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毛將李老實的家砸了個昏天地黑,最後指着他的鼻子道:“這事兒咱們沒完,如意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子要你家破人亡!”
張大毛說完以後,領着本族的老少爺們揚長而去,李老實的院子裡只剩下一片狼藉不堪的戰場。
李老實從始至終都沒動,苦着臉縮在牆角吧嗒吧嗒抽菸。
她的女人發現張大毛走了,跟上了發條的鬧鐘那樣,來了精神,往地上一坐,哭天抹淚嚎啕起來:“俺滴天兒啊——,俺滴地兒啊——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天劈死張大毛這個天煞的吧——。”
李老實煩得不行,一拍膝蓋怒道:“你給我閉嘴!”
男人一聲暴喝,女人的哭聲停止了:“你衝我吼啥?有本事去跟張大毛拼命啊,你個窩囊廢!”
李老實氣得嘴脣哆嗦:“你……你,都是你!不是你個敗家娘們,人家也不會登門鬧事!
你個大人跟個孩子生什麼氣?更不該踢人家一腳,原裝的零件,踢壞了算誰的?有錢沒地方配去!現在踢出禍端來了,人家出出氣那是應該的。”
女人怒道:“難道就這麼算了?”
“你還想咋着?難不成真要跟人去拼命?咱們輸了理,就該付出代價!”
按照李老實的意思,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畢竟如意受了傷,張大毛也將自己家砸了個雞飛狗跳,殺人不過頭點地,難到還讓他李家的人抵命不成?
再說如意的傷又不是不能好,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那東西沒那麼脆弱。
所以李老實咬咬牙忍了。
但這件事並不是他想的那麼容易?禍事一樁接着一樁,真正的報應當天晚上就來了。
張李兩家發生的事兒,都被張二狗看在了眼裡,二狗覺得機會來了。
一個惡毒的妙計從他的心裡油然而起。
那天,他親眼看着李老實的女人踹瞭如意一腳,親眼看着張柺子將如意揹回了王慶祥的醫館。
也親眼看着張大毛跟張柺子帶着一幫人,氣勢洶洶將李老實家砸了個稀巴爛。
大梁山的仇恨之火已經怒燒起來。
但張二狗覺得這場火燒得還不夠,自己應該給他們加一把柴,讓烈火燒得更旺。
最好將整個大梁山五大姓氏的人全都拉進仇恨的漩渦,讓他們自相殘殺,多死幾個纔好呢。
張二狗終於出手了,他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必然是雷霆手段,而且是四兩撥千斤。
他的目標一下子瞄準了李老實的兒子,就是那個大癩子。
大癩子已經六歲了,是個胖墩,也是李老實家的獨苗。
李老實擔心兒子被張大毛那幫人斬草除根,事發的當晚就風塵僕僕將兒子送到了丈人家。
他的丈人家住在孫家莊,跟李家莊只有一溝之隔。
就是說李家莊跟孫家莊是鄰村,兩個村子的分割線是一道山溝。
山溝的這邊是李家莊,翻過山溝就是孫家莊。距離不過二里地。
兩個村子中間的山溝很大,也很長,從前夏季雨水大的時候,山溝裡常常存水,但每年的秋天,溝裡的水就流盡了。
山溝的溝岸上有村民開了荒,種植了莊稼,圖的是澆水方便。
那些田地一塊一塊,形成了縱橫交錯的梯田,當地人叫八卦田。
八卦田裡種植的是水稻,在田地與田地之間,有幾條小路,那小路歪歪扭扭,一路向下。
從李家莊這邊下去,兩百米的距離就進了溝底,溝底是一馬平川,然後翻上溝那邊,就是孫家莊的八卦田了。上去八卦田,就是孫家莊的住戶。
兩個村子隔溝相望,這邊放個屁那邊都聽得見。
晚上,張二狗行動了,偷偷潛伏到了孫家莊,找到了李老實丈人的家。
張二狗手臂上的傷口還沒有痊癒,但是他的左手很靈巧,臨走的時候拿了一把割谷刀子。
李老實的丈人家就在山溝的溝岸上,家裡沒有院牆,只有一道籬笆牆。
籬笆牆非常低矮,擡腿就能跨過去。
張二狗臨走的時候做了準備,特意帶上了一個肉包子,肉包子裡摻和了老鼠藥,爲的是對付李老實丈人家的狗。
暗夜裡,張二狗的身影就像一條鬼魅,嗖地一聲埋伏在了山溝的八卦田裡,死死盯着李老實丈人的家。
他知道,李老實的兒子就住在這兒,有姥爺跟姥姥保護。
張二狗的眼睛跟狗一樣敏銳,一下子看到了那條家狗。
那家狗非常大,耳朵特別聰慧,張二狗撲進田地的時候,狗的兩隻耳朵就直楞起來。
它的耳朵一豎,立刻開始警覺,嘴巴里嗚嗚一聲,從狗窩裡站起了身。
張二狗早就做好了準備,遠遠地,他將肉包子衝狗窩的方向仍了過去。
那隻狗發現有個東西撲過來,快如閃電撲向了肉包子。
俗話說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那條狗聞到了肉包子的香氣,將包子一口吞下。
吃完以後感到回味無窮,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搖搖尾巴,眼神裡閃出了期待。
