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前,當黑虎龐大的身軀將小母狼壓倒在小溪邊的那一瞬間,小母狼的身體跟靈魂就完全被獒狗的強大給征服了。
踏雪是喜歡黑虎的。
黑虎跟大梁山狼王的個子差不多,身材差不多,能力也差不多,它們一樣地雄壯,一樣地高大威猛。
但是踏雪不喜歡狼王,因爲白鼻子狼王打敗了她的父親老狼王,將老狼王趕出了大梁山。並且霸佔了老狼王所有的女人,也咬死了老狼王剛剛出生的幼崽。
老狼王去了哪兒,踏雪不知道,但是她對白鼻子狼王產生了深深的仇恨。
黑虎兩次打敗白鼻子狼王,等於是爲踏雪復仇了,所以踏雪心有所屬,願意爲黑虎獻身,也願意爲它繁衍後代。
這三隻狼崽不單單是野狼,也是獒狗,應該是狼狗。
一旦有天長大,它們必定會成爲大梁山新一代的狼王。跟白鼻子狼王一較高下。
白鼻子狼王絕對不是這三隻狼崽的對手,因爲三隻狼崽剛剛出生,就顯出了野狼的兇悍,還有獒狗的機警。
它們是狼王潛在的大敵。踏雪盼着三隻狼崽趕快長大,重新奪回父親老狼王不可撼動的地位。
滿月以後的小狼食量非常大,單單靠狼奶已經無法讓它們茁壯成長。
所以小母狼決定,等幾隻狼崽熟睡以後,準備下山打獵,並且教會它們如何捕食獵物。
三隻狼崽睡熟了,草鋪上傳來輕微的打鼾聲。
小母狼輕輕爬起了身,躡手躡手走出了山洞。
它生完幼崽以後,依然保持着秀麗的身材,宛如成熟的少婦,跳出山洞的動作也很迷人,就像一隻矯健的白狐狸。
只一閃,小母狼踏雪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茂密的草叢中,不見了蹤影。
小母狼踏雪剛剛離開,一條更加巨大的狼影就閃進了洞口。
白鼻子狼王終於找到了小母狼的洞穴。它巨大的狼身衝了進去。
白鼻子狼王一腳踏進小母狼的閨房以後,鼻子差點氣歪。
因爲它首先看到了草窩裡的幾隻狼崽。
這時候它才明白,小母狼踏雪這幾個月一直躲避它的原因。
原來是懷孕生子了,產下了幾隻小狼崽。
這對狼王來說無疑是最大的侮辱,大梁山所有母狼的婚配權只屬於狼王一個。是誰不知死活,膽敢搶走老子的女人,而且讓她生了孩子?
狼王暴躁不已,一個飛撲靠近了熟睡中的三隻狼崽。
提鼻子一聞,它嗅出來了,從三隻狼崽的氣味裡,它聞到疙瘩坡那隻家狗黑虎的味道,同時也聞到了踏雪的味道。
不用問,這三隻狼崽就是踏雪跟黑虎苟且以後產下的孽種。
白鼻子狼王心說:奶奶個腿,孃的個腳,我說誰這麼大的膽子,原來是黑虎那小子。
黑虎是狼王的天敵,也是它最恐懼的仇敵,它的腦海裡頓時閃爍出從前跟黑虎交鋒時候的情景,心裡的怒氣也油然而起。
既然你欺負了老子的女人,老子也不讓你好過,我讓你斷子絕孫。
就這樣,白鼻子狼王一撲而上,吭哧吭哧兩口,咬斷了三隻小狼的脖子。
三隻小狼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吱吱一陣尖叫,成爲了三具夭折的狼屍,就那麼血粼粼倒在了草窩上。
狼王伸出滴着鮮血的嘴巴,舔了一下嘴脣,扭頭衝出了山洞,同樣不見了蹤影。
當小母狼踏雪捕捉到一隻兔子,將兔子的肉嚼碎,準備回來餵食嬰兒的時候,她進門就撲倒在了地上。
母狼踏雪發出一聲慘烈的狼嚎,它的眼睛裡也流下了兩串痛苦的狼淚。
三隻幼崽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脖子上是狼王留下的血粼粼的牙洞。
小母狼嚎哭一聲撲了過去,將三隻狼崽裹在身下,用身體暖它們,用嘴巴拱它們,可三隻小狼就是一動不動。
這天晚上,小母狼的嚎叫整整持續了一晚,哀慟的叫聲傳出去老遠老遠。
三天以後,踏雪的神色也沒有恢復過來,它沉浸在喪子之痛中不能自拔。
它像個孤獨無助的女人那樣,渴望得到男人的撫慰和擁抱。這個時候多麼希望黑虎在身邊安慰它啊。
第四天的傍晚,踏雪決定下山去尋找黑虎,將兒子死去的消息告訴它。
於是,母狼趁着夜色出發了,跳過山澗,越過丘陵,鑽過了草叢。
母狼的身體像一條狐影從幽魂谷的方向俯衝而下。
它首先來到了學校,發現學校裡大門緊閉,教室跟老師辦公室的燈都沒有亮,就知道黑虎不在學校裡。
最近喜鳳嫂坐月子,大夯哥沒在家,帶娣回家伺候嫂子月子去了。
帶娣不在,黑虎也沒有留在學校的必要了,王海亮爲了提防野狼羣的再次報復,已經將黑虎拉到工地去了。
可踏雪不知道,踏雪覺得黑虎一定是在村子裡。
於是,母狼的身影奔向了村子。
踏雪認識王海亮的家,也知道黑虎的窩在哪兒,它不敢做聲,因爲擔心驚動村子裡的狗羣。
