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聽了主人的話,時刻保護着狼孩的安全。
而且,獵狗迅速調集了村子裡所有的狗,時刻守護在疙瘩坡的四周,不讓狼羣靠近村子。
野狼羣已經沒有了狼王,不得不暫時停止遷徙。
半個月的時間,大梁山的羣狼曾經三次試圖將狼孩子救出來。
第一次救援,是大年初四的這天夜裡。
小母狼踏雪帶着幾條年輕的壯狼,兵分兩隊,一隊拖住了村子裡的狗羣,一隊有自己帶領,直奔王海亮的家。
村外的那羣狼跟狗羣之間沒有發生衝突,也沒有發生撕咬。
狗羣生生將狼羣給逼了出去。
它們曾經是朋友,當年,張二狗成立打狼隊,打狗隊,將村子裡的狗羣跟山裡的狼羣逼上了絕路。
狗羣在黑虎的領導下,狼羣在狼孩子的領導下,他們不得不併肩作戰。
它們之間有過合作,都沒有把對方當做仇敵。
狗羣只是把狼羣阻擋在了村子外頭,沒有讓它們進村子。
小母狼踏雪領着五六條大狼,趁着狼羣跟狗羣糾纏的功夫,偷偷繞過了它們,直奔王海亮的家。
王海亮已經做好準備了。
反正是過年,廠子裡,礦場裡都在休假,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還不如跟野狼鬥一鬥。
踏雪趕到王海亮家的時候,王海亮手裡拿着一根鐵槓子,搬把靠背椅子,靠在椅子上抽菸。
他的面前是一個茶几,茶几上是茶壺,茶杯,旁邊還有一個炭爐。
他坐在靠背椅子上穩如泰山,濃煙一次次吸進嘴巴里,一次次吐出,紫紅的臉膛上翻出一股輕蔑的微笑。
再旁邊是獵狗黑虎,黑虎的旁邊是那個鐵籠子,鐵籠子臥着的正是狼孩子。
踏雪的身體來到牆外面,裡面的狼孩子隔着牆壁就聞到了奶孃的味道。
黑虎的眼睛也瞪圓了,它知道老相好就在外面。
狼孩子的耳朵直楞起來,在鐵籠子裡焦躁不安。
它知道狼族的大軍已經殺到,兵臨城下,準備來救他了。
他把鐵籠子晃得咣噹咣噹作響,一個勁地嚎叫:“嗚嗚……嗷嗚!”
王海亮放下了手裡的茶壺,將菸蒂掐滅在了菸灰缸裡,隨手抄起了那根鐵槓子。
那是一根鋼管,棒球拍長短,掂在手裡遊刃有餘。
鋼管鵝軟粗細,那頭特意加工了一下,打磨成了鋒利的尖尖。銳利如長矛。
這是非常厲害的武器,用來砍砸,一棍子下去,可以敲斷一條狼的後脊椎。
用來刺殺,那鋼管刺進狼的身體,可以瞬間將狼體內的鮮血放乾淨,兩三分鐘就能斃命。
不過王海亮沒打算用它來殺狼,而是用來自衛。
踏雪在外面瞅了瞅,它同樣聽到了狼孩子的慘叫,撕心裂肺,母狼的心裡也跟刀子剜那樣疼痛。
它奮不顧身,也焦急不已,完全忘記了危險。
身影一縱,母狼的身體就上了圍牆,然後衝上了房頂。
暗夜裡,她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狼孩就被關在鐵籠子裡。
它瞅到了狼孩,狼孩也瞅到了它,一人一狼相顧而望,淚眼婆娑。
狼孩子嗚嗚咽咽,看着乳母流淚,母狼也瞅着狼孩,眼神裡閃出了愛戀。
狼孩子雖說不是它親生的,但畢竟是吃它的*長大,那種天生的母愛,可以讓它爲了保護幼崽跟任何危險拼命。
小母狼也瞅到了黑虎,黑虎不用怕,那是自己的老相好。
它也瞅到了王海亮,王海亮嚴陣以待,等着它撲過來。
母狼滾然不顧,身體一縱,半空中劃過一條黃色的流星,它的身影從屋頂上飄然落地。
落在地上的時候,悄無聲息,猛地撲向了鐵籠子。
