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上說起這一個、兩個的,萬欽山的心緊得不得了,他並不是怕死之人,雖然他很捨不得山杏和自己的那三個寶貝,但他更不怕爲了正義獻身,可這只是說的他自己,現在聽到兄弟有可能走在頭裡,萬欽山的難受就沒法用語言來形容了,而且聽皇上的話,他並不知道參與進來的一共有幾個人,那也就是說,前邊的兩個,也沒有把後邊的人供出來了。
“皇上,就我們三個,這要不是到了最後關頭,我也還是想在外面再蒐羅些證據的,可三軍都已經在蠢蠢欲動了,我怕動作再晚就來不及了,所以,這才放棄了外面的動作,進宮來給您回話了。”
說完這話,萬欽山再一次鄭重地給皇上磕了一個頭,這次的脊背依然筆挺,可這個頭卻是磕的卻是心甘情願。
“皇上,卑職知道,無故監視跟蹤同僚,已然是犯了朝堂大忌,但卑職確實是有苦衷的,就算是搭上卑職這條命,卑職也不想看到我朝的大好河山,被左相一夥人渣給毀了,即使是犯了忌諱,卑職也沒有絲毫的後悔,只盼着皇上能理解卑職的苦心,能派人去察看察看,只要皇上能爲了天下的百姓們解了這次危機,臣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看着案几前磕頭磕得規規矩矩,卻是跪得身姿筆挺的萬欽山,皇上終於有些動容了,禁不住問了一句,
“你真的不怕砍頭嗎?”
萬欽山被這句話問得皺了皺眉,心口隱隱地疼起來,他有太多的捨不得,但正是因爲這些捨不得,他才更應該捨得。
“有誰不怕死的呢,卑職也是一樣,卑職有家有業有妻子有兒女還有父母,如果能好好的活着,卑職決不願意浪費了自己這條命,還想用這條命,多陪陪父母妻兒呢,但是,如果是爲了不讓天下蒼生遭受塗炭之苦,臣願意爲此做任何事,一條命而已,如果能換得天下太平,換得更多的人平安無事,值了。”
人依然還跪在眼前,皇上卻覺得萬欽山需要自己仰視了,那是一種心靈高貴的姿態,不是地位的高低能決定的人性高度。
皇上的眼睛裡有光芒閃了閃,略一沉思,
“好,既然你自己不怕死,那朕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做爲一朝之臣,不能跟同僚爲官的大臣們和平共處,還妄想着跟蹤查探,以期抓住別人的把柄,達到打壓同僚的目的,我看你這膽子也是逆了天了,萬欽山,朕對你太寬泛了,使得你完全不知道朝堂之上也是有規矩律法的。”
使足了力氣拍了下桌子,皇上的臉色鐵青,
“來人哪,把萬欽山給我拉下去,關押待審。”
皇上的一聲大喝,立刻就有親衛從外面衝進來,伸就摘了萬欽山的官帽,萬欽山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官服,這身官服,還是今天進宮前,爲了官威和儀容,特意換上的,大概,這是最後一次上身了。
“你們放開,我不會跑的,我自己走。”
萬欽山聳了下自己被抓住的胳膊,臉色不卑不亢,沒有半點的不虞,事已至此,再也沒有回頭的路,即使是有回頭的路,萬欽山也是不願意回頭的,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再也沒有半點兒的後悔,伸手撣了撣官服,然後昂首起身,大步往書房外走去。
他不後悔爲百姓們做的這一切,也不後悔自己的堅定和魯莽,但他不會到了此刻,還對皇上有好臉色,一個分不清黑白曲直的皇上,不值得他尊重,萬欽山現在最擔心的,是時間來不及了,早知道在皇上這裡半分機會都沒有,還不如自己拼着反了的心思,帶着手裡的人,跟那些個渣滓好好的拼一把,即使不能贏,也讓他們知道知道,還有人敢於反抗他們的權威。
只是,這樣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法兒了,他再也挽回不了傾國的命運,他不爲皇上可惜,他爲這個尚且還算是穩定的江山可惜,爲天下的黎民百姓可惜,他們馬上就要沒有好日子過了,先不說以後會如何,只說這次軍隊的謀反,就會讓京城裡大亂,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會死在這次的戰亂中,又有多少的人會因這次的事件而受到牽累。
而萬欽山再擔心也沒用,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了,唯一能做的,只是祈禱着,傷亡越少越好,走出了御書房,萬欽山微側了頭,把目光看向御書房的門,然後咧了下嘴角,不知道這裡,什麼時候會換了主子,也許,換上來的主子,雖然心狠手辣了點兒,但總算是人目的明確,心思清明的,真不知道,換了主人的江山,到底是福是禍。
萬欽山被帶到了一處地牢裡,看樣子,這應該是皇上秘密處置人犯的地方,最起碼不是萬欽山瞭解的那幾個大牢,看樣子,自己確實是凶多吉少了,在進入地牢之前萬欽山留戀地再次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天依然是藍的,風依然是輕的,牢門旁邊的雜草,也依然是綠的,這一切,都讓萬欽山看到了勃勃的生機,然後他笑了。
