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知道彭嬤嬤是這樣的人,可是,她的善意之舉,確實是救了自己一命的,這是秀娘要刻在心裡一輩子的感激。
“您也不用謙虛,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爲別人付出的,我很清楚,那個時候,您爲我開脫的話,可說可不說,如果換了別人,也許怕得罪了侯府的老爺們,就把自己置身事外了,也是說不準的事兒,我能活到今天,能有個幸福的家庭,還有了孩子,真是全拖了您的福,即使您不願承認這份功勞,我也是感激的。”
秀娘是真心真意地感謝,彭嬤嬤當年對自己的救命之恩。
“你瞧瞧這孩子,還越說越來勁兒了。”
彭嬤嬤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秀娘就繼續自己的話說到,
“要說我有福,就是在來到莊子上後,又遇到了山杏,不說她對我們夫妻倆的各種好,就單說她促成了我們這一段姻緣,我也是感激的,如果沒有山杏,我是怎麼也沒想過我會嫁給老關了。”
想着山杏當時的各種試探,秀娘就忍俊不禁,
“當時山杏不停地給我們兩個製造機會,我卻不敢就這樣把自己交付出去,多虧了山杏的鼓勵,這才能嫁給了老關,看看我現在的日子,也算是事事如意了吧,還求什麼呢,生活也不過如此。”
秀娘是滿足的,她甚至很慶幸自己當初被逐出了侯府,不然哪來的現在這些好日子。
“這日子才哪到哪,還長着呢。”
彭嬤嬤對秀孃的話倒是不以爲然,她覺得,好日子還在後頭,
“秀娘這話也對,比照着以前的日子,現在的日子還真是很快活的。”
山杏卻對秀孃的話深有同感,她想過的日子,不過就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罷了,並不求多麼豪奢富貴。“
聽到山杏這麼說,彭嬤嬤就又想起了剛纔想要問山杏的話,
“山杏,你就跟我說說你以前是怎麼過的唄,我真是很好奇,怎麼也想像不到你的日子怎麼會過成那樣?”
“過成哪樣了?”
進了關伯也跟着問了一句,他和秀娘是知道山杏被調了包嫁進侯府的,卻對她之前的生活不了解。
“這話說來太長了,要從我孃親說起,不過,我不太想說起孃親和父親的事情,所以,就從我小時候說起吧。”
山杏不想揭開孃親的傷疤,雖然孃親已逝,但山杏想要留給她尊嚴,
“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我就是生活在一戶農家小院裡的,我並不知道自己是伯爵府的庶女,直到孃親病重,臥牀不起,我和哥哥擔起了生活的擔子,才知道日子會是如此地艱難。”
“那時候,我六歲,哥哥九歲,孃親有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哥哥只好小小的年紀出去給人打工,那麼小的孩子,要給人家蓋房子,搬磚挖土,可想而知那運動量有多大,可爲了生活,哥哥只能咬牙挺着,我心疼哥的辛苦,雖然他叮囑我,家裡的活等他回來再做,我又怎麼捨得,所有的重擔都擔在他一個人身上,所以,家裡的事情就只有我來做了。”
山杏並不在乎日子的艱難,也不在乎自己的付出,歲月之所以美好,就是在於它的過程,有快樂也有辛勞,也在於它必然的流逝,所以會有春花,秋月,夏日,冬雪,會有那一年裡或冷或熱的日子,山杏真的不在乎自己爲家庭所做的一切,因爲這樣纔是生活!