它用身體撞,用牙齒咬,用爪子撓,將鐵籠子抓的咯吱咯吱作響,想把兒子救出來。
可鐵籠子太結實了,任憑母狼咬斷了牙齒,滿嘴鮮血淋漓,狼爪也斷裂了,可那鐵籠子依然紋絲不動。
狼孩子在裡面看着母親,心疼不已,他不會說話,多想喊一聲娘。可嘴巴里只能發出嗚嗚的悽楚聲。
獵狗黑虎在旁邊手足無措,它不知道該怎麼辦。
它當然知道主人將小主人抓回家,就是爲了將他變成人。
這是一場奪子之戰,他們的目的都是鐵籠的狼孩子。
黑虎不知道該幫哪邊,一邊是自己愛人,一邊是自己的主人,它被夾在中間左右徘徊,猶豫不決。
王海亮也沒動,看着踏雪撕咬鐵籠,他的心也碎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不知道把狼孩子奪回來,把他訓練成爲人類,他的路該怎麼走?
他的前途是光明大道,還是黑暗的深淵?
人類能不能容納一個半人半狼的怪物?或許他根本不想變成人,而是想繼續做狼。
狼孩子自由自在慣了,忽然踏進牢籠,束縛了他的自由,他能不能活下來,不吃不喝餓死也說不定。
海亮感到了後悔,真想打開鐵籠,把他放出來。
可是當他跟狼孩子綠油油的眼光相撞,瞅到他跟自己一模一樣,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臉龐時,他又咬緊了牙齒。
就在王海亮看着狼孩跟母狼相互靠近,相互重逢的時候,一個不幸又悄悄降臨了。
另外的五條大狼同樣跳上了屋頂,狼蹄子踩在瓦片上咯吱咯吱作響。
而且它們已經瞄準了目標,準備同時向着王海亮襲擊了。
狼是懼怕王海亮的,一般不會跟他交鋒。
今天,爲了救回自己的狼王,它們決定以命相搏。
終於,一條健碩的大狼劃過一條孤影,半空中跳下來,撲的是王海亮的腦袋。兩隻前爪,抓的是海亮的前胸。
一旦擊中,海亮的腦袋就會被野狼咬作兩段,心臟也會被狼爪掏出來。
王海亮渾然不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已將手裡的鐵棍子抄起來,直奔野狼的鼻子就砸。
他沒有劈刺,因爲不想要掉這條狼的性命。
當地一聲,狼身到了,海亮的鐵棍子也到了,砸了個正着。
那條狼一聲慘叫,沒有撲中海亮就滾倒在了地上,兩顆白白的狼牙飛了出去。
等它打個滾爬起來的時候,滿嘴冒血,眼睛都模糊了。
這條狼受了嚴重的撞傷,知道不是海亮的對手,飛身跳過圍牆就跑。
就在這條狼一擊不中,滾到在地上的那一刻。嗖嗖嗖,屋頂上又有四條狼影飛身而下。
它們跟第一條狼一樣,分別撲向的是海亮的脖子,還有肩膀,最後的一條,攻擊的是王海亮的兩腿。
王海亮掄開棍子,一棍子一個,左躲右閃,紛紛砸中了狼腰。
最後下來的一個,眼看要咬中海亮的棉褲,黑虎在旁邊不幹了,嗷地一聲,撲過來,吭哧咬斷了那條狼的脖子。
黑虎纔不管三七二十一呢,誰傷害自己的主人,他就跟誰拼命。
四條狼這時候纔看清楚黑虎在旁邊。
獒狗的眼睛一般不睜開,一旦睜開,那就是要殺狼了,一雙獒眼騰地變得藍汪汪的。
黑虎咬死了一條狼,熱氣騰騰的狼血四處飛濺,它顧不得觀察這條狼的死活,分身就跟另外的三條搏鬥。
吭哧吭哧幾口,三條大狼同樣被黑虎咬翻在地上。
外面傳來一聲聲狼嚎,屋子裡的玉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女人打開屋門想查看一下。
房門一開,玉珠披着衣服問:“海亮,咋了?媽呀——!”