不是早就預想到這樣的結果了麼,所以,沒什麼可惋惜的了,當初走出了那一步,那一切的結果就是皆有可能的,現在不過是其中的一種結果罷了,只是,這勃勃的生機真是讓人嫉妒,自己的生機卻就要凋零了,好在,自己的生命還有着延續,只希望山杏能把孩子們保護得好好的,只要他們能夠健康平安的長大,自己付出的再多,也沒什麼可惜。
“萬將軍,請您進去吧。”
雖然皇上指名把人押過來,但侍衛們對於萬欽山的名頭,還是頗有耳聞的,特別是前一陣子鬧得轟轟烈烈的左相倒臺案,萬欽山的作用,可謂是功不可沒,更何況他家夫人還建了一所義學,聽說是收容那些犧牲或重傷的兵士們的孩子入學,這就更讓人欽佩了,能想到軍人的難處,萬欽山這個將軍沒白當。
聽到侍衛的催促,萬欽山也只是搖了搖頭,甩開自己的最後一絲留戀,大踏步的邁進了牢房,因爲是地牢,裡面有些陰暗,雖然點了油燈,但一時之間,萬欽山還是不能適應裡面的光線,所以腳步慢了下來,鼻端嗅到的潮溼黴爛的氣息,讓他有點不太舒服,但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把腳步堅定地邁出去,慢一點沒關係,但要踩實了,纔對得起自己所做的這一切。
“欽山,欽山,果然是你,這裡,這裡。”
萬欽山很快地適應了光線,牢門也已經上了鎖,地牢裡的獄卒把萬欽山帶到了最裡面的一間牢記門前,萬欽山剛剛站定,就聽到了身後有人喚自己,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萬欽山猛地一轉身,就看到背後的牢記裡,戴俊撲到了柵欄邊,一臉興奮地看着自己。
萬欽山沒猶豫地衝到他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還好,看樣子沒有受什麼傷,我還以爲,以爲……”
沒想到還能看到戴俊,萬欽山看到剛剛皇上的態度,還真以爲戴俊和山林已經遇險了呢,現在看到戴俊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衣衫雖然有些髒亂,但看得出沒有動過刑,這讓他的心好受了不少。
“以爲我們掛了?沒有呢,大概皇上也不屑於對我們幾個動刑了,反正咱們的罪名都是明擺着的,對了,山林在你左邊的牢房裡呢。”
戴俊指了指萬欽山的左身後,萬欽山回過身去,就看到山林躺在一堆乾草上,緊閉着眼睛,似乎對自己的進來沒感覺,這可把他嚇了一跳,兩步邁到他的牢房前,去看他是否還好。
“萬將軍,還請您跟我進牢房吧,您自己進去,就不用戴枷,如果您需要我們強制您進去,那可就是戴枷戴鎖了,您自己想好。”
獄卒看到萬欽山半天都沒進牢房,也只好拿出話來威脅他了,
“我會進去的,我不是想怎麼樣,只是想看看他,他這是怎麼了,病了嗎?”
萬欽山很明顯的就看出,山林的狀態不正常。
“萬將軍,您和山御使的牢房之間,也是森柵欄,所以你進牢裡看和在這裡的效果是一樣的,因爲他躺在牢裡側,你如果進到自己的牢裡去,看他反而能更方便點兒。”
獄卒都這麼說了,萬欽山只好先進了牢房,聽到獄卒上了鎖,萬欽山這才覺得,牢房的裡外雖然只是隔了一層柵欄,但感覺太不一樣了。
“山林這是怎麼了?”
萬欽山先是爬到牢房的最裡邊,去看了看山林的狀態,看到他還有正常的呼吸,這纔算放下點兒心來,又走到牢房的正面,去跟對面的戴俊說話,
“山林着了風寒,他的身體沒有我們好,到底是個文臣,這牢裡有些陰暗潮溼,他又進來的時間長,就有些受不住了。”
看到山林的狀態,戴俊也很不好受,只是,他跟山林離得遠,也幫不了他,好在,皇上現在還沒有判他們的罪,所以既沒上刑也沒虐待,山林起了熱,獄卒還會送藥進來,只是,藥效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山林這是剛喝了藥,睡過去了,他睡不多大會兒的,一會就能醒過來,他覺輕,現在能睡着,我想是因爲藥裡有安神的成分。”
知道山林沒大事兒就好,萬欽山又問了下戴俊如何,戴俊自然說自己是啥好的,只是換了個地方睡覺而已,對於戴俊的樂觀,萬欽山既是樂見的,也是不想見的,畢竟在牢裡互相做伴,想一想都辛酸,
“欽山,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等到獄卒都離得遠了,戴俊這才小聲的問了萬欽山一句。
“還能怎麼樣,城內城外都有動作了,只有皇上大人還穩如泰山呢。”
萬欽山壓低聲音回了一句,語調裡多少帶了點嘲諷,
“那我們就沒辦法啦?就這麼硬挺着,看着那幫人渣得逞?然後在這裡等死?”
戴俊不甘心地砸了下柵欄,萬欽山看了他一眼,
“死亦何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