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的開門聲,旋即公寓的門開了。高遠在玄關處把登山鞋給換了,整齊地擺在一邊,套上室內拖鞋,便朝着客廳走去。
公寓是他剛開始工作時租的,當初就是看中這兒環境安靜,公寓樓下有兩排高大粗壯的梧桐樹,離公園不遠,交通還可以,反正這離電臺也近。
高遠有一輛車,二八自行車,有些舊,他卻一直騎着,畢業後買的,算算也有好多年了。
公寓很普通,兩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一個小陽臺,正好朝陽,高遠便養了幾盆花。
室內佈置很簡潔,整體顏色偏淡,素淨又整潔,很符合獨居男人的風格。
高遠把旅行揹包放在沙發上,脫去黑色毛呢大衣,上身穿着黑白相間的毛衣,下面是一件些許泛白的修身淺色牛仔,愈加顯得身姿修長。
他有些瘦,卻是精瘦,渾身蓄着無盡力量,是定期健身的緣故。
把包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洗漱用品,毛巾,衣服,防寒手套,一隻彩蛋。
一隻彩蛋?
高遠愣了下,望着安靜地躺在茶几上的那隻彩蛋——手掌大小,形狀橢圓,佈滿彩色花紋。那些花紋有些古怪,透着一股古老的意味。
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沒反應,他把那隻蛋拿起來晃了晃,沉甸甸的。
難道是一個鳥蛋?高遠尋思着,又盯着它看了會兒,便把它放在壁櫥的一個隔間。
壁櫥下方有一個鋪着貓砂的小軟窩,那是大貓將軍的窩,旁邊還有個小木板,上面用油漆筆寫着“將軍府”三個字,字跡有力,很明顯是個男人寫的。
高遠把包裡的東西一一放回原位,從衣櫥裡拿出換洗衣物,便去了浴室。不一會兒,浴室裡傳來水流的聲音。
從陽臺推拉門鑽出了一隻白貓,又肥又圓,眼睛黑亮,神情慵懶,它擺着後臀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窩,小巧的鼻子卻敏感地嗅到一絲陌生的氣息,它喵喵叫了幾聲,見主人沒搭理它,便也就嗷嗚一聲,蜷成一團,打着哈欠睡着了。
而那壁櫥隔間裡的彩蛋忽然輕輕晃了晃,爾後又恢復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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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城打電話來的時候,高遠剛從浴室裡出來,穿着浴袍,頭髮微溼。
“回來了,嗯,沒什麼事。”他轉向壁櫥的方向,定定看了那彩蛋一會兒,接着道,“好啊,你晚上過來吧。”
通話結束後,高遠又去了趟浴室,拿了條毛巾,坐在沙發上,邊擦頭髮邊打開電視。
是黃昏時分,各衛視都在放着地方新聞。高遠盯着屏幕愣了會兒,這才突然想起周城說晚上要過來吃飯,便把毛巾放在洗衣籃裡,從衣櫥裡取出乾淨的襯衣長褲,一一換上,拎起外套,抓起茶几上的鑰匙錢包,下樓去了。
大老遠,就可以聽見周城那囂張的汽車低音,高遠搖頭笑了笑,這小子都這麼多年了,這愛顯擺的臭毛病還是沒改掉。
果然,沒兩分鐘,高遠家的門鈴就響了。高遠擦了擦手,把最後一道菜端上飯桌,朗聲道:“來了——”
外面站着一個皮膚略黑的男人,比高遠矮些,卻很精神,笑眯眯的,給人的感覺很親切。
“怎樣,在鐘山上有啥豔遇麼?”周城極不正經地調笑着。
高遠邊給他拿碗筷邊笑:“荒山上能有什麼豔遇?倒是遇見一場大雨。”
“誒?大冬天的還下雨啊?”周城瞪着眼,“這不大科學啊。”
“反正它是真下了,不過,”高遠頓了下,筷子夾了一塊紅燒排骨放到周城碗裡,接着道,“那裡的夜晚真安靜,天空也好看,繁星很多。”
周城哼哼,毫不客氣地啃上那香嫩的排骨,含糊不清道:“你開心就好哇。嗷,小遠遠,你做飯的技術又進步了喲。”
高遠笑:“怎麼,又想來借住了?”每次周城被老爺子逼的沒地兒上時,他就會打着各種旗號跑來他這兒蹭飯蹭住。
卻不料周城搖了搖頭:“這次倒沒有,只是……”他面帶猶豫,好似有什麼心事,欲言又止。
高遠有些意外,自兩人出櫃後,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周城這幅樣子,難道是失戀了?但他也沒聽說這小子之前有談戀愛啊。
“是爺們兒就有話直說,磨磨唧唧像什麼樣子。”高遠瞥了他一眼,故意激他。
周城支吾半天,神色很是苦惱,又帶着些迷茫,最終卻還是沒有說出口,只道:“等我確定的時候再告訴你吧。”
高遠挑眉,這事兒有點意思,連出櫃這樣的事兒都幹了,還有什麼事兒比這還難以啓齒?不過,既然兄弟不樂意說,他也不強求,只讓他多吃點肉。
周城滿心感動,嗚,每次受傷的時候都是小遠遠照顧他,要不是兩人都是1,他早就把他給拿下了!
