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雲輕舞看着不遠處的青山綠水,笑着與宮衍道出一句,而後身姿輕盈,自馬背上躍下,盈盈笑道:“走,咱們到那邊走走。”宮衍對下面的人吩咐兩句,提步跟上媳婦兒。
風兒吹過,淡淡的野花香撲面而來,雲輕舞沿着湖畔緩步而行,輕語道:“要不你乘青龍先行。”再有三日就能到京城,但宮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得某女頗爲焦心,於是乎,不由出言提議。
宮衍明白她話中之意,搖搖頭,道:“再急也不急這兩三日。”
雲輕舞:“其實你也不必太掛心,畢竟離京前你有做好佈置。”
宮衍沉默,半晌,啓口:“我總覺得他要整出大動靜。”
聞言,雲輕舞停下腳步,面部表情看起來頗爲凝重:“大動靜?難不成他想爲自己的私慾,做不利於大晉,不利於百姓之事?”宮衍嘴角動了動,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微頓片刻,他啓口欲再言,不料,一隻灰鷹在兩人頭頂飛了兩圈,而後緩緩落在雲輕舞肩頭。
未加多想,雲輕舞迅速解下竹筒,從中取出密信。
見她身上驟然轉冷,宮衍心中一突,忙問:“出事了?”雲輕舞點頭,眸中神光冷若冰霜,語聲毫無溫度道:“有人擄走了星兒。”
宮衍眉頭微擰:“莫非是他而爲?”
“沒證據不好說。”雲輕舞捏緊密信,望向平靜的湖面,眸光透着說不出的犀利。
忽然,空中又飛來一隻灰鷹,但這隻灰鷹卻落在宮衍肩上。
“怎麼?難不成宮裡也出事了?”雲輕舞問。
“我們必須得馬上回去。”看完密信,宮衍語聲冷冽,道:“父皇昨夜失蹤,影被打成重傷。”
雲輕舞邊思索邊道:“和星兒被擄只差半日。”
“嗯。”宮衍頷首,面部表情冷凝,道:“你過去吩咐兩句,咱們現在就動身。”
“好。”雲輕舞低應。
月清涼,夜靜寂。
沐瑾搞不明白宮澈今晚意欲何爲。
無端端地邀他喝酒,且一喝就是多半個時辰,卻始終不見說正事。
“瑾,你說我對你如何?”揮退在旁伺候的婢女,宮澈放下手中的酒盞,淡淡地看了沐瑾一眼,微勾起嘴角,問:“很難回答嗎?”宮衍執盞的動作一滯,須臾後,回他:“王爺待瑾自然是極好的。”
宮澈眼瞼微垂,低笑:“是嗎?”
“王爺這樣,莫非是在對瑾有所懷疑?”
沐瑾心裡有些沒底,神色間卻不見絲毫異樣。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瑾讓我失望了呢!”擡眼,宮澈注視着他,目中染着輕淺的笑,只不過,那笑意並不大眼底,且泛着一絲清冷:“皇上真是捨得呢,將你安插到我身邊,不過,你們沒想到的是,直至今日都沒從我這找到能證明我有謀反之心的證據。”
“沐家是皇商,王爺若非要說在下是皇嫂的人,也在情理之中,但自打受王爺看重以來,在下可都是站在王爺這邊的。”是他哪裡露出馬腳了嗎?
