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年笑得直不起腰。
“你這小妮子,翻了幾本書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還謀士,你怎不養幾個死士?”周玉年笑罵了兩句,低頭啜了口涼茶,這才止了笑聲。
再擡頭,卻發現夏湘像一隻被肉包子打了的大黑狗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周玉年這個肉包子。
“知我者,先生也!”夏湘昂起頭顱,很認真地說道:“死士倒不用,可武功高強的護院是必須要養的。”
“學京都裡的紈絝子弟?”周玉年斂去面上笑容,表情越發冷冽起來。
“紈絝子弟?”夏湘眸子裡的喜色淡去七分,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先生是這樣看待我的?先生的判斷,不是向來沒有錯過嗎?可惜,方纔……便錯了。”
周玉年有些不太習慣夏湘說話的方式,與八歲孩子相去甚遠,甚至比許多成年人還要老氣橫秋一些。
周玉年沒有說話,只是用探尋的眼光打量着夏湘。
夏湘沒有退卻,而是目光不虞地盯着周玉年的眼睛,堅定而坦誠,透着凜然正氣,像竹子一般,一節一節向上伸展,永不折腰。
許久的靜默之後,夏湘開口了:“我想做的事,先生不懂。我想變強大,擁有可以自由支配的人生,可以保護身邊的人,讓身邊人也活的自由,活的驕傲。不受權勢壓迫,不受災難侵擾……”
又是久久的沉默,夏湘自嘲笑道:“很難。”
周玉年的眼睛亮了起來。不知其難而妄想,那叫心血來潮。知其難而不懈,才叫追求。
只是,這小妮子的追求有些驚世駭俗了些!
忽然,他想到了吊牀,想到了父女餅……誰知道這丫頭腦子裡還藏着多少東西?只這兩件事物,便已經讓許多人的生活更加舒適了一些,而夏湘,才僅僅八歲而已。
周玉年覺得自己瘋了,竟然因爲一個八歲姑娘的癡心妄想而動容。
可是,將來的事,誰又說的準呢?他驀地笑了,沒有嘲諷,沒有嚴肅,沒有多少激動和讚歎,只是平靜地說道:“若月俸優厚,我小年年便做你的門客。”
夏湘大喜過望,努力將胳膊伸過去,拍拍周玉年的肩膀,笑眯眯地說道:“小年年放心,我夏湘斷不會少了你的月俸,且按月結算,絕不拖欠!等年底的時候,還會給你分紅。日後做買賣,你若負責經營,許你零成本入股。”
這一番話說的實在漂亮。
雖說周玉年並不當真,也並非純粹爲了銀子才許了夏湘的請求,可聽了夏湘的話,周玉年依然覺得十分舒坦。
夏湘知道,周玉年不是個缺錢貪財的主兒,否則,也不會甘願做個閒散人才。定是因爲方纔自己開啓了聖母白蓮花兒模式,說了一大堆漂亮話,很幸運地……觸動了周玉年。
嘿嘿,白蓮花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夏湘在心裡偷偷笑着,只要將你騙上我的賊船,日後如何,誰又說的準呢?
想兼善天下,總要自己先有兼善天下的資本罷?
有多大心,做多大夢。有多少錢,做多少事。有多大權,救多少人。夏湘自認是個俗人,對金錢、權力、名聲,具有與生俱來的熱愛。
所以,她需要謀士,需要護院,需要一切助力,幫助自己得到一些俗氣的東西,利用這些俗氣的東西,做一些不俗氣的事。
而最主要的便是……讓自己能夠自由戀愛!這一點,周玉年死也想不到!
“但是……你爲何要裝成傻子?”周玉年終於將談話內容拉回了正軌。
日光被半掩的格子窗割成幾大片,清亮亮地灑在夏湘的眼角眉梢,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我與丞相府次子杜廣有婚約。”
不需過多解釋,周玉年便恍然大悟。
“丞相府都瞧不上?難不成你想嫁到宮裡去?”周玉年有些詫異地望着夏湘,直接問出了口。面對這個荒唐學生,他百無禁忌。
“宮裡?”夏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當我真傻了?傻子纔會嫁到宮裡去!”
這話真真兒是大逆不道了。讓宮裡那些尊貴的女人們情何以堪?包括皇太后!
周玉年哈哈大笑:“你這丫頭,果然膽大!”他抿了口茶,又問:“嫁到宮裡有什麼不好?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父母兄弟也能得到庇護,飛黃騰達。”
夏湘“哼”了一聲:“爲了自己和家人的榮華富貴,便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同一羣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出賣自己的身體。這和青/樓裡那些娼/妓有什麼分別?!”
周玉年頓時止了笑聲,陰沉着臉低聲吼道:“住嘴!”
夏湘有些詫異地望着周玉年,這纔想到自己的言論是有多荒唐……多危險!
“這些話,再不許提起!”周玉年心底騰起一股子寒意,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守着夏湘,最終會不會走上謀反的道路啊?
這小妮子……太嚇人了!
夏湘點點頭:“今日只有先生在,湘兒才口沒遮攔。若有旁人在,湘兒是不會胡言亂語,不知輕重的。”
“日後,便是隻有我一人在,也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周玉年暗暗叫苦,先生我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沒有你那般強橫,先生我的小心肝是很脆弱的,不像你那般膽大包天。
夏湘繼續點頭,只是看向周玉年的目光有了一絲輕微的促狹嘲諷之意,好像在說,您的膽子敢再小些嗎?
這意味深長的目光刺得周玉年渾身不舒服,他連忙打岔問道:“那你想嫁到誰家去?”
真是奇怪,嫁人嫁人,嫁的是人,怎麼總問要嫁到哪家去?祖父如此,周玉年也是如此。誰又能保證哪家出產的男人註定品質優良?
“誰家少年足風/流,我便嫁到哪家去。”夏湘咧嘴一笑,管他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