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回頭望了李大牛一眼,滿臉堆笑道:“我趕早想挖點竹筍。”
樑管事一聽,立即來興致了,立馬從吊牀上蹦了下來,穩穩地立在地上:“這麼有趣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呢?”
雲娘瞅了一眼李大牛,只見他陰着一張臉。左思右想,心中對李大牛的畏懼敵不過美味的竹筍。沒辦法,誰讓許記的竹筍炒臘肉至今還讓自己一想起就口水直流呢?如今有人做伴,是再好不過的事。雲娘連忙答應道:“好啊,反正近得很,就在門口而已。”
雲娘和樑管事一拍即合,魚貫而出,李大牛則沉着臉跟在後面。雲娘在小側屋找來小竹框和小鋤頭,走到竹林裡。天還未亮,但竹林裡已有不少的燈火,像螢火蟲般忽明忽暗。這麼早,人就這麼多了,雲娘倒吸了一口冷氣,那以後地契下來了,那竹林的使用權怎麼收得回來還是個問題。竹筍並不值錢,但數量多了,日子久了,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而且這地還要交租來着。但是突然不讓鄉親們來採筍,一來實在得罪人,二來竹林這麼大,防不勝防。
雲娘在自顧自地想着心事,那樑管事正掌着燈,自個兒努力地找着筍,突然間指着一塊沒什麼徵兆的平地嚷道:“這兒有筍,快來挖。”
雲娘聞言方纔收回了思緒,拎起小鋤頭,就挖了起來,果真挖出白白嫩嫩的竹筍。雲娘和李大牛跟着樑管事東跑西跑,很快就採夠了滿滿一框子竹筍。
天亮了,挖筍的人都滿載而歸,陸續回家了。雲娘他們也收工回家,正好吃早飯。
吃過早飯後,李大娘照例挽着她的針線活兒去串門子,等時間差不多了纔去挑魚回家。李大牛則又坐在門口的小石桌前開始雕他的玉。樑管事閒及無聊,便坐在旁邊看,興致起了還親自操刀。雲娘趕緊去茶園給二嬸孃送去兩根竹筍,順便和她聊了會家常,瞭解一下志剛這些日子過得怎樣,然後從二嬸孃家帶回了一包做回禮的茶葉。
從二嬸孃家回來,雲娘用竈灰將鍋給涮了一遍,再用清水沖洗乾淨,接着燒了滿滿一大鍋的開水,將兩個膝蓋高的小瓦罈子用開水燙洗一遍,然後分別往罈子裡灌進小半罈子開水晾涼,剩下的開水則仍在鍋裡用炭火煨着。
準備工序做好後,雲娘將一大框竹筍拖到廚房前,取出菜刀,坐在門檻上一圈一圈地剝起竹筍來。剝了一個時辰左右,竹筍終於剝完了,雲娘趕緊將筍端到竈臺邊上,將竹筍放進鍋裡飛快地焯一遍,然後放進罈子裡,邊放邊壓緊實。罈子很快就滿了,雲娘蓋上壇蓋,將罈子移到角落裡頭,再往蓋子邊緣的凹形槽上注滿了水。很快地,第二個罈子也滿了,還剩下十來根竹筍。
雲娘留下兩根打算中午和晚飯的時候炒來吃,其他的焯了水撕成條,放在竹杆上晾曬。太陽漸高,李大娘挑着一擔子小魚回來了。
雲娘招呼樑管事過去,開始教授醃魚的技藝。也無非是將魚除了內臟洗淨了再抹上鹽,放在一旁晾水。現在雲娘殺魚,可是十分的伶俐了,一剁一剔,魚的內臟就飛進大瓦盆裡。閒下來的時候,摘掉魚膽剁碎,又可以給雞增加蛋白質。
手起刀落,雲娘飛快地把魚殺完抹了鹽,又一條一條地放進醃缸裡,蓋好蓋子,凹槽上灌滿水,便挪到廚房裡的角落裡頭。雲娘又從廚房裡挪出一大缸醃好的魚,放在竹簸箕上晾曬,一陣特別鹹香撲鼻而來。
樑管事默默地看着雲娘做完這一切,不來幫忙,也沒有問題,雲娘一度懷疑他來的目的是不是真的爲了醃魚幹。樑管事對雲娘笑容可掬地致謝:“謝謝嫂子的教授,我學完了。”說完,繼續回到李大牛的石桌前饒有興致地玩玉石。
雲娘一邊將魚內臟切碎,一邊打心底爲許記憤憤不平起來,咋地就請了這樣一個紈絝子弟來當管事?等切得差不多了,雲娘用小瓦盆將魚內臟煮熟,拌上小米,晾涼後,一把一把的灑到雞圈裡喂小雞。小雞越來越大了,都長得健健康康的,雲娘琢磨着,是不是找天多弄一窩回來養着,等到天氣不好,李大牛出不去打獵的時候,還有肉可以吃吃。
白雲過日,晃眼就到午飯時間。今天李老漢一回來就心情大好,親自下廚炒菜,搞了個水族宴。清蒸鱸魚,酸溜鯉魚,香煎鐮刀魚,紅燒草魚,油燜河蝦,外加一個姜蔥鯽魚湯。
飯席上,李老漢一口小酒下肚,方纔喜孜孜地給大家宣佈:“地契到手了!”
