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魯元曾經想過,要是寧兒一輩子也想不起從前的事兒,一輩子都失去記憶的話,也挺好的,那就意味着自己從前對她做的那些事兒她也不記得了,正好方便他在她面前樹立新的形象,好讓她儘快的沉入到他爲她編織的愛河!
可是,某日,當他提及過去的一件事兒時,看到她嚴重流露出的茫然和失落,他的心一下子痛了。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又多自私,光爲了能讓她愛上自己,卻忘了她丟失的那部分記憶也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丟失了那些記憶或許對他有利,但是對她來說,她的生命就不完整了,她的人生中總會有缺陷和遺憾,這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他希望她能得到百分之百的幸福,不希望她的人生中存在一點點兒的遺憾,哪怕是她回想起自己當初做過的那些渾蛋事兒,他也要幫她把記憶找回來。
大不了到時候負荊請罪,或者用真誠的實際行動來求得她的原諒,寧兒心軟,一定會原諒他的。
所以,自那日起,她就天天在馬車上跟她說過去的事兒,試圖喚醒她的記憶。
“你是九歲時來的我家,那會子姑母已經過世三年,姑父要續絃,我父親怕你心裡難過,就跟我母親商量了一下,把你接到我家來了……”
“你剛來時候只有這麼高。”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了一下。
“那會子你膽小怯懦,像個小兔子似的,看人都不敢直視,唯獨不怕我,還總喜歡跟我在一起玩兒,我就帶你去湖上採蓮子,還帶你去宮裡拜見我外祖母,記得有一次我還把你扮成小廝偷偷的帶出府去外面玩兒,後來被我父親知道了,狠狠的把我捶了一頓,都把我給打哭了……”
魯元一邊說一邊笑,彷彿也沉浸在對過去的美好回憶中似的。
寧兒就安靜的聽着,時而跟他一起笑,時而又彷彿陷入了冥思苦想中,這樣慢悠悠的揍了好幾天,終於回到了吉州。
一進吉州城,魯元就幫着寧兒披好斗篷,帶她下車步行,坐了一路的車了,他怕她腿麻,也怕她總這麼坐着不活動活動氣血不通,所以剩下的這點兒路,他要陪着她一起走回去。
吉州可比青州富庶,也比青州熱鬧,只是往日裡寧兒都深居簡出的,從不出來逛,也不知道街上如此熱鬧繁華。
此時,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各種各樣的小攤子,寧兒眼睛睜得大大的,東瞧西望着都快要不夠使喚了!
魯元緊緊的拉着她的手,就怕她被別人給撞到,也怕她自己一個人跑丟了。
自從失憶以來,寧兒變得跟從前一點兒都不一樣了,對什麼都好奇的緊,見到什麼都想研究研究,摸一摸,就像個好奇寶寶似的,魯元就怕她被什麼新奇的東西給拐走了,所以一下車,就把她拉的緊緊的,恨不能找根繩子把她拴在自己身上呢。
“元哥哥你快看,好多的燈籠啊!”
經過‘醉紅樓’的時候,寧兒看到那一排寫着人名兒的燈籠,立刻好奇的叫起來,還想要跑過去一看究竟。
魯元一見,趕緊把她拉了回來,‘醉紅樓’那種腌臢的地方,怎麼能讓她涉足呢!
“寧兒乖,咱們不去看那兒,元哥哥帶你去吃火鍋好不好?冬天吃羊肉火鍋,又滋補又好吃!”
寧兒很乖也很好哄,魯元不讓她去醉紅樓一探究竟,她就乖乖的轉過頭,準備去探索新事物去了。
魯元見她不再深究,不由得鬆了口氣,誰知這口氣兒還沒喘勻稱呢,就聽到深厚傳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魯將軍~”
那聲音綿軟悠長,跟撒嬌似的,不用看就知道必定是他從前的哪個紅顏知己在叫他呢。
魯元一下子慌了,只覺得頭皮都麻了,趕緊攬着寧兒的腰,準備頭也不回快步離開。
偏偏寧兒不曉得怎麼回事,還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好心的提醒他說:“元哥哥,後面有個漂亮姑娘叫你呢!”
到了這個份上,也魯元裝傻充愣也不管用了,他幽怨的回過頭,一下子就看見醉紅樓的胭脂姑娘,正扭着水蛇腰不疾不徐的向他們走來呢。
胭脂姑娘曾是他衆多紅顏知己中的一個,他初到吉州時,第一個紅顏知己就是胭脂了,後來安安跟了他,他才把從前那些鶯鶯燕燕的斷了,再到後來,他發現了安安的醜惡面目,加上母親又逼着他娶寧兒,他因爲心中不甘,也是爲了報復那些逼迫他他又無可奈何的人,所以他便有恢復了原來眠花宿柳的喜好,又跟胭脂等煙花女子打得火熱了。
當然,所謂的火熱,也不過是走腎不走心而已,他雖然溫柔多情,但也是個有原則的,對這種倚門賣笑的女子,頂多也就是逗逗她們,來滿足自己的生理需求,斷不會真對她們動感情的,包括他娶回家的紅蕊,那也是因爲要用她跟母親寧兒賭氣,並不是真心喜歡,紅蕊在他的眼中,跟家裡那些丫頭們差不多,一個可以用錢來驅使的下人而已,不足掛齒的。
他原以爲,他這輩子也就這樣左擁右抱、眠花宿柳的混了,沒想到老天爺卻讓他想起了前世的事兒,他才知道自己該去愛誰,這輩子該怎麼活!
