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
夏湘腦子裡迅速閃過這幾個字,驀地睜大眼睛,掰着手指開始算,戌時是七點到九點,三刻是四十五分鐘,戌時三刻也就是七點四十五。
朝窗外望一眼,淡淡的月光,灑在桃樹上,將這些繁花落盡的枝椏蒙上了一層柔和潔白的光暈。
她觸電似的坐直了身子,驚出一身冷汗來。
這會兒,戌時快過去了罷?若那小小世子爺等不到自己,當真發了瘋,跑到府上大鬧一場可如何是好?
幸好,乳孃和採蓮又說了幾句閒話就去歇着了,今晚碧巧守夜,這丫頭向來是個貪睡的,不過一刻鐘便能響起鼾聲來。
夏湘瞪着一雙大眼睛,盯着窗外蒙了月光的桃樹葉開始數數,結果,剛剛數到七百多,碧巧便睡熟了。
這妮子上輩子一定是困死的。
夏湘這樣想着,卻沒功夫也沒什麼好心情取笑碧巧。她翻身下牀,穿了襖裙,披了個鴉青色薄斗篷,稍稍整理下頭髮,便躡手躡腳溜出了門。
雖然已入六月,夜風卻依然有些涼。
她縮着肩膀,抱着胳膊溜到房後院牆的狗洞處,俯下身來,小心翼翼鑽了過去。
然鑽到一半,忽然撞到了什麼東西。她低着頭,滿眼皆是黃土地,並沒看到,前方有個人正從外面往裡頭鑽呢。
對面那人也是如此,並未瞧見夏湘。所以,兩人同時驚呼了一聲,卻又同時壓低了聲音問道:“誰?”
兩人同時擡頭,驀地一愣。
李毅紅了臉,夏湘也紅了臉。不同在於,李毅是羞紅了臉,夏湘卻是氣紅了臉。
“你出去啊!”夏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毅“哦”了一聲,連忙挪動小短腿,向後退出了狗洞,夏湘則向牆外爬去……
鑽出狗洞,夏湘深吸了口夜裡的涼氣,忍着滿心惱怒,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和樹葉。
“我……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李毅頂着一張大紅臉,摸摸自己的腦門兒,傻乎乎地笑着,顯得十分歡喜。
本想將這混賬世子訓一頓,然一擡頭,卻瞧見李毅一張清秀俊美的小臉兒撲了一層疲憊之色,眼圈發黑,嘴脣有些發白,有些憔悴。
“等了多久?”夏湘一壁問着,一壁沿着長街向拐角處走去。那裡有條小衚衕,僻靜無人。
她可不想跟個小男孩堂而皇之地站在大道旁,接受行人的注目禮。更不想翌日一早就聽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說什麼夏府癡傻大小姐,深夜約會小美男。
她揉了揉眉心,聽到身後李毅歡天喜地地應道:“沒等多久,你不必介懷。”
介懷?還真是臭不要臉,自作多情啊!
片刻之後,木頭站在衚衕口,將身子遮在陰影裡,默默注視着周圍的動靜。
夏湘和李毅站在衚衕裡,面面相覷。夏湘一叉腰,惱火地指着他問道:“你說!叫我來到底什麼事兒?今兒我若不來,你是不是就要鑽到我夏府裡去了?你到底安得什麼心吶?”
“我……我就是擔心你!”李毅雖然這樣說,目光卻有些閃爍不定。
夏湘橫了他一眼,恨恨地問道:“你怎知道我是裝傻的?是不是周玉年告訴你的?你叫我出來是要說什麼,快些說。我那丫鬟若醒了,發現我不見了,保不準滿府嚷嚷去,我可不想鬧出這麼大動靜來。”
沒心思恐嚇他,卻也做不到心平氣和沒有絲毫怨氣。夏湘瞅了眼木頭,心裡很不踏實:“大半夜,你是怎麼出來的?你爹就不管你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李毅有些亂,不知從何說起,便撿了最近的這個問題答道:“我偷偷跑出來的。”
木頭回頭看了他一眼,心想,偷偷?整個王府的家丁都出動了,怎麼能叫偷偷?
夏湘沒說話,依然怔怔地望着李毅。
“你沒傻這事兒,是我猜的。至於今天找你來,只是想問問你……”他頓了頓,瞥了眼木頭,見木頭已經轉過頭去,這才靠近夏湘,有些羞澀地輕聲說道:“將來,你是否願意嫁給……”
“我”字還沒出口,就聽到“嘩啦”一聲長劍出鞘的刺耳摩擦聲。
眨眼間,一道黑影,兩道黑影,三道黑影,在幽深黑暗的衚衕裡交錯而過。其中一個是木頭,先一步攔在了世子和夏湘的面前。第二道黑影顯得有些矮小,被木頭一把擒住。第三道身影速度奇快,盯住第二道身影如鷹隼般突刺而來。
木頭將手上的矮個子扔到身後,悶哼一聲:“退!”
隨後,三五道黑影從狹長的衚衕中現出身形來。夏湘一把拉住李毅,向月光下的大街跑去。那個矮小身影捂着胸口,踉蹌着跟了上去。
衚衕裡傳來刺耳的刀劍撞擊聲,以及刀刃劃破空氣的呼嘯聲。偶爾,能聽到木頭的悶哼聲,以及刀劍劃破皮肉、鮮血噴涌的悶響。
驚心動魄!
李毅、夏湘還有先前那個矮小身影躲在一處門廊下,藉着門旁的一口大水缸遮住了身影,躲過了明晃晃的月光。
“別怕。”矮小的身影驀地開口,溫柔的聲音裡透着一絲冷冽。
夏湘和李毅心神劇震,這纔想起,身邊還跟着個小黑影子。二人轉過頭,慢慢看清了身邊的黑影,竟也是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只是,這孩子的眼神明亮溫柔,卻蘊着一股厲殺味道,讓夏湘沒來由生出一絲寒意來。男孩兒長得並不如李毅漂亮,然而渾身上下流露出的自信與強悍,以及臉上兩道刺目的血痕,讓他整個人都堅韌了起來,脫離了一個男孩子該有稚嫩與純真。
夏湘和李毅沉默着,沒有應聲。
大約過去兩刻鐘,衚衕那邊依然沒有動靜。
李毅絞着手指,眉頭皺成疙瘩,一雙眼已經慢慢開始溼潤。
木頭不能死,他捨不得木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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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湘驀地站起了身子,準備去瞧個究竟,她還不太習慣有人替自己拼命,自己卻躲在大水缸後不聲不響,然而,她剛一起身,兩隻手便同時被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