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沒辦法,只好把從前發生的一切全部告訴了素芬……
包括當初她跟海亮相愛,包括自己跟着男人私奔,包括被自己的父親張大毛一不小心甩下幽魂谷。
還有她被人救起來以後,發覺自己懷孕,最後將孩子生下來,送回了大梁山。
二丫一五一十娓娓道來,說完以後告訴素芬:“妹子,我要你爲我保密,千萬不可以讓海亮知道俺還活着。要不然他跟玉珠的關係就完了,姐求求你了……”
素芬聽得張大了嘴巴:“你你你……你是海亮哥第一個……戀人?還爲他生了個孩子?”
二丫點點頭說:“是的,他們都當俺死了,海亮也跟玉珠成親了,俺不想打擾他們的生活,於是選擇了離開。”
素芬說:“二丫姐,現在有個殘酷的事實,我不得不告訴你了,你跟海亮哥生的那個孩子……被野狼叼走……吃掉了……。”
“你說啥?”二丫的身子晃了晃,幾乎暈倒,一下子抓住了素芬的肩膀,不停地搖動:“你聽誰說的?”
素芬道:“海亮哥告訴我的,他說他真的曾經撿起來一個孩子,但是那孩子在大梁山被野狼無意中拖走……吃掉了。”
“啊?俺那苦命地孩兒啊!”二丫一聽,感到天旋地轉,腦子裡一片空白,撲通摔倒在了地上,立刻昏迷不醒。
…………
二丫跟海亮的事情到這裡算是告一段落。
孩子的死去等於切斷了她跟海亮之間的唯一割捨……她跟男人幾乎沒有任何關係了。
聽到兒子被野狼拖走的消息,二丫幾乎瘋掉,躺在牀上一病就是好幾個月。
而王海亮根本就不知道二丫還活着,再後來他多次來Z市採購,多次住在素芬姑娘哪兒,素芬一直守口如瓶。
就這樣拖拖拉拉,直到二十年後,他纔再次跟二丫團聚。
那時候,兩個人已經人到中年,各自的生活都有了新的轉變,王海亮才知道欠下了女人一筆無法償還的孽債……。
這個五月非常忙碌,不單單大山裡的收割如火如荼,海亮在城裡也忙的焦頭爛額。
柴油機的零件買好了,所有的開山工具也補充好了,柴油也被裝上了油罐車。
將這一切準備齊整,海亮就壓着油罐車,將柴油送到了大梁山的山口。
所謂的山口,也就是從大梁山出來,踏上的那段山間公路。
這裡距離大梁山的五個村子還有差不多二百里的路程。
運輸隊的人已經等在哪兒了,足足二十多輛獨輪車。
獨輪車上都是早已準備好的油桶。
柴油從油罐車的裡放出來,裝滿油桶,然後將油桶捆綁在獨輪車上,再有運輸隊的人送進修路工地。
這是一段漫長的路程,中間要穿過幾條小溪,翻過好幾段斷崖。
路過小溪的時候,大家就捲起褲管,一起用力,將獨輪車一輛輛拉過來。
遇到斷崖的時候,獨輪車根本無法行走,他們就用滑輪,將油桶跟小車一點點倒過去。
當初,所有的開山設備就是這樣一點點被運過去的,大梁山通向山外的那條幸福路,也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修出來的。
這條路足足修了差不多十年,掏幹挖盡了大梁山村民所有人的心血,幸福了大梁山萬代的後世子孫。
二十年以後,這條路成爲了省道的一部分,接着這條路,上面將整個大梁山融會貫通,橫穿而過。
那時候人們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根本就不相信這是村民利用雙手一點點鑿出來的。
他們創造了人類發展史上的又一個奇蹟,鑄造了山裡人的又一個輝煌。
所有的設備終於全部到達工地,那時候五月收割已過,秋莊稼也播進了地裡,夏季已經來臨,酷熱難耐。
山頭上,海亮娘墊着小腳風風火火衝上了工地,大老遠就將手搭在嘴巴上,形成一個喇叭狀,扯着嗓子喊:“海亮——!海亮——!你老婆懷上了——!你老婆懷上了——”
王海亮吃了一驚,趕緊跟母親迴應:“娘——!你說啥?誰懷上了——?”
海亮娘說:“你老婆!玉珠懷上了——!她大肚子了——!你要有兒子了——!”
王海亮一下子怔住了,原來是玉珠有了,娘是特意上山來報信。
旁邊的大夯哥,建軍,建國,還有其他人一起跟王海亮道喜:“海亮哥,恭喜,恭喜,你老婆終於有了,你的種子生根發芽了。”
王海亮怎麼也無法遏制那種驚喜,扔掉了手裡的工具,一溜煙地返回了家。
進門以後,他看到媳婦玉珠躺在土炕上,女人的臉色紅潤,羞澀不已。
他的父親王慶祥搖頭晃腦,在爲兒媳婦把脈。
王慶祥手捋鬍子,將鬍子捋掉若干,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縫。
王海亮顧不得跟父親打招呼,同樣上去抓住了媳婦的手腕。
王海亮是大梁山的小中醫,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沒有,果然,他在玉珠的手腕上摸到一股喜脈,玉珠果然懷上了。
如果猜測不錯,孩子應該兩個多月了。正是海亮娘把兒子從大山上揪回來,玉珠兩個月事兒中間的那段日子。
王海亮感嘆一聲:“想不到我王海亮也有今天!我也有當爹的時候?蒼天,你他麼終於開眼了!”
