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癩子用眼神欺騙了小曼,他付出了極大的勇氣。
那眼神果然跟從前不一樣,從前大癩子看小曼的眼神是充滿誘惑的,亮光四射的。
對女人的欣賞,讚美,不捨,愛戀,全都包含在那眼神裡,彷彿一個肉鉤子,能把小曼的心給勾走。
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完全是冷漠的,素不相識的,愛理不理的,一副你是誰,來俺家幹啥的神情。
他不得不這樣做,已經這樣了,還能咋辦?
失憶的時候跟碎妹子苟合在一起,身子不乾淨了,不值錢了。
就算跟小曼回去,也無法帶給女人幸福,帶給她的只有離別的痛苦。
他不想女人看着他上刑場,看着他被子彈崩死。
不想女人看着他走上注射臺,死在安樂死下。
那樣對小曼來說更加的殘忍,更加的無情。
所有的一切都完了,到此結束了。
小曼,你走吧,徹底忘記我吧,下輩子癩子再爲你當牛做馬。
大癩子又哭了,撲倒在了碎妹子的懷裡。
碎妹子說:“算了,事已至此,就別在難過了,今生有俺陪你,足夠了。”
小曼這一走再也沒有回來,大癩子跟碎妹子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男人甩開臂膀,真的做了農民。
他本來就是農民,但從前是個很懶的農民,天生不喜歡幹活。
死後重生讓他改變了習性,也改變了生命觀。他勤勞了,起早貪黑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起牀,穿上鞋子走進羊場,碎妹子做好早飯過來送飯的時候,男人已經開着鍘草機,苲了一垛草。
這些乾草大多是收購來的,有去年的紅薯曼,有花生瓤子,有榨油以後的豆餅,有玉米杆子。
只要是植物的根莖,果實,全都是羊兒們的美味。
這些天,大癩子一直在看書,學習養羊的技巧。馬不吃夜草不肥,羊不吃夜草也不肥。
白天上山放羊,吃的那些草,到不了後半夜,羊兒們就消化完了,必須要添加夜料。
而且還要在夜料裡增加食鹽,這樣羊爬起山來纔有力氣。
然後就是補充水分,這些羊不能飲涼水,飲涼水的羊容易生病,拉稀。
所有的水要用大鍋燒開,晾到不涼不熱才能讓羊兒飲用,將食鹽加在水裡,羊喝起水來才香甜。
懶散成性的大癩子終於明白瞭如意的苦楚,原來餵羊也這麼難。
真不知道如意養那麼大一羣羊,是怎麼辛苦勞作的。
雖然恨如意,但是他又不得不佩服如意。
大梁山的如意餵羊真是一把好手。當初王海亮給了他一千五百隻羊,短短數年的光景,就發展到好幾萬只,大梁山的羊場不夠用,他又買了好幾畝地,將羊場擴大了數倍。
不單單是羊肉,羊毛,單單每年擠出來的羊奶,都能賣出一個天價。
如意的羊場目前成爲了大梁山最重要的企業,跟奶製品公司,屠宰場,簽下了長期的合約。日進斗金。
他是除了王海亮還有張二狗以後,大梁山的後起之秀,農民企業家,十大傑出青年之首。
當然,他是沾了王海亮的光,所有的生意都在王海亮的幫助下建立起來的。
大癩子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他只能白手起家,從頭再來。
但是他不灰心,因爲老子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他相信有一天,自己的羊場同樣會雄起,佔領大梁山養殖業的一方天地。
看着羊圈裡那些羊羔子,大癩子抿着嘴笑了,彷彿看到了一疊一疊的鈔票。
碎妹子將飯放在了桌子上,說:“柱子,吃飯了。”
“好嘞。”
“今天是烙油餅,炒雞蛋,嚐嚐香不香?”
大癩子咬了一口,說:“好香,親愛的,你手藝真好。”
碎妹子就擡手刮他塌鼻子一下,說:“小嘴真甜!”
“嘻嘻嘻……。”
“咯咯咯……。”
倆人又抱在了一塊,蹭啊蹭,磨啊磨,跟兩隻刺蝟差不多。
磨得正歡暢,忽然不好了,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咳咳咳……。”
碎妹子跟大癩子趕緊停止了動作,猛一回頭,女人的臉就紅了。
身後同樣站着一個女人,二十來歲,是碎妹子的閨女。
碎妹子嫁出去的閨女又來了,來看老孃。
她看老孃是假,過來撈錢是真。
因爲早聽說娘最近傍上了一個土大款,特別的有錢,那土大款還送給了娘一座羊場。
聽說那羊場投資是五十萬,裡面不但有幾千只羊,所有的設備也一應居全。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居深山有遠親。沒錢,娘就是要飯婆。有錢,娘就是香餑餑。
既然老孃有錢了,閨女也就顯得特別親。
碎妹子的閨女今天跟平時不一樣,穿戴一新,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呀,娘,吃着呢?……柱子叔,你也吃着呢?”她開始主動跟大癩子打招呼。
大癩子認識她,五個月前,開走碎妹子三馬車,搬走女人兩口袋糧食的就是她。
她不是碎妹子的閨女,是土匪,是冤家,是仇人。
大癩子最看不慣這種見錢眼開的人,所以沒搭理她。
碎妹子的臉色也不好看,怒道:“冤家,你來幹啥?”
