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雲輕舞只是定定地凝視着她,脣角微抿,眸光清透看不出情緒,翠曉的聲音漸漸轉弱,與此同時,臉色也開始微微發白。
她先前的想法在這會子有些吃不準了,心裡生出一抹悽惶,她真蠢,憑什麼就認爲雲公子會勸鳳公子,會救下翠屏?
主子懲罰奴才,即便奴才沒錯,只要主子想,奴才就得認命接受懲罰。
更何況以鳳公子的脾性,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無緣無故懲罰奴才的主子,明明心知如此,她卻爛好心,卻在此給主子添不痛快。
咬脣下脣,翠曉煞白着臉,磕頭道:“奴婢知錯,請公子責罰!”
雲輕舞從她身旁繞過,一句話都沒說。
翠曉當即癱坐在地。
她知道自己一時衝動,多半已落不得好。
“舞兒……”雲輕舞推門而入,隨手又將門闔上,順便在屋外設了結界,這才準備換軒轅瑾,就聽到男人按壓低沉的嗓音響起。
憂傷中夾帶着深深的痛楚,這是怎麼回事?他可從未如此親切地喚過她,也從未露出過如此悲傷痛楚的一面,哪怕他當初剛醒轉那刻,知曉家人全部遭難,也只是瞬間被傷悲籠罩,不像此刻這般壓抑,似有無盡的悽傷想要得到宣泄。
最爲奇怪的是,他喚她的名兒讓她覺得是至親長輩在喚晚輩。
是,她是懷疑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懷疑他們是祖孫,也有告訴他有關她的懷疑,但問題是到目前爲止,她的懷疑尚未得到證實。
雲輕舞神色怔忪,軒轅瑾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再次喚道:“舞兒……”見雲輕舞仍未回過神,他禁不住提高聲音,道:“快過來看看你姑姑,她從昨個夜裡睡到現在都還沒醒呢!”
“……”姑姑?雲輕舞驀地眼睛大睜。
她竟然有姑姑?雲老頭子的女兒,她可從沒認她們是自己的姑母,而軒轅前輩所指的姑姑,是躺在牀上的那位,等等,讓她好好想想……舞兒,姑姑,及他身上流溢出的悲傷,還有說話的語氣……莫非他們真有血緣關係?莫非他昨晚知道了些什麼?
軒轅瑾從她的眸光中似是看出她所想,道:“我昨個夜裡有夜潛太師府……”他想平心靜氣地道出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可那壓抑在心底的恨與痛瞬息間齊往上竄,以至於他黯啞的聲音裡帶了絲哽咽:“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祖母當年被雲太師用手段從王府中帶離,那時我並不知你祖母有孕……”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說了很多,聽得雲輕舞臉色愈變愈冰冷。
“……我雖恨他用手段帶離你祖母,可我同時也感激他那時的舉動,讓你祖母沒有枉死在當日,但我對他夫人卻恨得入骨,恨不得將那蛇蠍婦人凌遲……”軒轅瑾置於膝上的雙手緊握,牙齒緊咬,雙目赤紅,裡面寫滿憤怒和憎恨。
雲輕舞消化完他說的話,提步走至牀邊:“老妖婆不會有好下場!”她理解他得知真相的心情,換做任何一個人知曉妻子被逼服毒身死,女兒被虐待多年,兒子也差點被害身亡,都會控制不住想要殺人,以解心頭只恨。可是他又因爲曾經的冤案,不能立時爲親人報仇,這種痛苦非常人能夠理解。
“舞兒,給你姑姑看看吧!”
軒轅瑾到底是經過事的,豈能在一個晚輩面前失態?他竭力平復好心緒,起身給雲輕舞讓開位置。
半刻鐘後。
“除過外傷,就是體虛,好好調理一段時日,恢復健康不成問題。”雲輕舞診過脈後,從袖中掏出一個精緻小巧的葫蘆型瓷瓶:“這裡面的丹藥是補血養氣的,每日服下一顆,可以讓身體恢復得更快些。”說着,她倒出一顆丹藥塞入蘿兒嘴裡:“昏睡是因爲她不願意醒來。”
軒轅瑾眼底劃過抹痛色,問:“你姑姑的心智……”後話他沒有道出,雲輕舞卻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她道:“姑姑體內並沒有毒素。”心智殘缺,非毒藥作祟,那隻能是先天造成的。
從她的言語中,軒轅瑾瞬間明瞭,他的女兒是先天心智有缺,此生只能像個孩童般活着。
也好,這樣也好,做個無憂無慮的孩童,總比知曉曾經受過的苦難要好太多。
仰起頭,他逼退眼裡的溼意,半晌,方將目光重新落女兒蒼白的臉上。
“你要給她施針?”見雲輕舞拿出針囊,軒轅瑾有些不放心地道:“她既然不願意醒過來,你這樣做萬一出現什麼意外……”
“不會有意外,相信我。”
雲輕舞看他一眼,而後開始爲蘿兒施針,她的動作宛若行雲流水,看得軒轅瑾頗爲震驚。有聽說她醫術不凡,他自個也是被這小丫頭救醒的,可親眼看到她如此熟練地施針,這還是第一次。
“舞……舞兒,你姑姑醒了,她醒了……”蘿兒長睫顫動,置於身側的雙手也輕微地動了下,軒轅瑾見狀,欣喜的難以自抑。
銀針已被雲輕舞收起,她坐在牀邊,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與她有着血緣關係,被她往後要尊稱一聲姑姑的女子。
喚聲姑姑,她倒也能喚出口,可要她喚身旁的他一聲祖父,這……這就有些困難了……美人爹爹要是知道這一切,恐怕和她一樣,也很難喚這俊美的男人一聲父親。
罷了,既已認親,私下裡硬着頭皮喚聲就是。
做好心裡建設,雲輕舞便沒再糾結如何稱呼軒轅瑾。
蘿兒緩緩地睜開泛着水汽的雙眸,看到的是輕輕搖曳的藍色紗帳,眼珠子轉了轉,她側過頭,澄澈純真的眸光立時怔愣住。
“不要怕,你現在很安全。”雲輕舞柔聲道:“我叫輕狂,這位是我的祖父,是你的爹爹,以後你就和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爹……爹爹……”蘿兒嘴角動了動,嘴裡發出略顯嘶啞的聲音。
軒轅瑾滿目慈愛地看着她:“對,我是爹爹,丫頭,我就是你的爹爹,從今往後爹爹會保護你,不再讓人傷害你一根頭髮。”
蘿兒似是想到什麼,身子突然一陣顫抖:“……怕……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