宮澈嘴角掛着淺笑:“我這都把話挑明瞭,瑾還是不願承認麼?”說着,他執起面前的酒盞,跟着手上微一用力,就見那完好的酒盞碎成了片狀,與此同時,他俊逸的臉龐盡顯冷意:“知道嗎?本王最討厭背叛。”
“王爺如何認定瑾有負王爺信任?”沐瑾正容,迎向宮澈迫人的目光,鎮定從容地問。
“你這是要本王拿出證據是吧?”冰冷的聲音裡難掩憤怒,宮澈道:“雲輕狂就是皇后,你很早就知曉她的身份,卻沒想過告訴本王……”他觀察着沐瑾的面部表情,一個細微的變化都不放過,而沐瑾在聽他道明雲輕舞的身份後,眸中神光微變,被他盡納眼底:“你的外甥又是皇后所救,這份天大的恩情,更不可能讓你做出背叛宮中那位之事,還有……”他說的很多,沐瑾只是靜靜地聽着,未發一語。
“知曉你是皇上安插在本王身邊的眼線,本王是不信的,不信本王信任至極的朋友,會是個僞裝如此至深的人。”
沐瑾眉頭微蹙:“王爺這是認定在下有二心了。”
“二心?不,你哪有二心,你的心一直都是向着皇上,更甚至你是皇上的心腹。”宮澈自嘲一笑,道:“枉我費盡心機,拉攏你到身邊,回過頭想想,我還真是蠢得厲害。”
“王爺不該聽人挑唆,在聽說雲欽差是皇后娘娘之前,在下根本就不知其真實身份。至於在下的外甥爲輕狂所救,在下自然對其感恩,但也僅是對輕狂感恩。”沐瑾知道自己此刻身處懸崖邊緣,亦知道無論自己作何辯駁,眼前這人都不會相信,但要他承認自己是皇上安插在宮澈身邊的眼下,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因爲他得給自己爭取一線生機,因爲他不想死。
宮澈笑出了聲,靜靜地看了他一會,道:“罷了,你不承認隨你,可你愚弄本王,背叛本王的賬,本王卻不得不和算,在此之前,有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沐瑾身子一震,就聽宮澈續道:“太上皇昨夜失蹤,皇上被刺客傷成重傷,今個休沐,所以沒有消息從宮中傳出,不過,明天一早會發生什麼,用不着本王說你想必也知道。”
抑制住心底騰起的情緒,沐瑾面沉如水道:“在下在這提前恭喜王爺了。”
“恭喜本王?”宮澈眸光閃爍了下,笑了笑,意味深長道:“是啊,確實值得恭喜!”
“有件事,在下能否請教王爺?”沐瑾問。
宮澈沒有做聲。
沐瑾道:“不知在下的小外甥對王爺有何作用?”
“聽你這口氣,好似你小外甥的失蹤與本文有關。”宮澈嘴角噙笑,眉頭微微上挑。
沐瑾言語淺淡,目露疑惑:“沒有關係嗎?”至於他眼裡的疑惑是真是假,唯有他自己知道。
“本王說沒有,瑾可信?本王若說有,瑾又有何打算?”宮澈屈指在膝上輕叩,嘴角掛着詭譎的笑,看着他問。沐瑾覺得與眼前這人沒必要再說什麼了,至於緣由,無非是事情已然很明顯——寧王要搞大動作。
而他在對方撕破臉那刻,暗自運轉真氣,發現氣息受阻,很難提上力道。
照此情形,他只能落人手中,被動地承受一切未知。
距離早朝還有半個多時辰,宮衍和雲輕舞乘青龍回到皇宮,雲輕舞道:“沐浴換衣後你就去上早朝,我去看看影。”宮衍沒有異議。
影是在十多個暗衛的保護下受的重傷,可想而知那晚夜入皇宮的刺客不僅在人數上不少,就是在修爲上也只怕不俗。
密室中,昏黃的光線灑在牀上,影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若不是胸膛微微有所起伏,讓人看着還真像是死人一般。
“咯吱”一聲,密室門打開,鄭麗婉循聲望去,看到來人,先是一怔,旋即忙從牀邊起身,恭敬行禮:“麗婉見過皇后娘娘。”
雲輕舞輕頷首,問:“情況怎樣?”鄭麗婉站直腰身,神色平靜,回道:“不是很好。”自影被刺客重傷,她的心情就變得躁動不安,而這種情緒究竟是因何而生,她心裡隱約知道,可也正因爲知道,才令她愈發心亂。
但考慮自身的任務,她萬不能在人前露出異樣。
“經脈受損,內傷很重。”爲影診脈護,雲輕舞道。
鄭麗婉聞言,抿脣沒有說話。
“要本宮救他嗎?”雲輕舞的眸光挪至她身上,略作遲疑,道:“想好再回答本宮。”
熟料,鄭麗婉想都沒想,直接道:“他若對皇上還有用,皇后娘娘不妨救他一命,如若皇上已經不需要他,那麼就沒必要再留他在世上。”
“這是你的真心話?”
“麗婉不敢欺瞞皇后娘娘。”
“你難道就對他沒一點感情?”