閨女說:“我來看看,呀,娘,咱家啥時候開了羊場?這得……花多少錢啊?”
碎妹子打個哆嗦,怒道:“管你啥事兒?別咱咱的,這羊場不是咱家的,是你柱子叔拿錢開的。”
閨女一聽咯咯笑了:“柱子叔的,還不是你的?你的還不是我的?咋那麼見外,這羊場至少有俺一半。”
碎妹子怒道:“你別做夢了,這羊場都註冊了,沒你們的份兒。”
閨女說:“這由不得你。你說了不算。”
“那誰說了算?”
閨女說:“柱子叔說了算,是吧,柱子叔。”
大癩子從來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閨女長得還挺不錯,咋就見錢眼開呢?
碎妹的閨女看不出大癩子的真實年紀,因爲大癩子毀容了,說他三十有人信,四十有人信,五十也有人信。
女人一個勁地套近乎,把大癩子弄得挺尷尬。當然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癩子什麼人物?他經歷過生意場上的磨難,經歷過生死,經歷過慘痛得失敗。可謂是閱人無數,生意場上的老將了。
連個小姑娘也對服不了,那還幹什麼買賣,回家抱孩子算了。
他有一百幾十種辦法把這女人教訓一頓。
但是不能硬來,畢竟她是碎妹子的閨女,自己的幹閨女,當然,這個乾爹老子忒年輕了點兒。
大癩子點點說:“對,閨女說得對,這羊場早晚是你們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閨女說:“這纔對嘛,你瞧瞧俺柱子叔,多好的人啊。柱子叔,你累不?俺來給你捶背。”
閨女說着,撲過來,也不嫌大癩子醜,幫着後爹捶起了脊樑。
果然好舒服,好享受,一雙粉拳啊。不輕不重,力量恰到好處。
“柱子叔,舒服不?”
大癩子說:“舒服,你說我真有這麼個閨女,該多好啊。”
閨女說:“那你以後就把俺當親閨女不就行了,俺以後就叫你爹。”
哇——,大癩子差點吐了,感到一陣肉麻。心說,你最多是我妹子,老子沒福氣,怎麼會有你這麼個閨女?
可輩分在哪兒放着,不答應也由不得他。
大癩子說:“那是,那是,以後你就是我閨女。那個啥,閨女,既然羊場有你的份兒,你不能看着不管吧?咱這人缺工人,明天來管理羊場唄?等羊買了錢,叔給你買輛車……。”
“哎呀,柱子叔,你說真的?”
大癩子說:“不是蒸的,難道是煮的?放心,我說話算話,一口唾沫砸地上一個坑。”
“哎呀,柱子叔,你真好,以後就是俺親爹。”
那閨女恨不得親他一口,可是看着大癩子一臉的疤瘌,沒下得去嘴。
大癩子說:“那行,明天叫上你倆哥,都來羊場幫忙,羊場掙錢了,爹每人給你們蓋一層小洋樓,每人一輛汽車。中不?”
“中,中,那好,俺走了爹,明天俺就來上班。”
就這樣,那閨女屁顛屁顛走了。
碎妹子的心裡不是滋味,說:“癩子,你幹嘛慣着她?三孩子都被我慣壞了,你還慣?”
大癩子微微一笑:“你不懂,山人自有妙計。”
“你……啥意思?”
大癩子說:“三個孩子,我來幫你教育,放心,不出一年,我一定把他們全部收拾得服服帖帖,都聽你的話,全都孝順你。”
碎妹子明白了,自己是女人,不會管教子女,大癩子在幫着他管教子女。
這男人真有心,於是碎妹子笑了,說:“癩子,你真有辦法。”
大癩子說:“小意思。他們就是爲了錢,靠着勞動掙了錢,按勞分配給他們就是了唄。”
碎妹子對男人佩服的五體投地。目前的大癩子在她的心裡不僅僅是男人,而是一尊神。一尊可以依靠,可以持家,爲他撐起一片藍天的神。
人是可以改變的,大癩子從今天開始,徹底改變了自己。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碎妹子的三個子女,包括女婿,兒媳婦全都來了,呼呼啦啦站滿了羊場。
不但如此,碎妹子的兩個小孫子也來了,風風火火滿院子亂跑。
六個大人,一水排開,聽後爹給他們開會。
這個後爹特別醜,簡直醜爆了,但是卻非常有錢。
最近,村子裡的風言風語特別厲害,全村的人都知道,區區一個羊場對於碎妹子男人來說,是九牛一毛。根本不是他財產的全部。
這人的全部財產加起來,不下五百萬。五百萬,對於一個山村來說,那簡直是天文數字。
爲了大癩子的錢,他們甘願老孃跟這個男人睡覺,甘願低三下四叫他爹,甘願在羊場裡聽他吆五喝六。
看着六個人,大癩子的嘴角閃出一絲鄙夷,還有一絲苦楚。
其實也怨不得他們不孝順,誰讓山裡人窮?
你以爲哪兒都是疙瘩坡啊?哪兒都有王海亮啊?
絕大多數的山裡人都處於貧窮之中,手機都是奢侈品。直到現在,他們擦屁股都不用紙,仍舊用半截磚,或者土坷垃。
大癩子要改變的,不僅僅是碎妹子的幾個子女,他要改變整個三十里鋪,改變整個活水鄉。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老子一定是下一個王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