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明明挺直了脊樑,卻又躬身跟自己回話的山鴻林,皇上隱隱的笑容又張開了一些,這個山鴻林,跟他父親還真不像是一家人,明明就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卻又對自己知禮守禮,沒有半點兒的魯莽,卻又不像他父親那樣處處的卑躬屈膝,他知道人該站得直,卻又知道尊重權力,絕不以雞蛋碰石頭,卻做那些想做卻又不討好的事情,真是個聰明的,只是,這次爲了妹妹,他這是要強出頭了。
這份情誼,卻更讓皇上看重,因爲他爲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爲了所謂的正義,以往有很多次,皇上都看得出,他在朝堂上是想要糾正自己的決斷的,但他最後的決定,都是隱忍不發,大概在山鴻林的心裡是覺得,自己這個糊塗皇帝,即便是他據理力爭,最後也不能改變什麼吧,他還真是猜對了,自己真的不會爲他改變什麼的,因爲自己要的是一擊即中。
但皇上還是沒想到,山鴻林沒有爲了自己,沒有爲了天下社稷,而是爲了自己的妹妹挺身而出了,這真是個讓皇上沒有想到的結,但也因此改變了他對山鴻林一貫的感觀,這小子還真是最實際的人,他不爲自己,是因爲他沒有私心,他不爲百姓,是因爲他知道沒法兒改變,而他爲了自己的妹妹,卻是明知困難卻迎難而上了,而且看他的態度,竟然是已經抱着玉石俱焚的氣勢。
“噢?既然你提出了要公平,那朕也給你一個機會,你倒是說說,事情該怎麼查,才能查實這件事情呢?”
山鴻林笑了,笑容並不大,卻帶着一點點嘲諷在臉上,雖然他沒有就此說話,但皇上卻是看懂了,他這是在嘲笑自己給予的公平呢,雖然那點兒嘲諷不明顯,卻是真真的寫在了他的臉上。
皇上略微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山鴻林爲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剛剛左丞相提出了質疑,質疑萬將軍和萬夫人的人格和品質,就得萬夫人自己想出辦法洗清自己的清白,而山鴻林針對左丞相提出了質疑,卻還是要山鴻林自己來澄清整個事件,看來,在這個人的眼裡,朕的公平,也不過是看人下菜碟了,皇上的心裡略微有些不舒服,自己是不是已經有些習慣了,總是下意識地就把左丞相摘個乾乾淨淨。
“皇上,去年秋天時的軍糧,朝廷本來是已經備出來的了,遭逢大戰,我朝不可能沒有半點兒的準備,但這批糧食去了哪裡呢,使得全邊關的戰士將領,都要餓着肚子打仗,延緩收到軍糧所造成的損失,我想不用我說,大家的心裡就已經有了預測,微臣只想問一聲,造成這批糧食不能準時送到邊關,究竟是誰的失誤,究竟是誰一手造成的?”
左丞相聽了這話,一步踏了出來,這可是踩着他的痛處了,
“啓稟皇上,這批糧草的動向,是有着明確記錄的,去年上秋的時候,我朝有幾處地方因爲大旱,幾乎顆粒無收,幾地的百姓也是幾乎無糧可吃,爲了百姓能夠平安的度過這段的危險期,我們也才軍糧調度到地方,讓百姓們選吃飽飯,畢竟我們是軍人麼,總要以百姓爲先,這事兒可是上了摺子的。”
山鴻林聽到這樣的解釋,忍也忍不住地冷哼了幾聲,
“皇上,您收到的摺子就是這麼寫的麼,您批了?”
山鴻林當然知道摺子上寫的要比這婉轉得多,而且對於邊關糧草的處理方法,也是給了相應和緩的意見的,不然,皇上也不可能犯這麼大的錯誤,但左丞相他們卻是玩了個手段,打了個時間差,硬是讓軍糧晚了一個月纔到,不過就是想讓邊疆的戰事失利,不讓武將他們領到軍功,以削弱了他們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便是了。
“左相這麼說,着實是可笑,難道你是在說,皇上不分輕重,不辨真僞麼,你們不過是在文字上玩了個小花招,讓皇上以爲你們這邊把軍糧給了地方,那邊就會把糧草補給上,皇上絕對不會想到你們竟然真的夠膽耽誤了邊關的糧草,竟然在軍糧送到地方上之後,立刻又找出藉口來,說調不出糧食了,然後晚一個月送糧,並補上銀兩,你們不是不心疼錢,只是在用這些銀錢堵皇上的口罷了。”
“胡說。”
左丞相聽到山鴻林的話,立時就怒了,
“你不要污衊,我們爲人臣子的,必然是一心爲了皇上,爲了朝廷社稷着想,有誰會故意拖欠軍糧呢,當時也確實是迫不得已,我們已經全力在籌措軍糧了,只是確實遇到了困難而已,可我們也跟邊關通了信了,讓他們自主籌糧,朝廷付款。”
山鴻林臉上的嘲諷更明顯了,但這一次,嘲諷的卻是左丞相,
“左相,您這話是在哄孩子吧,是不是當我們滿朝文武都是吃白飯的呀,連這麼點兒事情都看不透,就算地方上真的遭了旱災,我們也可以從別的地方調撥糧食過去,而且,遭災的地方上,也應該有每年的存儲糧,以備不時之需的,你敢不敢當着皇上的面,說那些存儲糧倉都是空的,都是沒有糧食的?”