你若盛開,清風自來。
山杏的回憶並不悲傷,只是,聽着的人,感覺卻並不會如此,
“那個時候,我因爲太小,就算是去割豬草,也不能背太大的筐子,因爲,就算我想貪多,也是不現實的,我裝了筐子卻背不回來,所以,只能用小筐子,但這樣一來,我往返的速度就快了,一小筐子,也能夠讓豬這一天裡吃飽,然後我還能再幹些家裡其它的活兒。”
“我家的後院園子裡,種了一片的菜,這點菜我們平時得節省着吃,因爲我要留出一些來,拿去集市上賣,那個時候,哥哥給人家做工,有集市的時候,我們兩個就要起個大大的早,天不亮就得去集市上,儘量把蔬菜早一點兒賣掉,然後去給孃親買藥回來,有的時候,錢不夠買藥的,我們就跟鄰居的叔叔、嬸子先借一些,然後等哥哥上工掙了錢,再還給他們,人心總是善良的。”
“村子裡的叔叔和嬸子們,照顧我們頗多,哪怕是給一把糧食呢,那也是心意,家家的日子過得都不寬裕,能在自己嘴裡省出一口來,我們只有感激的,孃親患的病很特別,連粗一點兒的糧食都吃不了,所以,我們吃糧食還得挑些軟糯些的,這樣,花費就更要高了,高粱米孃親吃不了,細米又太貴,我們沒有能力給孃親買,所以只能吃粳米,就這樣,我們也是過得捉襟見肘的。”
“就在我們幾乎要彈盡糧絕的時候,伯爵府的人找過來了,聽說是找了我們好幾年,不過我並不感激,因爲他們需要的,只是我哥哥,我只是個免費贈送的罷了,因爲,他們缺個繼承人,而我哥哥是伯爵府唯一的男嗣,如果伯爵另有男嗣的話,我想,我們一輩子也回不去那個地方了,可是,沒有人知道,我有多不想回去,甚至因爲回去而有多後悔。”
“只是,就算是後悔,我也不得不回去,那些事後的想法,就算當時有,也是實現不了的,畢竟只有六歲的孩子,誰也不可能把我獨自扔下,不喜歡我歸不喜歡,總得給我個溫飽的,而我想要守護的孃親,就在他們到來的那一天去世了,也許是天意,總算沒有讓我和哥哥流浪街頭,所以,伯爵府雖然對我來說,並不是個美好的地方,但對於他們能把哥哥養大,我還是很感激的。”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我在伯爵裡呆了兩年,然後就被調包嫁進侯府了,不過,雖然進伯爵府是我不想的,可如果當時沒嫁進侯府,也就來不到這個山莊了,我覺得我也算是個幸運的人,從我八歲嫁進侯府開始,我就算是個自由的人了,人人都爲我傷心、感嘆,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開心自己能過上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
“更幸運的是,我遇到了秀娘和關伯,你們當我是自已孩子一樣疼着、寵着,讓我能夠開開心心的長大,現在又有了彭嬤嬤,所以,我不論是對最早的日子,還是後來的日子,都是很滿意的,你們不用爲我感到難過,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和孃親在一起的日子,它讓我學會了堅強。”
山杏用帕子給秀娘擦去了眼淚,然後對她笑得很甜膩。
“秀娘,你不可以哭噢,剛剛生過寶寶,哭會對你的眼睛不好的,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沒有必要感懷,因爲我經過了那樣的日子,所以學會了對擁有的一切都懷有感恩之心,最終,我得到了更多,比如自由,比如開心,比如你們,我若是對那些沒有得到的東西,一直耿耿於懷,那麼我就永遠也不會滿足,想必,也不會快樂……”
“所以,你不要哭,你也不要哭。”
山杏又爲彭嬤嬤也擦了擦眼睛,又對關伯到,
“你個男子漢也要哭的話,我可真就什麼好說的了。”
關伯紅着眼睛點了點頭,沒讓淚水流出來,
“你們該爲我高興纔是,我活得很倔強,沒有糾纏在過去的回憶裡,因爲我知道,昨天的太陽,曬不幹今天的衣裳!我沒有深陷在昨日裡不能自拔。”
彭嬤嬤狠狠地抹了兩下眼睛,然後也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山杏,你真是個好孩子,比我們這些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活得都明白,你放心,以後你說什麼,我們就照你的話去做,你年紀雖小,卻經歷了太多,而最可貴的卻是,你在經歷了這些苦難之後,沒有頹廢和消沉,還能活得這麼自在和瀟灑,還知道努力學習知識,填充自己,讓自己的將來,能立於不敗之地。”
和不一樣的人在一起,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彭嬤嬤覺得,自己和山杏在一起生活,連生活的觀念都改變了,
“山杏,說實話,剛得知你有身孕的時候,我是想着要立馬通知侯府的,我知道侯夫人有多盼望這個孩子,甚至可以說,比你還要期待他,可是,現在我不想了,一切都由你來決定。”
“我現在覺得,也許你的認知是對的,人不管活成什麼樣,首先得有尊嚴,如果卑微地活着,那跟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分別,你即使是吃不上飯,也沒有去乞討,而是和哥哥一起堅持不懈地在努力着,哪怕那時你只有六歲,那樣的年紀,就算是府裡的下人、奴婢,也會受到大家的照顧,只是做些傳話、遞水的活,我一想到那時你卻是在割草、餵豬、澆水、種地,甚至去賣菜換錢給你孃親買藥,我的心疼就不以自己。”
“你改變了我對生活的看法,真的,你讓我明白了,原來,人還可以這樣活着,我以爲我活得就夠堅韌了,現在一看,我不如你,而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不只是生活能力,還有生活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