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亮的心裡感慨萬千,時代不同了,改革開放了。
不單單經濟在迅猛發展,村民的腰包越來越鼓,人的思想也徹底放開。
想當年,王海亮跟二丫戀愛那會兒,不要說親嘴,摟抱,拉個小手手都難。
那時候,年輕人搞戀愛喜歡鑽高粱地,鑽打麥場,也喜歡鑽草垛。
儘管男女間的那點歡樂事兒人人都在幹,可誰也不敢大張旗鼓去做,也不敢拿到場面上去談。
摸着黑,拉拉手,摸一摸,就是約會的全部,哪像現在,青年男女站大街上就親啊親,抱啊抱,啃啊啃的……對旁人的圍觀熟視無睹。
王天昊已經徹底從狼王轉變成爲了一個人,不單單學會了知識,找到了工作,還學會了戀愛。
海亮爲兒子感到驕傲,同時也羨慕嫉妒。
如果二十多年前,社會有這麼開放,他也不會拉着二丫的手去私奔。
二丫也不會掉進幽魂谷,更加不會隱姓埋名二十年,到如今兩個人還是咫尺天涯。
錯過了,所有的一切都錯過了,兩鬢斑白,失去的年華不堪回首。
世界是我們的,也是兒子們的,但最終是那些孫子們的,再也回不到二十年前了。
王海亮搖頭嘆息着走了,王天昊樂得屁顛屁顛的。
正打算跟天天成親,想不到爹老子就爲他辦理了結婚證,真是親爹啊……。
天昊拿着結婚證回到了屋子裡,關好門,天天問:“你爹……有啥事兒?”
王天昊神秘莫測一笑:“你猜。”
天天說:“猜不出來。”
“使勁猜。”
“使勁猜也猜不出來。”
天昊將手裡兩個紅本本一揚:“親愛的,你瞧,這是啥。”
天天仔細一瞅,臉蛋騰地紅了,又驚又喜:“哎呀,這是……結婚證?”
王天昊點點頭:“沒錯,天天,從今天起,你我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天天忽然崛起了嘴巴,問:“這個有啥用?有這個本本,俺是你的女人,沒這個本本,俺還是你的女人……。”
王天昊說:“那可不一樣。”
“咋不一樣?”
“沒有駕駛證,你敢上路開車嗎?這就等於是駕駛證,從前咱倆在一塊,名不正言不順,那叫私會,現在有了兩個紅本本住一塊,那就是合法的,誰也不會嘲笑的。”
天天道:“俺纔不在乎呢,讓他們笑話去,俺不會因爲這個紅本本離開你,你也不能因爲這個紅本本拋棄俺。咱倆的感情不是爲了這個紅本本才結合的。”
天天說的是實話,她沒把結婚證當回事。男人才是最實在的,生活在一起纔是最重要的。
王天昊道:“別管怎麼說,你以後就是我的女人了,不許對別的男人勾三搭四,不準跟別的男人擠眉弄眼,要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天天也說:“王天昊,你以後就是我的錢包,你的錢不能給別的女人花,要不然,俺同樣會收拾你。”
“好啊,我現在就收拾你……。”男人說着,過來哈天天的癢,天天在炕上來回躲閃,但最終被男人撲倒在了炕上,兩個人纏在了一起。
“嘻嘻嘻……。”
“呵呵呵……。”
“你好壞……癢死了,好痛,你輕點……。”
可能是拿到了結婚證,心裡有了底氣,王天昊今晚跟天天折騰得更歡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屋子裡再次傳出了呢喃聲,再接下來,呢喃變成了嚎叫。兩個人都是氣喘吁吁。
木牀晃盪起來,屋子晃盪起來,院子裡的老春樹晃盪起來,整個大梁山也晃盪起來。
一樹的鳥雀驚得撲撲楞楞亂飛,山上也野狼也被王天昊的嚎叫聲驚得四散奔逃。
王天昊成爲爹老子王海亮以後,繼往開來的喊炕悍將。
天昊真的要跟天天成親了,這一消息再次打亂了大梁山的寧靜。
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雖然時間緊迫,但是婚禮置辦的一點也不倉促。
因爲王海亮家有錢,大梁山莊主的兒子要結婚,擺場當然很大。
這用不着王海亮親自動手,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幫着他操辦。
婚房是現成的,傢俱是現成的,大鋪大蓋,家電音響,所有的生活用品,一個電話就有人幫他拉齊整。
婚宴定在大梁山飯店,就是距離製藥廠不遠處的哪家大酒樓。
所有的喜帖全都發了出去,所有的親朋好友全都通知到了。
車隊不用找,大梁山本來就有上百輛轎車,都是豪華的名車。
幾個部門經理都在爲王海亮的兒子操心,而王海亮跟王天昊則成爲了甩手掌櫃。
接下來,王海亮督促兒子,到城裡去置辦婚紗,拍婚紗照,買鑽戒。
距離天昊跟天天成親的前十天,大梁山就熱鬧起來,車水馬龍。
城裡的高官,還有商界的朋友,就陸陸續續趕到大梁山祝賀。
王海亮是一代企業家,聲名鵲起,大半個Z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巴結他。
流水席從初十就開始了,整個大梁山酒店被包場,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而此刻的王天昊,卻拉着天天的手,一步一步來到了小珍的墳前。
小珍已經死去三年多了,她的墳頭上長滿了無數的青草。春天的時候,這兒還開過很多花兒。
天昊將一束鮮花放在了小珍墓碑前面,用手絹擦拭着前妻的相片。
他說:“小珍,我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還好吧?時間真快,一晃就三年了……現在,我要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兒,打算跟天天成親了……。
你沒福氣啊,如果不死,那該多好啊……放心,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永遠會記着你。你在天之靈也希望我過的好,對不對?”