“麗婉入宮是有任務在身,與他有所牽扯,也是任務所需,與感情無關,再者,麗婉也沒資格談感情。”
“他可是你孩子的父親,你真就忍心看着他死去?”
雲輕舞靜靜地看着鄭麗婉,聞她之言,鄭麗婉臉上的表情微僵,須臾後,果決道:“他們不該活在世上!”她口中的他們,一個自然是指影,一個則是指“二皇子”,也就是她所生的那個孩子。
“你的孩子若真沒了,你難道一點都不會怨恨皇上?”對於鄭麗婉入宮,雲輕舞心裡是感到抱歉的,畢竟男人的出發點是爲她考慮,才讓一個女子步入深宮,犧牲自我的愛情,來完成一件任務。
她從一開始就看得出,這名叫鄭麗婉的女子,不帶絲毫個人情緒,在全力完成自己的任務,這於土生土長的上位者來說,根本無需在意什麼。然,雲輕舞是穿越者,有這麼個身份在,讓她真不去在意鄭麗婉、影,及他們孩子的死活,她很難做到。
尤其是那個孩子,來到這世上完全是因爲大人們的需要,如今年歲尚小,就被無端地奪取生命,這未免太殘忍。
“麗婉沒理由恨皇上。”鄭麗婉的聲音拉回雲輕舞的思緒:“爺有需要,纔有他出生的機會,等爺不需要他時,他的存在也就再無必要。”清冷的聲音在密室中響起,聽得雲輕舞又是好一陣怔愣,待她再度醒神,道:“我現在就給他施針。”取出針囊,消毒後,雲輕舞朝鄭麗婉看了眼,喚人上前:“解開他的中衣。”鄭麗婉照做。
銀針在手,動作如行雲流水,很快,一根根銀針紮在了影身上,看着那分佈在各處穴位上的銀針,鄭麗婉眸中神光微有些變化,其實,她想他能活下來,但是,她又知道一個事實——他的相貌,及他替爺做的事,早已斷了他的生路。
施完針,雲輕舞從袖中掏出一白色小瓷瓶,遞向鄭麗婉:“一日一粒,連續服用七日,他受損的經脈和內傷,就會基本上痊癒。”接過小瓷瓶,鄭麗婉低應一聲,再沒多言。
連續數日,宮衍都沒有得到文帝的下落,這讓他不免有些上火,雲輕舞看在眼裡,卻也沒法幫上忙。
星兒失蹤,文帝失蹤,任何線索都沒有留下。
暗地裡,宮衍和雲輕舞沒少派自己的人探寧王府,但多次探測下,皆一無所獲。
“要不直接找他要人吧!”
“沒用。”
“那就這麼坐等他出招?”
“現在只能一邊等一邊尋找。”
窗外夜色漸沉,宮衍摟着媳婦兒躺在牀上,久久難以入眠。
“他的舉動很奇怪。”
“嗯。”
“你好像還有心事。”
“舞兒……”
“嗯?”
“瑾……瑾也失蹤了。”
“什麼?沐妖孽也失蹤了?”雲輕舞一怔,旋即睜大眼,一臉愕然。
宮衍閉上眼,片刻後,重新睜開,道:“我擔心他。”
“不會的,沐妖孽不會有事,你放寬心,我明天傳令到靈鷲門,讓下面的人加大力度去尋人。”雲輕舞覺得有必要親自去會會宮澈了,但這話她不能對宮衍說,緣由麼,一旦被宮衍知道她的打算,勢必會加以阻止。
“老四若有意將人藏起來,咱們要想找出來,絕非易事。”
看着眼前密閉、簡陋的住處,看着突然出現在這斗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文帝深邃如潭的眸中,露出難掩的怒色:“朕不該一時心軟。”他真得不該一時心軟,要不然,就不會有他眼下的處境。
皇四子,他的皇四子,竟然用詭異的法子將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擄出皇宮,擄到這不知在何地的斗室。
這讓他再找不出任何理由,不得不相信衍兒曾說過的那個噩夢,是真真切切發生過。
出現在文帝眼前的熟悉身影,正是宮澈,正是文帝的皇四子寧王,他仿若沒聽到文帝之言,回頭朝門外道:“帶進來。”隨着他音落,文帝就見雲漢卿面無表情地從門外走進。
文帝驚怔:“雲愛卿!”
雲漢卿的表情和他幾乎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