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在每個人的眼中,天空中飄來一根黑羽,姜尋看着這根黑色的羽毛緩緩落地,心中想着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飄起雪花,這一場鬼獄之旅,自己終於也要離去了,郭半善看着嶽凌天感嘆道:“沒被那些畜生吃掉屍身,塵歸塵土歸土,也算是最好的歸宿了。”
毛兒磕長頭不起,三人注視到乾柴成灰,楊樸在井邊挖有半尺深道:“師傅曾藏有好酒,三大勢力如今消耗殆盡,無人再敢打神賜的主意了,算是慶功。”說着,拿出一罈酒,向地上撒了些,又走到嶽凌天的骨灰前撒去,繼續道:“也算送別。”
郭半善看着酒,趕緊盤腿坐在井前,拿出一罈打開,不顧周圍泥土直接往嘴中倒去,酒水灑出順着他的鬍子流下來,郭半善眉毛上挑,眼睛微眯,一臉享受道:“好酒,好酒啊。”
毛兒默默地將嶽凌天的骨灰用衣服裝起來,拿到井旁邊,郭半善看一眼道:“捨棄之身罷了,癡兒,癡兒。”毛兒沒有說話,靠着井壁,抱着裝有骨灰的衣服一言不發。
酒過三巡,又是一夜,神賜井不斷地涌出濃霧,周圍很快被霧氣籠蓋,整個鬼獄城就剩下這個靜地,郭半善一時興起,舉壇大聲吟詩道:“鬼城白霧罩幾分,雙井周前嘗香酒,高籠豈能困吾意,心乘四靈踏雲間。”郭半善哈哈大笑舉壇而飲,酒盡臥坐在腳下濃霧中,姜尋也喝醉了,將聖影劍插在身旁,濃霧驟然繞開,姜尋帶有感嘆道:“我已完成師傅交給的任務,要離開了。”
井邊的毛兒聽後猛地擡頭一愣,眼帶淚汪,又把頭壓了下去,楊樸舉酒遞給姜尋,醉道:“你我不打不相識,酒前不論離別,喝。”
姜尋接過酒,灑脫一笑道:“好,不醉不休。”
今夜的鬼獄城中,白霧中瀰漫着酒氣,三人足足喝掉二十幾壇,都醉倒在井旁,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拿刀恐怕都能殺掉這二個讓全城害怕的狠人,毛兒在旁邊看着倒地的三人,想着父親曾經在最愁困的時候也靠喝酒來忘記煩惱,他知道腳下有不知何時滾來的酒罈,伸出稚嫩的小手,打開酒罈,酒氣撲鼻,毛兒雙手抱起,眼含淚水,大口地喝進去,心中想道:這算不算跟父親有同樣的感受,算不算離父親近一點。毛兒喝了半壇,酒從手中脫落,眼前出現嶽凌天的影子像平常一樣撫摸着他的腦袋,又時而嚴厲地盯着他,毛兒臉帶笑意沉沉睡去。
時間帶着霧氣籠罩鬼獄城中每一個角落,又帶着霧氣離開,姜尋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辰時,他揉揉腦袋,又搖晃兩下,四處看去,楊樸倒在身邊,昨天燒完的柴木留下漆黑一片,不見毛兒姜尋腦袋瞬間清醒推弄楊樸,楊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着姜尋道:“怎麼了。”
姜尋急切道:“毛兒不見了。”
楊樸一個翻身跳了起來,驚訝道:“什麼?”說完,同樣四處看去,大聲喊道:“毛兒,毛兒。”
姜尋目光掃過,突然看到井旁的酒上壓着一塊黃布,姜尋好奇走上前去將布拿在手中,布上的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這是郭半善留給他們兩個的,姜尋把楊樸招呼過來,二人盤坐在地仔細讀着,上面寫道:天下安有不散之宴席,遊歷半生,沒想到你們兩個小傢伙還挺讓我捨不得,本道不喜歡見離別,所以帶毛兒先走了,我們要吃最好的美食,你們羨慕也沒用,天下所到皆爲本道之家,若有緣會我們會再次遇見的,如果沒忘記本道,見面時孝敬我兩壺好酒足矣,兩個小傢伙,保重。”
讀完,楊樸感慨道:“這老頭救我兩次,這番離去還挺捨不得。”姜尋看到黃布一角還被折起來,用手伸開,只見還有一行小字:要不是爲了毛兒還真捨不得走,這井水真乃神賜。可惜葫蘆不夠大。
姜尋推着楊樸笑道:“你看這裡。”
楊樸低頭看完臉色驟變,猛地站起來,沖天大聲喊道:“老賊,你我別再見了。”姜尋搖搖頭,握起劍道:“我也走了,你難道不準備出去看看。”
楊樸搖頭道:“時機未到,師傅臨終前給我留下話語,傾世之亂,神賜無水,鬼獄萬衆,是惡非惡。”
姜尋聽後道:“什麼意思。”
楊樸道:“神賜乾涸,我會出去的。”
姜尋詫異,站起身看向神賜井下,裡面清水潺動,玩笑道:“看來你這輩子出不去了。”
