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李冉打電話來告訴她,她把“郝思家已經離世多年”的消息發在了羣裡,她覺得緣分一場,大家都應該知道這件事,多一份想念,也就多一份懷念,懷念越多,生命消逝的速度就越慢,她說,這是他們還能爲郝思家做的不多的事中最容易的一件。
就在她的傷感如銀河傾落時,羣內網名叫“圓圓”的人上線詢問消息來源,她說上個月還看到郝思家更新了微信朋友圈,說了預產期將近的事,此時說不定已經入院待產了,圓圓說,這種事還是慎重確認再說纔好,哪怕只是訛傳,恐怕也不太吉利。
“太缺德了吧,你是被誰騙了?”
“我……不知道……”
魏雪思懵了,爲什麼會這樣?信上明明說了,郝思家去世了,這個常珵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造這樣的謠?
煎熬了一個晚上,她怎麼想也想不通究竟是哪裡出了錯,會有人這麼無聊嗎?打開時空之門只爲一場惡作劇?精神已經到了緊繃的極限,快要承受不住,於是,深更半夜的,魏雪思跟領導請假,領導的回覆還沒等到,她就把早班機的機票買好了。
她已經很久不再衝動行事,面對周身疲態的李冉,她突然很後悔……又胡來了,真是死性不改……永遠只想着自己、不顧別人……
見她愣神,李冉伸手在她眼前晃動,笑着說:“喂,你是千里迢迢來我這裡發呆嗎?告訴你,我的時間很有限,一會妹妹醒了,你可別怪我不管你。”
魏雪思笑笑,把脖子枕在李冉家無敵舒服的寬闊沙發的頸枕上,她望向天花板,內心在糾結。
“怎麼了?”
李冉的聲音真的好溫柔,像陽光,像棉被,像冷雨裡撐起的一把大傘。
“你過得好嗎?幸福嗎?累嗎?委屈嗎?”
她握着李冉的手摩挲,喉嚨啞啞的,李冉顯然是被她突如其來的柔軟打動了,一下子卸力,也仰面倒向沙發,她和魏雪思手牽着手,任由天花板的雪白把她們帶回過去的情誼裡。
“累呀,我在這邊也沒朋友,一過來就是生孩子,生了一個,生第二個,社交圈就是那些寶媽,大家說不到一塊去,馮垚每天忙得見不着人影……”
喪偶式育兒嗎?
這些年總有些新鮮詞彙冒出來,她曾經在張曉田的工位上翻到過一本臺灣女作家的書,講述“假性單親媽媽”,書上說,所謂假性單親,是指老公工作很忙、很晚回家、一天跟孩子說不到兩句話,或是是早出晚歸、根本見不到孩子的面的狀況,書上還說,“比起真正的單親媽媽,假性單親媽媽的唯一差別是晚上有個人睡在旁邊,家裡的賬單有人一起支付”。
想起那身掛在隱藏臥室內的男士真絲睡衣,她覺得李冉好像連“假性單親媽媽”都不如。
“馮垚是不是覺得拿了老丈人給的投資,不做出點成績來,沒面子?他是不是搞不清楚狀況?你又不是因爲錢纔要嫁給他。”
“我爸爸給他投資,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創業初期就是燒錢,一百萬能燒幾個月?‘比比惠’能做出來,能有上百萬的用戶,是因爲他有本事拿到風投,我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好幾年沒看到雪了,大雪,齊膝蓋的大雪,真叫人想念。”
因爲李冉,魏雪思明白了東北人對溫暖的追逐是深入靈魂的渴望,她記得,上學時,每次選擇短途旅行目的地,李冉都要避開長江以北的地方,她總說要去南方,去南方以南感受陽光,現在,她實現了心願,在南方定居了,生活水準很高,卻懷念起故鄉。
可惜,家雖然還在,家鄉卻回不去了。
在馮曦悅出生前兩個月,李冉父親經營多年的生意出了問題,家鄉的一衆產業都已更名換姓,要不是早些年在海南買的房寫的是李冉的名字,現在,她的父母親恐怕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不想惹李冉傷心,魏雪思轉移了話題。
“是不是保姆能力不行?”
擔心被陳姐聽到,魏雪思壓低了聲音問,李冉也警惕地朝身後看了看,然後用更低的聲音回答道:“這是第五個了,前四個都沒做完三個月,不是保姆的問題,是孩子太磨人。這兩個孩子但凡調換一下出生順序,我都不會這麼慘。龍仔真的太乖了,乖得讓我以爲天底下所有的小孩都是天使,UU看書 www.uukanshu.net 要是妹妹先來,我肯定不會生二胎,打死也不會生。”
“什麼原因呢?不是說孩子哭鬧都是有原因的嗎?”
“什麼檢查都做過了,花了一千塊掛號費,找了知名專家問診,專家說這叫高需求寶寶,生來就比一般小孩需要家人更多的關注和愛,就是這樣。”
李冉無奈地笑着,突然,不知是想起什麼,她的笑容有了真正的快樂。
“最開始的時候,她睡覺是必須要在我懷裡的,把我累的呀,頭髮一把一把地掉,手腕的骨頭疼得鑽心,出了月子中心就開始受折磨,孩子在我懷裡哭,我抱着孩子在馮垚懷裡哭,他肯陪我,我還挺感動的,結果,你知道嗎?他把下巴搭在我頭頂睡覺!睡得香的嘞……”
李冉笑得眼淚飈出來,魏雪思陪着她笑,心裡酸酸的。
“委屈你啦。”
“會好的,你看,妹妹還沒有醒,以後,她會把更多的時間還給我的,或許,我該珍惜這樣的時光。我的爸爸媽媽從小把我放在爺爺奶奶家,他們要做生意,沒空陪我,我不知道有沒有需要過他們,不記得了,我只知道妹妹需要我,無論她長大以後記不記得,我都要愛她,保護她。”
“好,你需要我的時候,要告訴我。”
“嗯,好啦,我的事說得差不多了,到你了,說吧,到底怎麼了?”
被李冉專注地看着,魏雪思終於下定決心,她回以有力的眼神,一字一字清晰地說:
“我好像穿越了,我好像能回到過去了,我好像……能改變那個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