這一下子,可真是打在七寸上了,左丞相半天沒對上話來,好在他身後的一位大臣邁上前一步,替他答了話,
“這個微臣知道一些,請容微臣稟報。”
不用問了,一看就是左丞相的人,但既然有人能稟明事實,這人是攔也攔不住的,何況皇上立刻就點了頭呢。
“情況是這樣的,遭災的地區,在知道了災情開始,就已經在往外放糧了,只是存儲的糧食不夠地方上百姓使用的,這纔在上秋的時候調動了軍糧,左相絕不是有意把軍糧挪走的,實在是百姓們有難處。”
那位大臣正是統管全國儲備糧草的官員,他站出來說話,應該是很具有權威性的,山鴻林卻是不屑一顧。
“噢?照你這麼說,百姓們在收穫之前,家裡就是沒有糧食儲備的了,那往年沒旱災的時候,他們收穫之前的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呢,難不成也是國家的存儲糧倉在供應,那可真就讓我說着了,那存儲糧食在受災的時候,根本就不頂用,它本來就是空的。”
朝堂上一片譁然,左相一夥,更是不止紅了臉,邊眼睛都紅了。
此時的他們,吃了山鴻林的心都有了,飯可以瞎吃,話卻不可以亂說的,這可是在皇上的面前,這件事情如果被查實了,左相一派,即便不會被一網打盡,那也可能會凋零大半,畢竟茲事體大,此事關乎着國家命脈,一個不好,恐怕會傷及國運,試想一下,一個沒有糧食儲備的朝廷,那還有什麼保障,簡直就是等死呢,龍椅上的皇上,目光也已經開始灼灼。
“你竟然敢污衊本相,本相一心爲國,全心全意地爲了百姓們着想,那一個月,本相東奔西走的籌措糧食,只爲了能讓百姓們安然地度過這個災年,有什麼錯了,難道軍人不該讓着百姓們麼,自己籌糧是有些難度,但也不至於籌不到吧,何況朝廷承諾了事後補給銀兩呢。”
不愧是左相,立刻就把問題的實質,從存儲糧倉轉移到了北疆戰場。
“好,既然你不敢跟我談國內的糧食存儲情況,那咱們就再說說邊關的籌糧情況,我會讓你更加無話可說。”
山鴻林根本就沒想給左丞相一夥兒人,任何翻身的機會,他想要一次拍死他們,爲了告御狀,妹妹被杖責三十,妹妹的血,就是他此時的全部動力,血債血償,如果沒有他們在背後做推手,妹妹何至於血灑朝堂。
“你知道邊關那邊的情況麼,如果草原上的糧食出產豐富,番幫蠻子們也不至於出來打家劫舍了,他們出來也不過就是因爲自己沒辦法溫飽,誰願意大雪嚎天的出來行兇傷人呢,我就是想問一句,左相你憑就認爲邊關的戰士們可以自己籌到糧食,你可以用一句不瞭解就把責任推掉,但這裡還有邊關的將士們呢,我想請他們出來說幾句話,皇上,可行?”
山鴻林眼裡的堅決,幾乎是不容拒絕的,皇上點頭同意了,山鴻林立刻請出了在場的幾位邊關將領,
“我不用各位將軍們說費話,有籌到糧食的,就實話實說籌到糧了,爭了邊關缺糧的危機,沒有籌到糧食的,你們只要報出,糧食晚到期間,你們軍隊所遭受的損失就可以了,我希望能讓在場的文武大臣們聽一聽,我們邊關的戰士們,在爲了保護我們國家浴血奮戰的時候,他們遭受了什麼,希望你們能捂着自己的良心,好好的聽聽這些數字,我覺得,這些不是數字,是戰士們的哀嚎和血肉。”
聽到山鴻林說得如此鄭重,滿朝文武立刻都豎起了耳朵,左丞相還想要繼續掙扎呢,
“這跟我們籌糧草有什麼關係,沒有糧草的事情,軍隊也是有損失了。”
那幾位將領們不幹了,
“左相,我們手裡有對比的數字,請您仔細聽好,到底是我們的損失跟糧食有沒有關係。”
看到幾位將軍也都紅了眼,左相又看了看目光正盯視着自己的皇上,躬了身,悄悄地後退了一步,
“我先報吧,因爲糧食沒有及時運到,我手裡的戰士們,餓死三百七十八人,戰場上因爲沒有力氣戰鬥,死傷兩千七百二十九人,平時的數據是,無戰事時,零傷亡,有戰事時,死傷人數不超過四百。”
這個數據,再次令朝堂譁然,而報數的將軍,已經淌下淚來,爲那些活活餓死的戰士,也爲朝堂的不做爲,此時有人爲了戰士的利益,舌戰左丞相,他們自然要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