楊樸正色道:“你不知道,曾經的神賜井站在井邊就能碰到水,而這一年間水位已下降近二尺半,照這樣的速度,不出三年我一定能出去。”
姜尋笑着轉身離開道:“好,等你外界尋我。”
楊樸沒有回話,刀立身前,盤腿坐下,正如二人相遇那天的模樣,姜尋越走越遠,直到消失不見,楊樸睜開眼睛,這一刻,鬼獄城中在楊樸心中再次變得冷清。
姜尋從懷中掏出嶽凌天送給他的鬼面,戴在臉上,走到嶽凌天的宅院中,門口不見樹皮的枯樹上面沒有了毛兒的身影,進入嶽凌天的臥室,整個屋子也是空空如也,這個讓姜尋充滿回憶的地方,只剩一個空殼,來到客房桌子上還有殘留的蠟油,在這小房間再也不見郭半善與自己搶牀了,關上了門,走出院子又關上了大門,姜尋不再留戀,灑脫離開。未從正門出城,而是去了郭半善所說的南城角,站在下面,果然能看到自下而上不知被誰鑲上的二十六顆石子,石子與石子之間的距離約爲兩米,姜尋運了一口氣,飛身而上,踏過二十六顆石子後,站在高牆上擡頭看去還有像牙齒般的巨木,姜尋又踩微步翻了上去,累的氣喘吁吁,站在巨木上向下看,鬼獄城的房子顯的那樣渺小,這樣的高度,這樣的城池,究竟是何人才能完成建築,姜尋不禁感嘆,轉過身已經能看到鬼獄城外的風景,蒼穹之下,一覽無遺,姜尋正好奇怎麼下去,只見一根左側巨木上刻有白字:嘆君輕功天下無絕,下有斷木供君離開。
姜尋低頭看去,果然巨木上被開了槽鑲進一根斷木,飛身踩到斷木上,就像行山路一般,城牆上也有斷木,姜尋無歇,斷木越來越短,直到最後一根在鬼獄城的牌匾後消失不見,姜尋看着地面心中一喜,飛身跳落,下面的士兵看到他,並不在意,甚至沒有一人出來阻攔,姜尋看到剛來時的那個濃眉隊長,攔住問道:“隊長,與我一起來的老人在哪裡。”
濃眉隊長詫異道:“你出來了。”
姜尋看着問非所答的濃眉隊長,再次問道:“與我來的老人在哪。”
濃眉隊長如驚醒般道:“啊,有人說他在距這一里外的沙土坡,真假就不知道了。”
姜尋直接離去,濃眉隊長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發呆,一個有五六十歲滿臉兇悍,的隊長走過來道:“怎麼了。”濃眉隊長道:“昨天夜裡有一個老人帶着個孩子從上面落下,今天又有個年輕人從上面出來,莫非裡面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隊長道:“能從上面出來就是無罪,你操什麼心,今天打了頭野鹿,走跟我吃肉去。”
沙土坡上,姜尋離得老遠就見到師父的背影,走了過去,洛圖感應到徒弟的氣息,聲音沉穩道:“等時間到了還想去接你,沒想到卻先出來了,從那二十六石?”
“是。”
洛圖的聲音不緩不慢道:“你可知道當你踏上第六石的時候一旦放棄必死無疑。”
姜尋一臉驚訝,後怕道:“弟子不知。”
洛圖站起身,轉過來看着姜尋,他的臉消瘦一圈,滿頭之上無一根灰髮,姜尋看到師傅模樣,緊忙跪下道:“師傅大恩,這讓徒弟怎麼報答。”
洛圖走到姜尋身邊,看着聖影劍又看向姜尋道:“寶劍出鞘,你尚無傷,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報答,起來吧,這幾日你受苦了。”
洛圖走在前面道:“你可知第六石以後的牆上刷有無色無味毒粉,你早已嗅到腹中,若是放棄,半日必死,但在鬼獄城最上面有早已絕跡的魔芋木,那些木頭長久被太陽暴曬,在木上就會出現一層黃色膠質恰恰又是牆上毒粉的解藥,你今日是兇險萬分啊,以後做事,有簡單且安全的解決方法切不可嘗試未知,除非死地。”
“是,徒弟受教了。”
洛圖停下腳步問道:“經歷殘酷,雖沉穩卻少許多快樂,可怪師傅嗎?”
“姜尋不怪師傅。”
洛圖道了兩聲好,一言不發向前走去,姜尋跟着師傅,找到寄養馬的那戶村民,二人趕馬而行,這次姜尋坐在前面而洛圖坐在後面,馬車搖搖晃晃,道路上的白雪逐漸增多,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冷風伴着雪花吹過,姜尋重重地吸了一口,沒有發黴木頭的味道,是直通肝腸的清爽,冷月當空,月色光亮,前方的路是雪白一片的潔淨,還能看到跳動的野兔,姜尋心感放鬆,不自覺的竟握着馬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