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侯夫人看到兒子一臉憋屈又無語的樣子,心裡也是挺難受的,只是,有些事兒不是你心疼他就能過去的,
“這事兒是你一個人的事兒麼,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麼,我和你父親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你說你要是沒個後,我和你父親可怎麼辦呢,你們夫妻倆以後可怎麼辦呢?我們也對不起戴家的列祖列宗啊,死了都沒臉先人啊。”
一提起沒後這件事兒,鎮遠侯夫人就覺得自己幾乎要肝腸寸斷了,她是朝也盼晚也盼,年也盼日也盼,這個孩子就是不來,從前兒子是個不着調的,成天流連在外,不喜歡回府,跟媳婦也不親近,鎮遠侯夫人還只是以爲,小夫妻在一起的時間少,這才一直沒有身孕,可自打兒子從邊關回來,對媳婦的態度那可是天上地下了,完全是疼着寵着的,這樣還是沒有身孕的話,那就只能自己做惡人了。
看着二十好幾,就快奔三十的兩個人,鎮遠侯夫人也只有嘆息的份兒,
“俊兒,你和你媳婦兒都是好的,母親知道,但是,你們也要爲父母,爲戴家考慮啊,媳婦兒,你也別生母親的氣了,別埋怨母親私自做主把人擡進來,母親求的這家,也只是個小門小戶的,進了門絕不會威脅到你的主母地位,母親也沒別的想頭,只要能給咱們戴家留個後就好。”
“母親——”
戴俊上前一步剛想說話,就被媳婦兒給拽了回去,
“母親,擡人吧,媳婦兒有點兒頭疼,就先回去歇着了,剩下的事情,你跟夫君商量,對不起,媳婦兒先告退了。”
戴俊媳婦就算是此時頭疼欲裂,還是規規矩矩的給婆婆和僅僅施了禮,這纔出了門去。
“好,好,好,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只要你點頭,別的事兒有母親在呢。”
看到媳婦兒終於點頭,侯夫人真是心花怒放,雖然就算媳婦兒不點頭,她也一樣能做主擡人,但是,如果府裡鬧得雞飛蛋打的,總歸不是什麼開心的事兒,何況,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自己身邊這個夫君,不也有好幾個侍妾住在後園子裡麼,怎麼給兒子擡個人就這麼難了呢,別說媳婦不高興,連兒子都不願意。
“母親,我媳婦兒懷孕了,我們只不過就是過來給您和父親報個喜,您怎麼就不能聽兒子把話說完呢。”
看到媳婦兒微垂着頭,躬着背出門的身影,戴俊真是說不出的心疼,也不管截住母親的話頭禮不禮貌了,衝着母親大喊了一聲,就衝了出去,這個時候,他可得陪着自家媳婦兒才行。
想着媳婦兒剛剛診脈時的忐忑,知道結果時的眼淚,回府時的緊張,直到山杏和她交談過後的喜悅,這起起伏伏的心情,真像是一段辛苦的歷程,彷彿就像是媳婦這麼多年來,一路走來的患得患失,當一切終於塵埃落定,既將有一個皆大歡喜的好結果的時候,母親竟然給她來了這麼當頭的一棒子,戴俊還真怕媳婦兒受了這個刺激,有個什麼不好的。
看着兒子一路奔出去,鎮遠侯夫人半天沒醒過神兒來,兒子剛剛說的是什麼……什麼意思?怎麼有聽沒有懂啊?
“你還愣着幹什麼,趕緊過去看看啊,這盼了多少年了,終於有了好消息了,可別再出什麼岔子,我就說麼,讓你別急讓你別急,咱家戴俊當初也是好幾年纔有的,你偏偏急着給她找堵。”
鎮遠侯知道自家夫人這是心急,但是他做爲一個男人,還是要比妻子冷靜的,從他自己身上就能看出,戴家人子嗣本來就是艱難的,這也不能全怪媳婦,自己爲了留後,倒也擡了幾個人進來,見着哪個開花了?所以他當初在兒子堅持不擡人的情況下,真是勸過了妻子,讓她再等幾年的,結果她根本等不急,現在倒好,收不了場了。
鎮遠侯夫人現在哪聽得進丈夫這些話去,她腦子裡還在不停地反覆重複兒子的那句話‘母親,我媳婦兒懷孕了……’,鎮遠侯夫人拍了拍腦袋,又把這句話想了一遍,這纔有點不肯定地問丈夫,
“侯爺,剛剛俊兒是不是說,他媳婦兒懷孕了?”
鎮遠侯真是要昏了,鬧了半天,妻子連兒子說什麼也沒弄清楚呢。
“是啊,兒子說,媳婦兒有身孕了,他是過來報喜的。”
剩下埋怨的話,侯爺也不想再說了,畢竟,他比誰都瞭解,妻子盼孫子的心情,如果站在妻子的角度上來想,她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正是因爲她有過好多年不孕的經歷,她才更擔心兒子和媳婦兒拖得太久,戴家留後的機會就越小了,畢竟女子現在懷孕都在十五、六、七歲,過二十生育的都不算好年紀了。
侯夫人的眼睛一點一點地睜大,漸漸地露出驚喜的表情來,
“媳婦兒懷孕了?兒子說媳婦兒有了?”
