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陰曆二月,就在王海亮的事業處在最低迷,爲錢的事兒傷透腦筋的時候,張建國夫婦回到了大梁山。
張建國跟小燕的出現,等於爲王海亮增添了一條臂膀。
張建國拉着小燕的手,燕子一樣撲進了王海亮的家。
“海亮哥……”
“哥,俺回來了……”
當海亮看到建國跟小燕身影的一瞬間,他手裡的飯碗差點掉在地上。
建國跟小燕的出現讓他驚喜,也讓他激動不已。
小燕離開大梁山三年多了,張建國踏上尋妻之路也有一年半。這對鳥夫妻終於回來了。
王海亮忍不住內心的狂喜,大叫一聲:“建國……是你小子。”他一下子撲過來,將建國抱在了懷裡,並且狠狠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
張建國的眼淚下來了,小燕的眼淚也下來了。
三年不見,小燕發現海亮哥瘦多了,眼窩開始深陷,面龐上的顴骨也越來越高。
哥瘦了,也黑了,鬍子比從前更加濃密,也更加粗狂,臉膛也更加紫紅。
“哥……”小燕也嚎哭一聲,撲進了海亮的懷裡。
在抱上小燕的一瞬間,海亮感到不得勁。
因爲他發現小燕跟從前不一樣了,女人的胸膛鼓大了很多,都硌得慌。軟綿綿鼓囊囊,也滑溜溜的。
王海亮鼻子好使,還聞到一股子奶香。
他立刻明白小燕生產了,做了母親。是自己祖傳的秘方讓女孩有了做孃的權利。
三個人抱在一起非常親暱,千言萬語道不盡,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玉珠看到這一對夫妻也興奮地不行,一下子拉起了小燕的手,噓寒問暖。
“小燕,建國,你們兩個怎麼回來了?吃了沒?俺去給你們盛飯。”
“嫂子,別忙,您是越來越漂亮了,瞧海亮哥把你養得……”建國還是那麼調皮。再次跟玉珠見面,就開始耍貧嘴。
王海亮讓小燕跟建國坐下,詢問這兩年來他們在外面的見聞,關心他們的身體,真跟大哥哥一樣。
建國說:“海亮哥,我跟小燕在外面轉悠了很久,去過Z市,也去過S市,還跑過大西北。幫人摘過棉花,也幹過建築工。可無論走到哪兒,也比不上咱們大梁山。
在外面,我老實覺得空空的,心裡沒底,跟什麼東西丟在家裡一樣。回到大梁山才明白,原來是我的身邊沒有了海亮哥,沒有了大梁山的鄉親。
哥,我回來了,回來幫你……不知道你還收不收我。”
王海亮說:“收,怎麼不收呢,你是我弟,你是最棒的,你是咱們大梁山喊炕隊的副隊長啊……。”
這次建國回來,路過村南的那塊地,看到了王海亮修改的工廠。
那個工廠大體已經建成,圍牆,廠房,職工宿舍,倉庫,還有伙房也已經竣工。
這個建築在大梁山鶴立雞羣。
建國是搞建築的行家,用眼一掃,他就知道這座廠房耗資巨大,至少在150萬左右。
而且他知道海亮哥的存款,根本沒那麼多,這座工廠幾乎已經耗盡了他一生的積蓄。
海亮哥真的要開廠了,建國覺得自己回來的正是時候。
因爲王海亮的身邊缺少的就是人才,還有資金。
有時候人才比資金更加重要。
走進村子,他的哥哥張柺子說了,海亮正在發愁,急的團團轉。
因爲廠子蓋起來,王海亮真的沒錢了,一部分錢修蓋了廠房,還有一部分錢,在年前就被海亮用來培訓技術人員了。
王海亮已經在村子裡挑選了十多個聰明伶俐的年輕人,安排他們到城裡的飲料廠還有製藥廠去打工。
一邊打工,一邊學習人家的開廠經驗。
那些後生們的伙食費;路費,還有一切的花銷,都是海亮掏的腰包。而且給他們另加了工資。
海亮的頭腦總是比別人快一步,當別人剛剛想起一個辦法,卻發現他早已按照那個辦法去做了。
張建國坐下,第一句話就直奔主題:“海亮哥,廠子蓋起來,爲啥咱們不填機器?是不是沒錢了?”
小燕看着海亮,說:“海亮哥,你是不是碰到了什麼難處?”
王海亮臉一紅,說:“是,真的沒錢了,建國,目前我的賬面上只剩下兩萬塊,不要說進機器,拉一次貨的錢不夠,這不正發愁嗎?”