他一哈腰將玉珠抱在了懷裡,顧不得旁邊父母異樣的眼光,在玉珠的臉上光光親了好幾口。
玉珠也一下子抱住了男人的脖子,兩個人在屋子裡打轉轉,從屋子中間轉到了院子裡,又從院子裡轉到了大街上,哈哈哈的笑聲在大梁山的上空來回盪漾。
玉珠真的懷孕了,海亮娘終於得償所願。
其實這段時間,老太太一直主意着兒媳婦的一舉一動。
她發現玉珠兩個月都沒來月事了,廁所裡也沒有見紅,而且早上起來吃飯的時候,玉珠忽然擡手捂着嘴巴一陣乾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海亮娘就知道,兒子很有本事,王家的種子已經在兒媳婦那塊地裡生根發芽了。
她立刻讓男人爲兒媳婦把脈,王慶祥摸了兒媳婦的手腕,笑道:“果然,真的懷孕了!”
海亮娘無法忍耐那種驚喜,風風火火衝上山給兒子送信。
孕婦妊娠期間,兩口子是不能同房的,主要是海亮的勁頭大,忍不住就要跟媳婦鼓搗。
他這麼上下左右一折騰,海亮娘真擔心玉珠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住,年輕人畢竟做事情毛躁。
於是她決定,今天晚上不讓兒子跟兒媳婦同房,自己搬上鋪蓋,跟玉珠一起睡,讓兒子返回工地去。
王慶祥一聽就皺緊了眉頭,將煙鍋子在炕上磕了磕,怒道:“你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海亮多大了?還不懂這個?兒子輕易不回來,跟兒媳婦一定有很多話說,你最好別饞和。”
海亮娘說:“不行!我是爲了孫子!”
王慶祥說:“你這是添亂!不準去!要不然我不理你。”
海亮娘擔心老頭子生氣,也就不摻和了。
這一天海亮回家,果然沒有再跟媳婦鼓搗,大梁山的上空也沒有傳來玉珠的叫聲。
兩口子在棉被裡竊竊私語,海亮問玉珠:“你難受不難受?痛不痛?想吃什麼儘管說,我進城給你買,想吃麪條我去擀,想吃油餅我去烙,想吃饃饃我去蒸,想吃麻花我支油鍋……”
看着心細如塵的男人,一種幸福感在玉珠的心裡盪漾,女人蜷縮在男人的懷裡,將男人越抱越緊。
玉珠說:“海亮,你是男人,大丈夫應該縱橫四海,不該整天想着怎麼生孩子。明天你就回工地,做你該做的事情吧,家裡有咱娘,咱爹,足夠了。”
王海亮點點說:“那我現在就走吧,立刻離開。”
玉珠問:“爲啥啊,不如天亮再走。”
海亮擺擺手說:“不行!你在我懷裡一個勁的亂拱!我難受啊,走了也就不思不想了。”
玉珠噗嗤一笑道:“那好,俺幫你收拾行李。”
王海亮知道現在的媳婦碰不得,懷孕的女人是嬌貴的,也最脆弱,好不容易播下的種子,糟踐了就不好了。
所以他天不亮就穿上衣服離開了,主要還是憋得慌……擔心控制不住。
女人也早早起來,幫着他備好了乾糧。
就這樣,王海亮踏着晨幕,準備返回工地去。
天上繁星點點,夏季的晨風一點也不刺骨,還有一種暖洋洋的節奏。
大梁山到山上的這段路也已經修好,非常平整,寬闊,一直蔓延到了葫蘆口。並且從大梁山小學的大門前繞過。
兩個半月的時間,已經修出去了將近七八里,再往前就是黑風嶺了。
黑風嶺的那段路非常難修,必須要開山崩石,生生在山腰上炸出一條路來。
穿過十五里黑風嶺,就是幽魂谷,幽魂谷的那段路更加險要,山峰筆直,懸崖陡立,二十多裡同樣需要用炸藥爆破。
從縣裡搞來的貸款,也只能讓他們修過幽魂谷最險要的那段,剩下的資金,還要另想辦法。
海亮知道車到山前比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道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路過學校的時候,海亮打算到裡面看看,畢竟他是村長,學校的安危跟他有關。
再說媳婦玉珠就在這裡上班教孩子們上課,照理他也該關心一下。
於是海亮拿鑰匙打開了學校的鐵柵欄門,黑虎在暗處看到主人,搖着尾巴衝了過來。
王海亮摸了摸黑虎光滑的皮毛,開始檢查學校裡的玻璃,還有草場。
他的身子剛剛走到老師辦公室的旁邊,忽然,耳朵裡傳來一陣氣若游絲般的呼喚:“海亮哥……海亮哥……海亮哥……”
王海亮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是從帶娣的辦公室裡傳來的。
女人屋子裡的燈還亮着,王海亮十分詫異,透過窗簾的縫隙往裡一看,他驚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