如今對他而言,胭脂之流不過是過眼煙雲、隨風即散的那種,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寧兒纔是他的命根子、眼珠子呢,現在那塊不值得一看的過眼煙雲要來這膈應他的心尖子,他當然不痛快了。
更讓他不痛快的是——寧兒就在這兒看着呢,他不能惡狠狠的威脅胭脂不要跟他說話,更不要跟他做出狎暱之態,否則會影響他在寧兒心目中的好感的。
這一路下來,在他細心的呵護下,寧兒對他好感度倍增,現在都有些依賴他了,要是讓她看到自己跟別的女人狎暱,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好形象不就蕩然無存了嗎?
所以,看到胭脂,他第一次沒露出那招牌式的壞笑,也沒有調侃幾句俏皮話,只是冷清清的點點頭,說:“姑娘叫我嗎?不巧的很,我正在陪我表妹逛街了,怕是沒空答兌姑娘。”
胭脂一聽到他這冷冰冰的話,再看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不覺愣住了!
她認識魯元多年了,兩人每次見面都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像這樣生疏的時候還是頭一遭呢!
胭脂有點兒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叫了聲:“魯將軍,您這是怎麼了?是脂兒做錯什麼了嗎?”
這次的聲音沒像剛纔那樣膩歪,倒是有點兒怯怯的,含着委屈的調調。
換作以往,佳人這副委委屈屈的模樣喝嬌嬌弱弱的聲調,一定會激起魯元的保護欲,也會讓他產生憐香惜玉的心思,必會把胭脂摟過來安撫一番的,但此時他卻只恨她不長眼睛,竟敢在這檔口跟他撒嬌撒癡,氣得他恨不能一腳把她踢倒九霄雲外去。
同時,他也恨自己以往的風流不羈,放浪形骸,不然就不會招蜂引蝶,平白的引來個娼妓當着寧兒的面兒糾纏他了。
“你到底有什麼事,有事就快說,我還忙着呢!”
魯元儘量剋制着自己的音調兒,保持着他翩翩佳公子的風度,只是,那聲調雖然還算平穩,那眼中的寒氣卻已經要把人給凍死了。
特別是瞥胭脂的那一眼,讓胭脂覺得像有無數把小刀子‘咻咻咻咻’的射向她似的,嚇得她差點兒轉身就跑。
“我……我沒事,就是想問問…。紅蕊她,還好嗎?”胭脂磕磕巴巴的回答道。
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耐和冷漠,胭脂聰明的沒有選擇跟他敘舊**,眼前的男人雖然平日裡總是笑嘻嘻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但是能做到大將軍之位,就可知他不是個泛泛之輩,惹到了他,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所以,她選擇了問候前段時間剛進魯府的紅蕊,這個的話題不顯得突兀也不會激怒他,更不會讓自己顯得尷尬。
然而,胭脂認爲很好的話題,卻不經意的觸到了魯元的傷口上。
寧兒就是因爲紅蕊才傷心離家,離家後還被人算計墜落懸崖,變成傻子後還差點被拐兒,這些都跟紅蕊有直接的關係,隨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所以現在一提到紅蕊,他就格外的生氣。
“死了!”
他冷冰冰的回答,那語氣就好像說死的不是個大活人,而是個不值一提的小雞小鴨似的。
胭脂一愣:“死了?他不是剛嫁進去嗎?怎麼就死了呢?”
魯元抿着嘴,微微眯了眯眸子,說:“姑娘是要替府尹大人問案嗎?可惜我府上的事兒就是府尹也沒資格過問的。”
換言之,府尹大人都沒資格過問我府上的事兒,你一個妓女算老幾,也跑來問我府上的事兒了?
胭脂一看今天魯大將軍全然沒了往日的詼諧溫存,眼中含冰,句句帶刺,她在糾纏下去的話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就垂下頭,細聲細語的說:“奴家不敢,是奴家多嘴僭越了,還望大將軍恕罪。”
說完,深深的道了個萬福,說:“奴家還有些賤事,就不打攪大將軍和表姑娘了,奴家告退……”
胭脂識趣的走了,魯元急忙轉向寧兒,解釋說,“一箇舊相識而已,已經很久不與她聯繫了,要是她不叫我,我都快忘了這世上還有她這麼個人了!呵呵……呵呵呵……”
寧兒似乎對這事兒並沒什麼想法,對魯元的解釋也沒放在心上,只說,“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吃火鍋嗎?咱們走吧!”
“嗯嗯,好,元哥哥着就帶你去。”看到寧兒並沒有受到這件事影響,魯元很高興,握着寧兒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可能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吧,走到火鍋店門口兒的時候,魯元又遇到個熟人,也是他的老相好的了,就是昔日那個開小飯館的寡婦,淳于珟也見過的那個。
小寡婦看到魯元,立刻嬌滴滴的扭噠了過來,撒嬌撒癡的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下,罵道:“死鬼,這又有新人了吧,難怪這麼常時間都不去我哪兒!”
一邊打情罵俏着,一邊打量着寧兒,說,“她就是醉紅樓的紅蕊嗎?你花大價錢買回家的那個?”
魯元的心裡火騰騰的往起竄,他緊張的看了寧兒一眼,見寧兒正茫然地看着那個他都忘記了姓名的寡婦,顯然是不知道那個寡婦在幹啥呢!
“這是我表妹,也是我沒過門的妻子!”魯元聽到這小寡婦竟然把寧兒說成是醉紅樓的娼妓了,氣得鼻子都冒煙兒了,不時好眼睛的瞪了小寡婦一下,涼颼颼的甩下一句,就拉着寧兒徑自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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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元很倒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