王天昊摸着小珍的墓碑,再一次流下了眼淚。
三年的時間,他足足看了她幾十次,每一次來,都爲小珍掃墓,給她獻花,跟她說話解悶。
他知道小珍愛他,跟天天一樣愛他,女人曾經是他的唯一。
小珍是個懂事的女孩,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她當然不想看着天昊因爲她難過,鬱鬱而終。
她希望男人活的更精彩,只有天昊活的更瀟灑,女孩的在天之靈纔可以瞑目。
他最後決定跟天天結婚,同樣也是爲了小珍可以安息。
王天昊擦拭着小珍的墓碑,一次又一次,腦海裡想起了他們當初的第一次。
想起了大西北的鬥狗場,想起了鬥狗場的宿舍,想起了兩個人在宿舍裡打滾,磨纏,翻來覆去,將大胖臉的牀鋪都壓塌了。
想起小珍被人販子拐走,流浪到雲貴的磨盤嶺,女孩子在哪兒受罪了四年。
他一怒之下,重拳出擊,跟那兒的人打了個昏天黑地,才把女人找回來。
歷盡千辛萬苦,他們才修成正果。
怎麼也想不到,成親的頭一天,小珍就死在了大梁山雪狼王的牙齒下。
那時候,有人說王天昊作孽了,殺戮太重,就是因爲殺死了太多的野狼,老天要報應他,纔要了她媳婦的命,用他的女人來抵償那些狼命。
也有人說是王海亮作孽了,修路的時候挖斷了大梁山的龍脈,山神爺爺發怒了,要弄死她兒媳婦,讓他家斷子絕孫。
別管怎麼說吧,小珍就那麼死了,香消玉勳。
女孩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卻只是一座孤零零的墳頭。
王天昊爲小珍的墳墓填了一把土,擦拭着墓碑,彷彿再次摸到了女孩的笑臉。
天天也站立在小珍的墓碑前,說道:“小珍姐,俺知道你是個很好的女人,俺嫉妒過你,也恨過你,但俺真的沒有想過你死,現在你不在了,接力棒也該交給俺了。
你放心,俺會真心實意對待天昊哥的,會比你更愛他,更照顧他。俺也會一直把你當做姐姐,你安息吧……。”
天天也爲小珍獻上了一束花,她絕對不是在衝小珍炫耀,也不是在向小珍示威。
她同樣感到很惋惜,因爲小珍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
祭奠完畢,接下來王天昊要拉着天天到城裡去。
因爲他們要買結婚戒指,買婚紗,現在的小青年結婚跟從前大不一樣。
二十年前,王海亮結婚那會兒,聘禮一下,到日子拉上一匹大青騾子,把女人往騾子上一抱,牽回來天地一拜,洞房一進,衣服一解,棉被一鑽,那就是婚姻的全部。
而現在男女青年辦喜事,必須要訂婚紗,照婚紗照,還要買戒指。
只是它們不去禮堂,王海亮也不準兒子到禮堂舉辦婚禮。
中國人,玩的什麼鳥洋婚,還是在家裡,吹吹打打,親戚朋友坐一塊熱鬧。
王天昊拉着天天上了車,首先到一家婚紗店定了婚紗,然後買了一枚名貴的戒指。
接近下午的時候,王天昊說:“天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天天問:“去哪兒?”
天昊說:“小珍家。”
天天一愣:“俺……到小珍家幹嘛?”
王天昊說:“天天,我想求你一件事,小珍死了,可她的老孃還在,也就是我從前的丈母孃。老人家眼睛瞎了,不知道小珍死去的消息,我也一直瞞着她。
我想你冒充她,讓老人家高興一下。畢竟她年紀大了,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老人留下最後的遺憾。”
“這個……。”天天猶豫了一下:“可萬一,小珍的娘認出俺不是她女兒,那咋辦?”
天昊說:“你放心,不會的,老人家糊塗了,耳朵也背,啥也看不到,啥也聽不清。”
天天抿嘴想了想,說:“好吧,俺跟你一起去,也算是對小珍姐的一點補償。”
於是,王天昊拉着天天去了一次二十里鋪。
二十里鋪是小珍的老家,距離水窯村不遠,緊挨着。
小珍死去的消息,天昊真的沒有告訴小珍的母親,他擔心她難過。
每次王天昊代表小珍去看望丈母孃,都說小珍太忙,在廠子裡擔任了經理,根本回不了家。
老人家竟然信了。
王天昊購買了五斤點心,十多斤水果,還買了雞鴨魚,整整裝了半車廂,將車開到了二十里鋪。
二十里鋪很窮很窮,到處是茅草房,到處是土打牆。
小珍的家從前也很窮,她有兩個弟弟,都已經結婚了,老孃住在茅草房裡。
三年的時間裡,王天昊幫着小珍母親修蓋了三間大瓦房,還安裝了暖氣,屋子裡也裝修一番。
他每個月去看她,每個月給她零花錢。
全村的人都知道她跟王海亮是親家,都知道她是王天昊的丈母孃。都羨慕她養了個好閨女,嫁給了大富豪的兒子。
所以老人的晚年一點也不難過,人人羨慕。
她逢人就說,自己有福氣,閨女也有福氣。這福氣都是天昊給的,也是王海亮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