於是,踏雪向後倒退兩步,猛地一縱,竄過了王海亮家的矮牆。
普通的狼,嚇死也不敢進去海亮的家,除非是活得不耐煩。
第一,裡面有一條獵犬黑虎,其次,王海亮可是捕狼的高手。狼鑽進海亮的家,無疑是找死。
踏雪翻過院牆以後,身體非常矯捷,首先撲向了黑虎的窩窩。
平常這個時候,黑虎一般都在守家,但是今天踏雪卻沒有看到黑虎。
窩窩是空的,踏雪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也有點失望,真的好想大哭一場。
它知道海亮沒在家,黑虎也一定到工地去了。
工地是不能隨便踏入的,上次的狼襲海亮已經做好了準備,任何的狼膽敢靠近工地,都逃不掉王海亮的獵槍跟利箭。
踏雪心灰意冷,打算重返大梁山。
可就在這時候,它的耳朵猛然樹立起來,耳朵邊響起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王海亮撿來的那個嬰兒就在屋子裡,有海亮娘照看。
這天晚上,玉珠跟王慶祥都不在家。玉珠找帶娣備課去了,王慶祥在跟張大毛討論採藥隊的事兒。家裡只剩下了海亮娘跟那個嬰兒。
海亮娘吃過飯以後刷了鍋碗,準備睡覺了,可這時候忽然感到肚子痛,放了兩個響屁。
於是女人抓起一塊土坷垃,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進了廁所。腰帶一解,向下一頓,茅廁裡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爆響。
海亮娘在茅廁裡暢快死拉着便便,氣運丹田,眉頭緊鎖,雙拳緊握,一股污濁之氣向下遊走。茅坑裡就傳來一陣噼噼啪啪的落水聲。
海亮孃的眉頭就舒展開來,彷彿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搖頭晃腦起來。
女人在茅房排污,耳朵也沒有閒着,一直在聽着外面嬰孩的啼哭。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孩子的啼哭聲早已驚動了外面的小母狼。
小母狼一個飛身進了海亮孃的屋子,屋子裡沒人,油燈下的土炕上躺着一個嬰兒,那嬰兒手舞足蹈,哇哇大哭,臉蛋潤紅,樣子可愛極了。
踏雪提鼻子一聞,在嬰兒的身上聞到了王海亮的氣味。它的腦海裡立刻判斷出,這是王海亮的孽種。
頓時,小母狼的怒氣竄天而起。
上次在幽魂谷的山道上,踏雪攻擊了張柺子的女人風鈴,眼看着風鈴已經成爲了它嘴邊的肥肉,王海亮忽然趕到,奮力射出一箭。
那一箭正好射在了踏雪的左腿上,將它的左腿一下子穿透。
那時候踏雪落荒而逃,回到狼洞以後,用牙齒將箭桿咬斷了。
目前它的傷還沒有好利索,看到王海亮的兒子,它就想起了那一箭之仇,一股怒氣也升騰起來。
這是王海亮的野種,王海亮是所有野狼的仇敵。
狗曰的王海亮,姑奶奶吃了你的兒子,爲我的傷腿報仇。
想到這裡,踏雪腦袋一低,張開簸箕一樣的大嘴,一口叼住了嬰兒的襁褓。
它身子一扭,嗖地一聲從土炕上跳在了地上,衝出了王海亮的家門。
海亮娘正在茅廁里拉屎,剛剛排放乾淨,用土坷垃擦擦定,褲子提上,腰帶還沒有繫好,就預感到了不妙。
因爲外面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不像是在屋子裡,那聲音反而是從大街上傳來的。
女人大叫一聲:“不好!”一個箭步從茅廁裡衝了出來,飛身奔向了大街。
藉着朦朧的月光仔細一看,女人嚇得幾乎背過氣去。
只見一條成年大狼,嘴巴里叼着孩子,已經飛向了大街。
海亮娘嚇得叫喊起來:“打狼啊——!狼來了——!狼搶孩子了——!”
海亮孃的嗓門大,年輕的時候唱山歌出身,嫁給王慶祥那幾年,也是大梁山喊炕大軍中的一員悍將。那嗓門早練出來了。
扯嗓子一喊,半道街的人都聽到了。
附近的村民聽到了海亮孃的呼叫聲,放下碗筷抄起槓子衝出了家門,準備跟野狼搏鬥,村裡的羣衆呼呼啦啦出來一大羣。
可等他們追出來以後,小母狼踏雪已經叼着那個嬰孩衝上山坡不見了。
看着小母狼遠去的身影,海亮娘腦子一暈,撲通一聲跌倒在了地上。
她摸着腿哭起來:“俺滴天啊哈——!俺滴地兒啊哈——!俺那早死的孩兒啊哈——你咋恁命苦啊——奶奶再也見不到你了啦,啊呵呵阿……”
海亮娘悲痛欲絕,冷風吹亂了她一頭斑駁的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