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菜地已經很多年了,好像是夫人去山莊的第一年,就讓關伯開出來了,我也是在夫人及笄那年,去莊子上送衣裳的時候,聽秀娘無意提起才曉得的。”
侯夫人聽夏姑姑說這話,心裡就涌起了太多的愧疚,想着那個當年還只有八歲的小姑娘,被自己就那麼無情的扔到了偏僻的莊子上去了。
不僅如此,還減了她的月錢,雖然當時自己因爲伯爵府的欺騙,而太過氣憤,可也是做得着實過分了,那麼小的孩子,就能想着開菜地過日子,可想而知,過得有多艱難,
“說起來都是我的錯,當年對她也太過苛刻了些,也怨不得媳婦不願意回府來住,侯府對孩子太不厚道了,或者說是我對那孩子太刻薄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呀,侯爺很是奇怪侯夫人這話是打哪兒說的,
“這話是怎麼說的,你什麼時候對她刻薄了,不是每年都送月錢過去嗎?”
被侯爺問起這事兒來,侯夫人還真有些不好意思說,畢竟自己做的事兒,確實是上不得檯面的,
“這事兒說來話長了,還是那丫頭剛嫁過來那天的事情呢……”
雖然有些不好說出口,可畢竟是自己做過的事,侯夫人倒是沒有不認的意思,如果有可能,媳婦還要被接回府來呢,這事兒也是瞞不過去的,侯夫人就跟自己夫君老老實實地學了那年發生的事兒,學完了,侯爺也不知道是安慰好,還是訓斥好了,侯府難道還差那麼那幾兩銀子麼,只是,自家夫人當時的憤怒,自己也是清楚的,別說夫人了,自己也是惱得不行。
“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後悔也沒什麼意義,想想以後怎麼彌補吧。”
侯爺也沒想到,自己府上對那個兒媳婦,竟然是虧欠了這麼多,一個八歲的孩子嫁進侯府來,本來就是惶恐無助的吧,結果侯府把人扔到那麼遠的莊子上去,就不管不問了,確實做的不厚道,別說是自家夫人沒給足銀錢,就是自己這十來年間,不曾過問過,也是夠虧心的了,自己也沒臉批評妻子做得不夠好。
“是啊,這孩子怕是對我們防備着呢,那就更不願意回府上來了,咱們孫子可怎麼辦呢?”
一想到孫子,兩人才發現自己跑題了,還沒弄清楚孫子的問題呢,趕緊對着夏姑姑說,
“快點接着說,你去後院發現什麼了?”
被兩人把話岔走,夏姑姑也是很無奈,不是惦記孫子麼,這時候倒是想起來對山杏不寬厚了,不過夏姑姑也是知道的,侯夫人確實是把給一半月銀的事情忘到腦後了,倒不是故意對山杏刻薄,只是,再說不故意,它導致的結果,也是使得山杏過得潦倒貧困了,這個事情是無法抹去的,一想到山杏到現在都穿着棉布的衣裳呢,夏姑姑的心裡就挺不是滋味的,不管是誰的錯,結果都落在了山杏的身上。
“我看到後院也建了一排屋子,似乎比前面的屋子還要寬敞些,秀娘到了最中間的一間屋門口敲了門,我還以爲一會兒就要進這間屋子裡去見夫人呢,所以就走的離門近了些,聽到秀娘報了咱們府上去人了,夫人應着出來,結果就傳來了孩子的大哭聲……”
聽到夏姑姑說到孩子的哭聲,侯爺和侯夫人都是緊張得不得了,不約而同的攥緊了拳頭。
“我一開始也沒介意,以爲是秀孃家的孩子呢,結果就聽到夫人哄孩子的聲音,按理應該是秀娘哄孩子纔對呀,我就細聽了一下,屋子裡竟然有三個孩子的聲音,除了這個哭着的,還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聲音,女孩兒應該是秀孃的,那個男孩,聽他們說話,應該是夫人的侄子,因爲夫人叫了‘哥哥、嫂子’,那這個大哭的孩子是誰的呢?”