“小遠遠~~~你對我真好~~~”周城開始盪漾了。
高遠眼帶嫌棄地瞟了他一眼,慢悠悠補了一句:“反正將軍也不喜歡吃肉。”
周城:“……”所以他現在是在替一隻肥貓完成任務嗎?他瞪了眼在壁櫥下方睡的正香的白貓,滿含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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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高遠洗漱完畢,端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確切的說是新聞。因爲他的工作就是主播新聞,N市“城市之音”調頻,《午間31分》的新聞主播。
那檔欄目的時間就是31分鐘,正午12點開始,12點31分結束。
高遠起初也很疑惑,怎麼會多出那一分鐘呢?這樣不會很奇怪嗎?臺長大人給他的解釋是——
“高遠哪,當初面試你的時候,我和其他人就覺得你的聲音很不錯,讓人感覺如沐春風,讓你只主持新聞有些浪費了,便想着多出一分鐘,讓你即興發揮一下,跟聽衆朋友們隨便說些什麼,讓他們能有個愉快的午後。”
高遠:“……好的。”
既然覺得做新聞浪費,讓他去主持其他欄目不就行了?但這樣的話高遠是不會說出來的,他覺得沒什麼必要,反正都是播音,播什麼都一樣。
也許他潛意識裡想強硬否定的是,播新聞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至少,和那個人更貼近些。
但他不允許自己再這樣想,自怨自艾,活的很沒有骨氣,那樣的日子他不想再經歷一次。
他盯着屏幕上方正端莊的男主播,忽然用手遮住了眼睛,而那字正腔圓的聲音猶在傳入他耳朵裡。
高遠倏地關了電視,室內一片沉寂。
他在沙發上愣了會兒,忽地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起身把窗簾拉上,客廳裡的燈調暗,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几上,開機,音量調大,D盤,rmvb文件。
寂靜的室內漸漸響起了窸窣的聲響,高遠坐在沙發上,眼睛盯着屏幕。
聲響漸大,多了些男人的喘息,他修長的手指解開自己的腰帶,動作緩慢而優雅,電腦屏幕反照的光映出一片肌膚,是他精瘦有力的小腹,隱隱可以窺見些許毛髮。
修長手指上下擼-動,他喉間溢出些濃重的喘息。
這天,照例是週五。
高遠記不清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這個習慣的,擼-管都像一個神聖的儀式。
記不清也好,反正,高-潮也就只是那短暫的片刻,餘下的便是空虛。
而一片昏暗中,壁櫥裡的彩蛋晃了晃,裂開些許細微的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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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遠所在的電臺,只是N市地方上的一個普通調頻,薪水一般,同事一般,對高遠這樣來自名牌高校的高材生而言,是有些屈才了。
不過,高遠不在乎這些。當他決定從那繁華陸離的S市逃離的時候,他就沒想過要做出一番多麼多麼偉大的事業。
人生苦短,應及時行樂,這是那個人留給他最有用的東西。
N市雖然是個二線城市,卻也發展的很好,更何況,這裡還是高遠的家鄉,他爸還在這兒的大學教書。
高遠在意的是,既然他已經不能給爸一個正常的兒媳,也不可能給他什麼孫子孫女,那他能做的便是多陪在他身邊了。媽走的早,爸的苦他比誰都清楚。
以前他還會抱怨爸沉默寡言,不懂關心他,可直到他出櫃後,兩人僵持一陣再次和好後,他們之間的交流竟漸漸多了起來。而高遠也漸漸懂得,男人的沉默有很多種含義。
父愛如山,大概就是這樣吧。
每逢週六,電臺沒排高遠的班,他有一天空閒時間。
一大早,他就起牀洗漱,穿着很休閒,拿着漁具出門去找爸釣魚去了。
而他前腳而走,壁櫥上的彩蛋就掉了下來,碎了,白光一閃,裡面走出了一個小孩兒,非常非常小的小孩兒,看不清眉眼,卻可以聽到他輕哼一聲,有些嫌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