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書上看到的,我平時就喜歡看些書。”
山杏被彭嬤嬤這一眼,嚇了一跳,趕緊解釋着,真怕她把自己當成什麼怪物了,
“我聽府裡的人說,你在七年前就被送到莊子上來了,那時候你才八歲吧?”
彭嬤嬤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嗯,我來到這個莊子上已經七年了,昨天剛剛及笄。”
山杏倒沒什麼隱瞞的,這反正已經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那些人還說你這麼小被扔在了莊子上,肯定是個懵懂無知的,也不知道回了侯府,能不能適應侯府那種檔次的生活,現在看來,你根本就沒有扔下書本,還在一直學習着?”
沒等山杏回答,秀娘就趕緊替山杏回答到,
“可不是嘛,山杏一直學着呢,每天都要看好久的書,懂得可多了,她會唱歌,會騎馬,會讀書,會寫字,會下棋,反正,山杏什麼都會。”
看着秀娘滿滿的自豪,山杏的心裡很是感動,也只有自己家的親人,纔會認爲自己什麼都好,自己這點子學識,如果拿到外面去,怕是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山杏緊趕慢趕也沒有攔下秀孃的話,只好跟彭嬤嬤解釋到,
“哪有秀娘說的這麼好,讓彭嬤嬤見笑了,我只是略知一些皮毛,因爲這七年裡,我也只是自己看看書,具體學得對不對,我都不太清楚呢,也就秀娘會這麼誇我,要是讓別人聽到了,還不笑話死了,哪有自己捧着書本,就敢說自己什麼都會的。”
彭嬤嬤對山杏的自謙,倒是頗不以爲然,
“你也不用跟我客氣,侯夫人這次之所以讓我來,一方面當然是因爲秀娘,怕你擔心她不能順利生產,我來讓你少些紛擾和擔心,另一方面,就是想讓我教你些東西,侯夫人很內疚這麼多年把你一個人扔在莊子上,是她當年考慮不周,她希望能有所彌補,現在看到你沒有扔下書,靠着那麼點子月例,還能不放下買書學習,可見你是個好的,侯夫人也沒有白擔心你。”
聽說彭嬤嬤能教自己,山杏自然是分外高興的,趕緊給彭嬤嬤重重地施了一禮,
“那可就要多謝彭嬤嬤了,能得您教導,我也不用盲人摸象了。”
彭嬤嬤這次側了半個身子,算是受了山杏半個禮,這就是同意教導山杏了,只是,她對山杏剛纔用的那個詞,有些不太明白,
“盲人摸象?什麼意思?”
山杏伸了下舌頭,自己又說錯話了,以後說話之前,一定得三思才行,這一興奮就得意忘形可要不得,
“噢,就是一個典故,說人不能以偏概全,以爲自己已經接觸到了真相,其實還差得遠呢。”
山杏沒敢往深瞭解釋,就怕多說多錯。
“你能有這樣的認知,也算是不錯了,今天晚了,明天開始,我摸摸你的底,看看我們從什麼地方開始學起,不過,你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懂得也不是很多,侯夫人讓我來,其實就是給你啓蒙的,現在看來,啓蒙應該用不着了,再深的,例如那些個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的,我會得也不多,可是,琴棋書畫,針黹女紅,我卻可以多教你些。”
這些就已經叫山杏很開心,她最想學的就是這些了,四書五經和詩詞歌賦之類的,山杏覺得都是可以自學的,她好歹在上一世也是個正規的大學畢業生,可是有着學士學位的,反倒是琴棋書畫,針黹女紅,自己是極需要人教導的,自己雖然也從書本里學了些,但畢竟沒有實戰,不知道自己到底學得對不對,現在有了個現成的老師,可不是叫山杏格外興奮嘛!
“彭嬤嬤,那可多謝你了,山杏打小就住在這前不着村後着店的地方,也虧得她是個不服輸的,若是換了家小姐來,怕是生生的給耽誤了,現在有您來教導着,山杏總算是有個正經的先生了,不用一個人悶着頭學,您不知道,這孩子別的還差着,就是學習這一塊,那可是最捨得下功夫了,小小年紀的,就箍着自己成天的學,反倒不愛那些個玩樂的東西,也是苦了山杏。”
“哎呀,秀娘,你說這些幹什麼呀?快點,我餓了,晚上吃什麼呀?”