夏姑姑走到桌子旁邊,把上面的銀票和白紙遞給侯爺,
“老爺,這是侯夫人早上讓我帶過去的,是給世子夫人的和離書和補償銀子,我因爲心裡起了疑,所以,自作主張的把這些東西都帶了回來,我想着,還是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做決定的好,萬一那個孩子是世子爺的,和離書一交過去,孩子可就不是咱們侯府的了。”
夏姑姑這話,說得侯爺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讓侯府的血脈外流,那可真是罪過了,不過,他也沒有想要責怪兒媳婦的意思,剛纔聽到妻子跟自己講述了頭幾年的事兒,也就難怪兒媳婦對侯府的不信任了,大概,她是害怕府上知道了真相,留子去母吧,唉,一想到在那個孩子的心裡,侯府竟然是這樣的一種形象,侯爺的心裡,是分外的沉重,就算那孩子不是自家的孫子,侯爺也想着要好好的彌補自己府上的過失了。
“這事兒千萬要壓住,就止步到我們三個人,別再讓其他人知道了,我使人去查查,結果查實了我們再做決定,而且,就算那孩子不是我們府上的,我們也別多做計較了,好好的補償她,好聚好散吧。”
侯爺這話是想表達自己不責怪兒媳婦的意思,聽在侯夫人的耳朵裡,卻全是不是那麼回事了。
“侯爺的意思,那孩子有可能是……?”
侯夫人也被這個猜想嚇了一跳,這可是要出大事兒了,
“不會的。”
夏姑姑不等着侯爺接話,就搶着答到,
“山杏不是那樣的人,就算那孩子不是咱們府上的,也絕不會是山杏的。”
侯爺很是奇怪的看了看夏姑姑,
“山杏是誰?”
看到侯夫人也疑惑地望過來,夏姑姑不禁撫了下自己的額頭,山杏這輩子可真是虧了,做了侯府快十年的兒媳婦了,侯府竟然連她的名諱都不知道,
“世子夫人姓山,單名一個杏字。”
侯爺夫妻倆面面相覷,兩人還真不知道兒媳婦的名字,而且,這名字也有點兒太那個……那個什麼了吧,
“夏管事,你別擔心,我並沒有做什麼猜想,只是說,如果孩子不是我們府上的孩子,那我們也一樣給她和離書和補償銀子,畢竟,她也頂着侯府兒媳婦的名,過了這麼多年了,我們總不好怠慢了她,而且銀子我還想再給她加一些。”
安撫了夏姑姑之後,侯爺又想到了剛纔夏姑姑的緊張,明顯是在替山杏擔憂,
“夏管事,你和她也沒見過幾次面,不是很熟吧,就這麼相信她的爲人?”
侯爺知道夏管事是個謹慎且有能力的人,這二十來年,能把整個侯府內宅管理的井井有條,絕對是有本事的,看人自然眼眶就高,想要得到她的認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嗯,山……咳,世子夫人爲人和善、開朗、不做作,而且很精明,看問題很有眼光,可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除了吃喝穿戴,其它雜務都是面子靈,世子夫人雖然年紀小,可是把莊子打理得規規矩矩的,我每去一次,就會有不同的改觀,可見,她是認真的在過日子,而不是在混日子,不說別的,單指這份心境,就是那些嬌養的小姐們可以比的。”
夏管事說的這些話,侯爺和侯夫人已經聽出弦外之音了,若是個普通的閨閣小姐,還是那麼小的年紀,被扔到那麼個偏僻的莊子上,不聞不問好多年,怕是早就自暴自棄了,哪還有什麼心情打理宅子,可自家這位兒媳婦,卻是能十年都保持平和的心境,安安分分的過日子,還把日子過得似模像樣的,確實是心志堅韌的,也許,侯府真的錯過了什麼,夫妻兩人目光相接,卻是隻有無奈。
不說當年自己夫妻倆忽略了這位兒媳婦,單說現在,兒子倔得跟頭驢似的,根本就對這位兒媳婦沒半點兒興趣,做父母再說壓制,可也心疼兒子不是,再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兒子都已經二十多了,這年紀擱到別人身上,孩子都滿地跑了,媳婦再好,那也是外人,也不能爲了媳婦不要兒子呀,兒子也真是個倔強的,左右都不妥當。
讓他跟媳婦好好過日子,他說沒什麼感情,讓他放了媳婦吧,他又說一個女子,被放出了府去,那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不如就在府上好好供養着,也不枉一個女孩子八歲嫁到侯府來,你說這裡裡外外都是他的理了,可也不能一直這麼耽擱下去呀,看兒子鐵了心的不和這個媳婦溝通,夫妻兩人只好把媳婦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轉達給了兒子,明明白白地告訴兒子,這是媳婦自己個兒的意思。
即便是這樣,兒子也不鬆口,說媳婦能說出這樣的話,更證明她是個好姑娘,她這樣說,只不過是爲了侯府着想,卻委屈了她自己,那就更不能隨便把人放出去了,你說這兒子是不是個傻的,留下人他不肯理,放出去他又心疼,讓他自己選人納個妾吧,他又說侮辱了媳婦的好,反正就是怎麼也不配合,這事兒磨了快兩年了,好不容易磨得兒子給了和離書,偏偏又出了這麼一出,這可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