幾條狼屍,滿院子的血腥,把玉珠嚇得一聲尖叫。
王海亮怒道:“別出來,關上門!!”
“喔……”玉珠渾身跟觸電一樣,咣噹關上了房門。上好了門栓。
玉珠也是聰明的,她知道狼羣闖進了村子,要救狼孩子了。海亮正在跟狼羣搏鬥,黑虎也再跟狼羣搏鬥。
眨眼的時間,進來的五條狼,一條被海亮砸斷了鼻樑骨,另外的四條死在了黑虎的牙齒下。
黑虎張開嘴巴,嘴巴里血粼粼的,猙獰的獒牙也血粼粼的,它揚天一聲吼叫:“嗷嗷——!”
那聲音驚天動地,氣壯山河,屋頂上的瓦片被震得嘩嘩直掉。
母狼踏雪一下子傻了眼,它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跟黑虎成爲了敵人?
黑虎不但沒有幫它,反而殺死了它的幾個同伴。
它生氣急了,一下子衝黑虎撲了過來,在黑虎的脖子上一陣撕咬。
黑虎沒有躲閃,脖子上的毛髮被踏雪撕了個七零八落。
踏雪就像一個對男人撒潑的潑婦,漫無目標在獵狗的身上亂撞。
踏雪憤怒了,責怪黑虎的無情,也責怪它的愚忠。想不到老相好爲了自己的主人,會跟她反目成仇。
黑虎沒有反抗,也沒有躲閃,任憑踏雪撕裂了它的皮毛。
它的眼神裡同樣充滿了悽苦,羞愧地看着踏雪。
它必須這麼做,決不能讓主人受到一點傷害。
緊接着,踏雪忽然改變了目標,奮力再次躍起,直奔王海亮就撲。
王海亮身子靈巧,一下子躲開了。
他同樣沒有對踏雪下手,因爲他知道,踏雪是黑虎的摯愛。
黑虎奮力一躍,一下子擋在了海亮的面前,將踏雪攔住了。不讓它靠近海亮,還是衝它一吼。
踏雪迷茫一下,終於明白了。
在愛人跟主人面前,獵狗毫不猶豫選擇了自己的主人。
愛人也成爲了敵人。
它的嘴巴里發出了怨毒的詛咒。
它瞅了瞅黑虎,然後瞅瞅籠子裡的狼孩子。
最後,母狼一聲慘嚎,同樣跳過高高的院牆,不見了蹤影。
看着踏雪遠去的背影,黑虎的身體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它好像感到了委屈,嗚嗚兩聲,脖子靠在了海亮的腿上。
王海亮的心裡也不是滋味,摸了摸黑虎巨大的腦袋,說:“黑虎,對不起,我不想你跟踏雪翻臉的,真的……對不起。”
王海亮是人,可他了解狗的世界,也瞭解人的世界。
但是爲了防止其他野狼的突襲,黑虎沒有追過去。
他明白黑虎此刻的感受,黑虎想過去跟踏雪說聲對不起。
人有人的感情,狼有狼的感情,狗也有狗的感情。
儘管它們無法言語,無法傾訴那種愛意,但它們的心是拴在一起的。
狗比人單純,狼也比人單純,它們比起那些只會甜言蜜語,說一套做一套的人,更加可愛,更加令人尊敬。
王海亮抱住了獵狗的脖子,真的想好好安慰黑虎一下。
因爲自己的魯莽,他拆散了一對好情侶。
從此以後,踏雪跟黑虎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