山杏急急忙忙地打斷秀孃的話,再說下去,她這張老臉都沒地方放了,她也不過是怕丟了以後生活下去的根本,覺得自己多學些,在以後的日子裡,總歸是有些幫助的,靠人不如靠已,如果什麼事情都依仗着別人,一旦別人靠不住了呢,就像她從前靠哥哥,靠伯爵府,再到後來靠侯府,哪一個讓自己靠到最後了,還不是自己拼了一條路出來,看着這院子,看着那些地,這纔是自己的依靠。
“噢,你們回來前,我剛做好了我和老關的飯,也沒想到山杏你今天就回來呀,還差着些,等着啊,我這就去做。”
秀娘起身就往外走,卻被彭嬤嬤一把拉住了,
“有我呢,哪用得着你這個孕婦去做飯的,來告訴我廚房在哪兒,看我給你們露一手。”
三個人出了彭嬤嬤的屋子,秀娘把彭嬤嬤領到了廚房,就被彭嬤嬤趕了出來。
“秀娘,到我屋子坐會兒吧?”
山杏已經去自己的屋子裡簡單地整理了一下,出來探個頭,正好看到秀娘從廚房裡出來,還一步三回頭的,
“來了,來了。”
因爲山杏回來了,又見着了彭嬤嬤,秀孃的心情格外的好。
“秀娘,你是怎麼認識彭嬤嬤的啊?”
對這個問題,在剛剛兩人相見的時候,山杏就好奇得緊,好不容易纔忍到了現在,可算是秀娘落了單,自然得抓緊時間問個清楚了,
“這個說來還真是話長了,我認識彭嬤嬤大概有十幾年了,那時候我也才十幾歲,你沒聽到彭嬤嬤管我叫小丫頭嘛。”
秀娘想想那時的遇見,時間過得還真是快,一晃就是十幾年的光景了,
“我那時候還在侯府的針線房裡,因爲我這是家傳的技藝,在府裡是掛了號的,所以府裡的老爺、夫人們的繡活,大部分都是我在做,大概因此得罪了誰,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就是去給二爺送衣裳的時候,被人推了一把,撞到了二爺的小妾,噢,二爺就是侯爺的弟弟。”
“侯爺那時候也還只是世子爺呢,二爺那時侯跟侯爺和三爺都是一起住在侯府的,二爺的那個小妾當時正懷着身子呢,被撞倒地後流血不止,我當時也小,嚇得手足無措,等到被人揪了起來,要送去打板子時,纔想起來找推我的人,那時候還哪裡找得着,人早就跑沒影兒了,我這一頓板子也是跑不了的了,後來還是彭嬤嬤去救治了那個小妾,保住了她的孩子,也間接地保住了我的命。”
想想那時還真是驚險,二爺十分寵愛那個妾室,如果那個小妾因此失了孩子,自己怕不得就被打殺了泄憤,二爺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
“我養好了傷,就求人尋到了彭嬤嬤,給彭嬤嬤繡了幾個荷包做謝禮,彭嬤嬤倒是知情,很是同情我的遭遇,覺得我被當了替罪羊,很可憐,就跟我有了些微的來住,只是,後來我還是被趕出了侯府,到了這處莊子上來守着了,聽說彭嬤嬤保過我的,只是最後沒有成功罷了,所以,我還是很感謝她的。”
山杏拽緊了秀孃的袖子,一想到秀娘那時候那麼的接近死亡,山杏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這個社會的階級界定太過清楚敏感,簽了身契的下人、婢女,不說沒有一點的地位,根本就沒有人權,生死都不由自己說了算,全在主子的一句話,想想就頭皮發炸,還好自己沒有生在那樣的階層,不然,依舊自己的性格,怕是死了幾回了都不知道。
“山杏別怕,已經沒事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都快生寶寶了,所以,誰也別說什麼是福,什麼是禍,當初我被髮配到這個莊子上時,侯府裡的那些姐妹們都爲了我可惜,覺得來到這裡就是受窮受苦,我也是怕得不得了,可我現在倒是覺得,活得自由自在的多好,如果沒到這個莊子上來,我會不會被人再次陷害也不一定呢。”
山杏點了點頭,這倒是實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如果不知道是誰害了自己,就有可以再害,那還真是防不勝防,
“可真是的,多虧秀娘你來了莊子上,不然,不知道誰害你,再讓人害了可就沒得救了。”
這話秀娘也是贊同的,她現在可是想開了,生活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最穩妥,即使是苦一些累一些,也總比提心吊膽強。
“想想當初府裡的日子,雖說生活是要富足些,但人心卻是叵測,說不準哪一天,自己就又被人打入地獄了呢,而且,我最慶幸的就是,如果自己沒來山莊,也就碰不到山杏了,也就碰不到老關了,也就碰不到彭嬤嬤了,也就碰不到我肚子裡的小寶貝兒了,所以,別說禍福,各人自知。”
人生如夢,轉瞬即逝,明白就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