張建國問:“哥,那你有沒有想過辦法?到城裡去貸款,或者借來叔的錢。”
海亮搖搖頭:“來叔已經快不行了,身染重病,我不想麻煩他。因爲咱們沒有固定的產業,無法做抵押,再加上信用社沒人,貸款也不好弄。”
小燕眼睛一亮,說:“海亮哥,那那你有沒有考慮過……集資。”
小燕的意思很明顯,所謂的集資,就是大梁山所有人一起拿錢,用來開廠。
集資的錢可以當做股份,將來按照股份的多少去分紅。
王海亮的財產接近枯竭,可大梁山村民的手裡有錢。
八年的時間,海亮帶着村民採山藥,編制柳框,還有賣山果,大家都不少掙錢。
目前,大梁山的人均收入恐怕已經過萬了,五個村子一千多口人,每人五千,那也五百萬呢,開啓一座工廠,不是什麼難事。
王海亮抽一口煙,神色淡定從容,青煙從他的嘴巴里徐徐冒出,眨眼被窗口的暖風吹得無影無蹤。
海亮說:“小燕,集資的事兒,我也想過,可那十分困難。山裡人就這樣,分錢他們就會一撲而上,從腰包裡拿錢,比拉他們的肉都痛。
將來賺錢了還好說,大家都拿分紅,可萬一要是賠了呢?山民們鬧事怎麼辦?我王海亮的聲譽豈不是要毀於一旦?
放下我個人的榮辱不說,鄉親們掙點錢不容易,都在考慮着自家的米缸麪缸,都在考慮着蓋房子,娶媳婦,添置傢俱。誰樂意拿錢用來開廠?我個人的利益,不想跟大隊的利益摻和。”
王海亮說的也是實話,村民的確是這樣,見利益就撲,見便宜就一哄而上。
一旦要吃虧,一個個就怨聲載道,到時候場面都無法控制。
那知道小燕噗嗤笑了,女人說:“海亮哥,咱們說的集資,不是人均攤派,而是你情我願。這跟大隊的利益不摻和。
人們可以自願入股,也可以自願退股。
誰入股的錢多,在廠子裡佔有的股份就多,將來拿到的分紅也就多。
誰入股的錢少,在廠子裡佔有的股份就少,將來拿到的分紅也少。
不入股的,就沒有分紅可拿了,只能看着別人拿錢眼紅。
海亮哥,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這些年你在村子裡攢下的人品跟聲譽。
只要你大手一揮,多的不敢說,集資兩三百萬不再話下。
有了這兩三百萬,咱們就可以暫時把廠子開起來,讓機器運轉,只要機器一轉,產品生產出來,銷售出去,立刻就有了活動資金。”
王海亮看着小燕,都有點驚訝。
小燕在外面磨練了幾年,想不到竟然有了經濟頭腦。
她不像個山裡丫頭,簡直有點經濟學家的頭腦了。
海亮說:“這個,我也想過,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小燕說:“哥,一定可行,今天我跟建國,就是咱們大梁山工廠的第一個入股者,建國,拿錢!!”
小燕一聲令下,張建國不敢怠慢,趕緊拉開了皮包。
這個時候,王海亮才發現,建國跟小燕進門的時候,懷裡揣着一個皮包。
那皮包拉開,裡面是渣渣響的幾大捆鈔票。
建國說:“海亮哥,這裡有二十萬,其中五萬,是我一年前走出大山的時候,你借給我的,現在還給你。
還有五萬,是我跟小燕這兩年幫人打工,摘棉花掙的。
另外的十萬,是當初小燕從張二狗哪兒拿的。今天,我們入股十五萬……”
王海亮的神色楞了一下,原來張建國跟小燕這次來,並不是單純的敘敘舊,這兩口子早就想到了自己的難處,來解救他的燃眉之急。
“建國……”海亮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他哽咽了。
小燕卻笑笑說:“海亮哥,這二十萬,十五萬是我們的入股資金,你先收下,將來我們是要按照這個拿分紅的。
而且我答應你,十天,十天之內我一定幫你籌集一百五十萬,錢的事兒你別操心,你只管安心地購買機器,準備招收工人開廠吧。”
王海亮說:“小燕,你真的能幫我籌集一百五十萬?”
小燕滿懷信心,說:“當然,海亮哥,其實你,我,建國,還有大梁山所有的鄉親,咱們的命運已經緊緊聯繫在一起了,根本分不開了。
海亮哥的事兒,就是我們夫妻的事兒,也是咱們大梁山的事兒。
我們都知道你是爲了大家,不是爲了自己。”
王海亮點點頭,他知道,小燕跟建國的迴歸,等於爲自己的工廠撐起了半邊天,也爲他王海亮挑起了一半的擔子。
這種生死過命的感情,是長年累月,歷經磨難,攜手並肩一起走出來的,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
他們就像人的四肢一樣密不可分,而且長在一個身體上,根本就分不開了。
張建國跟小燕說話算話。果然,第二天早上起來,一張告示就貼在了疙瘩坡大隊部的門口。
不單單疙瘩坡,就是王家莊,李家莊,張家莊跟孫家莊的大隊部門口,也貼上了同樣的告示。
那張告示,就是王海亮開廠集資的告示。
大概意思就是,大梁山要開廠了,希望大家踊躍集資,將來按照集資的股份多少拿分紅。
入股自由,退股自由,多入多得,少入少得,不入不得。
這張告示的字體很娟秀,是小燕跟建國考慮了一個晚上寫的。
告示剛剛貼出來的第一天,大梁山的人議論紛紛,沒有人願意入股。
第二天,就有人蠢蠢欲動了,可誰也不好意思第一個交錢。
第三天,終於有人第一個交錢了,那人是個中年漢子,鬍子拉碴,嘴巴上叼着煙鍋子。
那是王海亮的爹老子……王慶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