不會過多幹涉所駐守的郡府政務,但國難以後,所謂的駐守,便成爲了事實上的封建。
軍政皆爲所駐守的軍使所掌,上馬管軍,下馬牧民,一府之尊,往往都會成爲其下屬,甚至乾脆就不設府令,時間長了,就會演變爲更大規模的藩鎮。
按理說,這種事情正是官府所極力避免的錯誤任命,之前的慶林府,就像巫郡大部分府般,都將所轄的官軍分成幾個部分,然後相互制約,府令則居中制衡調遣。
但誰讓田歡趕上了好時候,伏龍山上的萬妖國虎視眈眈,那位渡過三次天劫後,便不再甘心困在山上的萬妖天王,可是直接威脅到了巫郡萬里的安危。
雖然人族修士挺羨慕山裡邊天生地養的修煉資源豐富,但對於山裡的妖怪來說,山裡邊卻太過荒涼,就算那些豐富的資源,也大多有主,想要變更財產所有權,還需要進行一場或多場熱烈的變更交流,一不小心自個都要成爲對方的財產。
山裡的日子窮苦,下山零元購自然也就成爲了許多妖怪們所喜聞樂見的,只不過之前被官軍掃蕩的太狠了,隔了一千多年才慢慢緩過來勁兒。
在這種情況下,再收攏兵權就成了不合時宜的決策了,反而爲了增強地方的抵抗能力,還需要各個府縣都軍事化,以待來日兵對兵,將對將的大戰。
這可不是遠赴數萬、甚至十萬裡去替皇帝老兒賣命,而是爲了保護自家的產業和性命,甚至爲了保證剛剛吃癟的馬懷靖,能夠在之後的人、妖大戰中更加賣力。
巫郡的一衆大佬都表示,若是清海軍能在對抗妖軍入侵的大戰中立下大功,能夠保住巫郡上下,那戰後大夥就一致推舉...啊不,是一致表奏馬懷靖爲節度使。
大虞朝廷的招牌畢竟還沒徹底丟了,大夥雖然平常各行其是,頂多將每年收上來的稅款零頭,拿出來作爲供奉進獻到秦州安都,畢竟大夥也都披着朝廷命官的皮,多少還是要點臉的。
“這是把姓馬的當驢子溜啊。”田歡聽得虞雲韶的轉述,臉上一樂,頗有些幸災樂禍,但隨後又皺起了眉。
馬懷靖棋盤上失了手,又被同境界的樂安公和狄宗主擠兌,只能捏着鼻子認賬,但衆人的表態,卻又會讓馬懷靖不至於心生極端,大家還是鬥而不破的好。
而有了戰後這個念想,即便馬懷靖清楚這大概率只是個誘餌,但奈何這個誘餌又確實誘人,知道是餌,卻依舊會忍不住張口,無關智慧,只是貪慾而已。
總之上邊的一番博弈,下邊死難成堆,而到了事後分割利益時,又是一羣肉食者吃的滿嘴抹油,田歡也分得了一塊看似香噴噴的骨頭。
雖然骨感,但總歸還帶着點肉呢。
田歡心中暗罵那些紛紛自請回家鄉號召父老鄉親,組建軍鎮來踊躍報效官府的肉食者,卻又忍不住豔羨。
畢竟慶林府此時堪稱雞肋,三分之一成了白地,三分之一成了亂區,只有剩下三分之一,雖然有些疫病和難民問題,但總歸還能利用起來。
原本對於自己將被任命爲一軍之主,一府之尊時,田歡還頗爲欣喜,但得知了不少根本沒有什麼功勞的傢伙,竟然也搖身一變,成爲了各地新組建的軍主,不免吃味不甘。
連帶着慶林府也在田歡的眼裡沒那麼香了,有種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的感覺,按說一片白紙好作畫,利於建設紮根,但問題是馬上就要迎來妖怪大軍的入侵了。
如此哪還有心思再去老老實實的種田發展了,遠不如打着迎擊妖軍的旗號,大肆斂財擴軍,將自家的小金庫裝的滿滿,若是真遇上事態危機,甚至可以一走了之,換個地方重新來過。
僅僅只是幾個呼吸間,田歡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立時便恨得牙根癢癢,扼腕痛呼失策了,這種別人吃肉,自己只能啃骨頭的滋味可不好受。
虞雲韶並沒有想到那麼多,她在擊潰玄山寇後,便接到了樂安公的傳訊,然後匆匆的趕去巫城,聽取了一番決議,然後又急急忙忙的趕了回來和田歡商議。
“如此一來,清海軍的勢力受到了削弱,而你我二人雖然各佔據了一府,但卻也成了那姓馬的眼中釘,同時還得擔負起守土安民,抵抗妖軍侵略的重擔。”田歡迎着虞雲韶期待的目光,面色凝重的說着自己的看法。
虞雲韶雖然出身大虞宗室,也得到宗室長輩樂安公的看重,但畢竟如今大虞皇室沒落,宗室的勢力也大打折扣,再加上虞雲韶的父輩,也曾經闖下過大禍,導致虞雲韶只能隱姓埋名的從鄉勇勢力着手發展。
以至於虞雲韶身上的宗室貴氣不多,但卻頗有幾分江湖女豪的氣勢,很似那些草莽英雄,卻又少了一些心機謀略,同時身邊也幾乎沒有類似於謀主般的人物,當下只能頗爲期待的看向田歡。
“是啊,你我雖然能駐軍一府,但慶林府連遭大難,甚至比隔壁的同樣遭逢過兵亂的昭寧府還慘,而定夷府雖然要好上許多,但畢竟那裡被清海軍控制了數十年,想要真正控制住定夷府也絕非易事。”
虞雲韶此時也沒了之前升官的喜悅,御氣十足的明豔嬌容上,更多了幾分愁容,使得田歡忍不住貪看了幾眼,而感受着田歡的目光,虞雲韶心中的憂愁也散去了些許,更有種竊喜升起。
‘麻煩何止是清海軍的殘黨,定夷府的那些宗室也都是個麻煩。’田歡心中暗道,巫郡算是除了安都外,大虞皇室宗親最多的郡了,而在巫郡中,定夷府又是宗室比例,準確的說,是窮宗室最多的府。
人窮還架子大,而且因爲定夷府是貶謫宗室的首選地,這裡的宗室還都跟皇帝的親緣比較近,如此自然更加不好對付。
也幸好過去幾十年,這定夷府都是被‘目無尊上’的清海軍武夫所掌控,丘八大爺們可不照顧這些沒實力的窮宗室,不找藉口再好好勒索、甚至僞裝劫掠一番,已經算是對皇帝老兒尚有些敬畏了。
但若是換成虞雲韶控制定夷府,田歡懷疑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恐怕會比清海軍餘孽更讓虞雲韶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