天上掉下來的肉包子,讓家狗欣喜異常。
但是等了好一會兒,再也沒有第二個肉包子掉下來,家狗非常掃興。
短短几分鐘以後,家狗就意識到不妙,眼神迷離,嘴角流羼,身體搖搖欲墜……它的毒性發作了,狂叫的力氣也沒有了。
最後,家狗終於一下子癱倒,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張二狗看到奸計得逞,嘴角上流出一股漠視的冷笑。
現在是初夏,天氣非常炎熱,張二狗半夜趕來,就是要禍害大癩子。
他要把禍害大癩子的責任全部推到張大毛的身上。
這樣,推波助瀾,張家跟李家的仇恨就會越積越深,而且會大打出手。整個大梁山都會天翻地覆。
二狗在等一個機會,就是大癩子半夜出來撒尿的機會。
只要那小子敢冒頭,老子就割了他的小公雞。
事情巧的很,大癩子後半夜果然出來撒尿了,
孩子睡在姥姥跟姥爺的中間,被一泡尿憋醒了,吭吭哧哧說:“姥姥,姥爺,俺要撒尿。”
李老實的丈人跟丈母孃都還年輕,白天要在地裡忙活,晚上兩口子還要忙活,本來就腰痠背痛,懶得睜眼。
外孫子要撒尿,女人不耐煩地說聲:“尿吧,出去尿……”
於是,屋子裡點着了一盞油燈。
大癩子從炕上爬了起來,揉着眼睛,半睡半醒,拉開了屋子門,準備走下門臺撒尿。
鄉下就這樣,很多人半夜下炕懶得上廁所,一般都是衝着大樹根,或者院子裡的花草撒尿。
這樣的好處是節省時間,節省距離,還可以給大樹或者花草施肥。
大人都懶得上廁所,孩子就更加不必,所以大癩子走下姥姥家的門臺,揮舞着手裡的小麻雀,努力飛出一條長龍。
他還沒睡醒,眼睛都睜不開。
張二狗在不遠處瞅得明明白白,一看機會來了,他的動作快如閃電。
只一閃,就跳進了莊戶園裡,那隻受傷的右手從背面一下子攬住了大癩子的脖子。
然後左手一揮,割谷刀子直奔大癩子的小麻雀削了過去。
他的準頭很好,黑燈瞎火的,大癩子也沒看清楚是誰。
孩子剛要尖叫,只覺得下面傳來一陣劇痛,那個小鳥端端正正就被割谷刀子削了下去。
“啊——!”大癩子發出一聲竭嘶底裡的慘叫,一下滾倒在了地上,
張二狗的身影一閃,忽悠就不見了,竄向了溝裡的八卦田。
外孫子在外面一聲慘叫,把屋裡的老兩口子嚇得花兒一緊,虎軀一震。
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以爲有狼進了村子。
兩個人一聲大叫:“俺的孫啊,出什麼事兒了?”
衣服也顧不得穿起,立刻竄出屋門查看。
這一看,他們驚得目瞪口呆,只見外孫子倒在血泊裡,滿地打滾,孩子的小雀不見了。
“我的天啊!這是……咋回事啊?”
李老實的丈人跟丈母孃差點暈死過去,一下撲了過去,抱住了外孫子。
大癩子哭的聲音都變調了,臉色蒼白,渾身的冷汗。
“孩子,是誰?是誰禍害你的?姥爺跟他拼命!!說啊。”
大癩子痛苦地說:“姥爺……俺不知道啊,疼,疼啊……。”
女人在旁邊怒道:“你還愣着幹啥?還不快送孩子到醫館去?快呀!!”
男人這才如夢方醒,一下子將外孫抱了起來,兩口子屋門也顧不得關上,直奔山溝,準備到疙瘩坡找王慶祥求救。
整個大梁山也就王慶祥一個老中醫。所有的人患病以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老兩口渾身是血,一口氣跑進了疙瘩坡,三更半夜拍響了王慶祥的家門。
啪啪啪,啪啪,“慶祥老哥!救命啊,救命——求求你開門啊——!”
李老實的丈人跟丈母孃趕到的時候,王慶祥剛剛躺下沒多久。
還沒有合上眼,家門響了。王慶祥一下子睜開了眼。
醫生的家門,但凡半夜被人拍響,那就是有病人,而且是重病號。
王慶祥的身影從土炕上彈跳起來,立刻點上了油燈,穿起了衣服。
海亮娘問:“他爹,三更半夜這是誰?”
王慶祥說:“一定是有人得了急症,他娘,快起來幫忙。”
兩口子着急忙活過去開門,屋門打開,李老實的丈人跟丈母孃撞進了院子裡。
撲通一聲,兩口子衝王慶祥跪了下去,早已泣不成聲:“慶祥老哥,救命啊,看看俺孫子,他咋了?”
王慶祥趕緊將他們兩個攙扶了起來,一下搶過了大癩子,將孩子抱進了屋子裡的土炕。
拿過油燈這麼一看,王慶祥大吃一驚。
這是有多大的仇啊?誰這麼狠心,竟然把孩子的小麻雀給削了。
王慶祥不敢怠慢,衝自己女人喊道:“快,拿我的傢伙,立刻給孩子療傷。”
海亮娘拿過了男人吃飯的傢伙,裡面是王慶祥的工具。
他首先拉出一副皮囊,皮囊裡是一串鋼針。
王慶祥手一揮,幾十枚鋼針已經被他捏在了手裡,在孩子的身上輕輕一抹,那些鋼針準確無誤刺在了孩子的穴道上,鮮血立刻不流了。
然後他拿出最好的金瘡藥,幫着孩子上了藥。
李老實的丈人問:“老哥,我外孫子怎麼樣?”
王慶祥搖搖頭說:“多虧來的及時,命是保住了,但這孩子長大以後,不可能生兒育女了。”
“啊?”兩個人一聽,蹬蹬後退兩步,雙雙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