這驚喜來得太突然,侯夫人一時都不敢相信,鎮遠侯看妻子還有些愣怔,忍不住推了她一下,
“是啊,是啊,兒媳婦有了,你倒是快去看看啊,剛纔可是憋着氣走的,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的,那可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鎮遠侯夫人這下子纔算是完全清醒了,
“哎,哎,哎,我這就去,這就去。”
拎起裙邊就往外跑,嚇得鎮遠侯在後邊直喊,
“你慢着點兒,你們幾個快去扶啊。”
結婚這麼多年,還第一次看見妻子拎着裙子跑呢,鎮遠侯真是哭笑不得。
戴俊夫妻倆的院子,離鎮遠侯夫妻的正院並不遠,但從來都是儀態從容的鎮遠億夫人,此時也是跑得連籲帶喘的,
“媳婦兒,媳婦兒——”
一進了院子,侯夫人就喊起來,屋裡的夫妻趕緊迎了出來,戴俊也剛剛追上媳婦兒,扶着媳婦兒還沒在椅上坐穩當呢,母親就追過來了。
“母親,您怎麼過來了,我這就讓戴俊跟你回去。”
戴俊媳婦兒並不知道戴俊跟婆婆說了她懷孕的事情,以爲看到丈夫追出來,婆婆不高興了呢,但自古孝之一字就是忤逆不得的,戴俊媳婦就是再不願意,婆婆來了,她得把丈夫讓出來,不過,這也讓她徹底心冷了,隨便吧,願意擡誰就擡誰,現在沒有人,丈夫還能因爲自己追出來,等到來了新人,誰還會記掛着自己呢。
一想到自己孤零零一個人,戴俊媳婦兒就很有些心酸,但到底是個要強的女人,咬了咬牙,自己安慰自己到,有什麼呢,自己當初進府的時候,不就是一個人麼,那時候丈夫也不經常回來,自己不是也挺習慣的嘛,大不了自己就當是回到從前的日子了,也沒什麼不能熬的,只是,心裡的不甘到底是怎麼回事,激得自己都要流出眼淚來了。
“母親,您先坐下歇會兒,怎麼走得這麼急?”
扶着婆婆坐下,然後親自去斟了一杯茶來,遞到婆婆手邊,
“母親您喝口茶,喘口氣兒。”
這是怕我讓夫君改變主意吧?其實,怎麼會呢,如果他不想,誰也改變不了他,如果他想,也一樣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就像誰也改變不了婆婆的想法一樣。
戴俊媳婦退後了幾步,站在了婆婆桌子的對面,伸手輕輕地扶了扶額,然後嗤笑了自己一聲,自己只不過是因爲最近得到的關心有點兒多,人就變得貪心了,丈夫從來就不會是自己一個人的,就算是自己有了孩子,難道就能阻擋得了往府裡擡人了麼,自己也是矯情了,誰家的府裡沒有個三妻四妾,只是,心口爲什麼這麼疼,難受得要命,戴俊媳婦把扶額的手,下移到胸口揉了揉。
“媳婦兒,媳婦兒——”
戴俊立馬就發現了媳婦兒的臉色血色全無,變成了青白,再看她用手撫摸肚子的動作,嚇得魂兒都飛了,趕緊過去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上,然後半蹲在她身前,
“媳婦兒,你可別嚇我,趕緊緩一緩,你哪兒難受你跟我說,要不要去請大夫,要不你先喝口熱茶,還是上牀去躺一躺?”
戴俊也不知道該先做什麼好,囉哩囉嗦地問了半天,還是沒敢離開媳婦,倒是侯夫人喘過氣來了,
“扶你們夫人去牀上躺着,動作仔細點,麻利點兒。”
身邊的丫鬟聽到侯夫人發話了,立刻上前扶世子夫人起身,並且要幫她脫外衫,被戴俊媳婦攔住了。
“母親還在呢,脫衣服成什麼樣子了,我陪母親坐會兒,等您走了我再歇着也是一樣的。”
看到媳婦兒的堅持,侯夫人心裡也是一疼,媳婦兒這是生自己的氣呢,這麼難受還挺着,雖然自己做得過分了點兒,也不怪媳婦兒對自己的態度,可她肚子裡那個是自己盼了多少年的寶貝呀,誰受委屈也不能讓他受了委屈呀。
“讓你躺着就躺着,母親的話也不聽了麼?”
有了侯夫人的吩咐,丫鬟們把戴俊媳婦收拾利索了,扶到牀上躺好,蓋上被子,侯夫人這才坐到媳婦兒的牀邊兒去,拉過媳婦兒的手拍了拍,
“媳婦兒,別跟母親置氣,氣壞了身子是自己個兒的,母親知道你最氣什麼,都怪母親自作主張,不聽你們的意見,原諒母親好麼,原諒我太心急了。”
侯夫人的話,瞬間就讓戴俊媳婦掉下淚來,她沒法兒訴說自己的委屈,這話說出去給人聽,沒人會覺得婆婆做得不對,這麼多年沒有生育,換成別人家的府上,那新人早擡了無數個進來了吧,自家公公和婆婆已經算是講理的了,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直到今年婆婆纔有所行動,但再明白這個道理,戴俊媳婦兒還是覺得委屈。
人生中的不如意,其實就是這麼時時存在的,好在,老天沒有辜負她,她終於等來了好消息,看着面前的婆婆,戴俊媳婦兒也沒有那麼多額外的想法兒,
“我沒生氣,母親,您想得對,倒是我拖累夫君了。”
只要有了孩子,別的還在乎什麼呢,山杏曾經一個人養大了孩子,自己同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