大家一聽,也紛紛喜上眉梢。這回有了地契,就不用擔心突然有一天就被人從家裡扒出來,趕到門外了。
李老漢繼續眉飛色地說道:“向師爺是個實誠的人,十畝六分的地,只要了五畝,咱還多得了六分呢。”
雲娘聽了,心中啞然,五畝薄地,每年一兩銀子的租金,還叫實誠呢。雲娘問道:“那田地是怎麼劃分?”
李老漢又喝了一口小酒,咂了咂嘴,樂呵呵地說道:“竹林子對半分,中間小路是地界,坡地也是對半分,咱家住的地仍歸咱家。”
雲娘“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樑管事順着話兒與李老漢聊了起來。雲娘一邊吃飯,一邊默默地聽着李老漢和樑管事東南地北地神聊着奇聞軼事。雲娘隱約有聽到《齊民要術》這本書。以前上歷史課的時候,老師有講過好像這樣書是講農業的。嗯,應該找個機會把這本書弄到手。
中午吃完飯,李老漢,李大牛又陪樑管事砌了茶,聊了一會兒,李大牛就出發打獵去了,樑管事也要跟着去。雲娘瞅着他們倆,開始的時候李大牛還態度十分堅決地不準樑管事跟着去,後來樑管事不知在他耳朵邊嘀咕了一句啥,李大牛的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點頭同意了。
喏,看着他倆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有問題。雲娘打定主意要跟着去,卻被李大牛和樑管事異口同聲地拒絕了:“打獵是男人的事情,婦道人家的,摻乎個啥?”
算了,不去就不去。真相,遲早會大白的。你們瞞着不說是吧?那遲早都會有人跳出來說的。
等他們離開,雲娘就出門去看月娘了。好幾天沒好好坐一坐了,也該抽空去去了。對面的許記還挺熱鬧的,許多鎮上的人得知許記在這裡開了分號,陸續有人來捧場。有了好地方吃飯休息,來三清觀上香的客人也就更多了,三清觀也是香火鼎盛。
月娘的小茶寮如今也沾了些光,雖說生意不如往昔,但一日五六十個銅板,是穩賺不賠的。月娘看來這段日子過的不錯,人也拔高抽了條,一張小圓臉也紅潤水靈起來了。有個疼愛自己的義母,有個真愛自己的未來夫君,這種美滿的生活,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
雲娘想到自己,不禁有些悵然。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像個陀螺一樣忙個不停,腦子就像一團漿糊,東抓一把,西忙一陣,也不過是爲些小錢而鑽營着,到現在爲止,不過是剛夠溫飽而已,要攢到何年何月,才能過上小康生活?不曾想,現在能維持家裡生計的活兒,都是看天吃飯的,天晴時還好,等到哪一天老天爺變了臉,連哭的份也沒有。
還是月娘他們好,進,有茶寮可以賺錢,退,還有茶園可以炒茶,都是不用看天吃飯的活兒。
雲娘一邊盛着粥,一邊左思右想,也許自己真應該擴大養雞的規模,要不挖個魚塘養養魚也是好的。古代並沒有什麼污染,也沒有什麼飼料,家養的魚照樣是肉質緊緻鮮美,所以大家對家養的魚並不排斥。然後再在魚塘邊上種上些果樹和蔬菜,那就完美了。
太陽很快就西斜了。雲娘告別月娘和青山,懷着對未來的憧憬,一邊笑,一邊小跑着回家去。等她路過坡地時,笑容立時僵在了臉上。那些兩寸高的玉米苗,以及剛萌了兩片葉子的黃豆苗,全都黑黑地蔫成一團。
雲孃的第一反應,是不是有人下了毒?雲娘用力嗅了嗅空氣的味道,有劇臭!肯定是被投毒了!可是,誰會這麼無聊,投毒毒害這些剛見天日的小苗苗啊?而且還一棵一棵地下,這可真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啊?
天邊突然雷聲滾滾,烏雲不知何時已將夕陽完全遮擋,看樣子,春雨又來降臨了。雲娘擔心的事又發生了。這一期的雨季,不知道會有多長。還沒來得及準備,又要過大眼瞪小眼的日子了。雲娘顧不得再多想,便用雙手遮着頭頂,一路小跑着回家去。
雲娘氣喘吁吁地跑到家門口,一邊拍打着身上的雨珠子,一邊對坐在門檻上公公說道:“爹,不好了,咱家的坡地的豆苗給人下毒了。”
雲娘緩過勁才發現,公公正在一臉陰沉地抽着旱菸,眼睛巴巴地望着天。公公不是個煙鬼,雲娘基本上沒見過公公抽菸的。突然間抽起煙來,難道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情?雲娘突然間很後悔自己一時口快,沒分清狀況就把話說了出來。在這個時候還提這種事情,這不是給公公添堵嗎?
李老漢聽了雲孃的話,臉色更黑了,呆滯了半晌,方纔從嘴裡掏出一旱菸,側頭望着雲娘,努力從嘴角擠出了一絲勉強的微笑。
李大娘從屋內走了出來,嗔怪老伴道:“有什麼事情攤開來說就好,悶頭抽菸頂個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