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錢?”湯九老倌聽罷湯丙奎的話,既相信又有點不信.
“三十二.”湯丙奎隨口答道.
“哎?”湯九老倌一聽,頓時臉上變色,罵道,“你這畜生!三十二塊大洋能買下這麼一條水牛?誰相信?定是敲來的!”
“不,不!”湯丙奎連忙解釋說,“是三十二擔谷,不,是六十四擔.還有買壯丁的谷,按官價算,折成六十四塊光洋!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錢,左借右借才湊上.”
“丙奎啊,”湯九老倌默默神後,對湯丙奎說,“這牛是買來的,還是敲來的,你心裡清楚.我家祖祖輩輩都是作田人,都冒幹過那些喪盡天良的事.你要是作孽的話,不講外人對你如何,我會第一個拿刀來剁你的腦殼!那時莫怪我做爹的不講情面啊!”
“爹!”湯丙奎又氣又急,但也不敢在湯九老倌面前發火,“牛是買的!你不信就問別人去.”
“問誰?”湯九老倌兩眼一瞪,問湯丙奎.
“問陶明桂……不,問劉鄉隊長!”湯丙奎說出陶明桂,隨即又改了口,“買牛時劉鄉隊長也在場.對了,當時錢不夠,鄉隊長還幫我湊了一半的錢,明日我還得給他送錢去.”
湯丙奎之所以改口說劉春如,是因爲湯九老倌最害怕劉春如.此時,他細細地打量起他爹來.湯九老倌面貌極像湯丙奎,只是個頭比湯丙奎高,身子乾瘦,下巴稍尖一些,大概是年老的緣故吧.
*************湯九老倌在兄弟中最小,三代內的兄弟中排行第九,沒有大名.湯九是他年青時的名字,年紀稍大後,別人都叫他湯九老倌.兄弟分家時,他才十五歲,分得一畝六分田.壠田二丘,一畝二分,剩下那四分,是高岸子田.他很勤勞,田裡的工夫,事事精通.秉性倔強,爲人耿直,一生清清白白.他十七歲成家,十八歲就生下湯丙奎,在湯丙奎五歲那年,他堂客離他而去,從那以後,他也沒再續絃.一生的精力都放在湯丙奎身上,想把這個兒子撫養成人.
湯丙奎七歲就上私塾,讀了四年書.掇學後經常捧本書,翻來翻去的,之乎者也學了不少,也就是這些之乎者也,使他看不起下苦力的作田人,一心直想做大事,成爲人上人.這一點,讓湯九老倌很惱火,叫他幹農活,人影子都看不到.說他,他不聽;罵他,他不理;用拳頭捶,扁擔砍,也教訓不過來.倒是湯丙奎反把他數落了一番:“你有什麼能耐?天生是個下苦力的坯子,我可不想學你!”
“那你想做什麼?一天到晚遊手好閒,不怕人笑話?”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治人?”湯九老倌不解,呆呆地望着湯丙奎.
“我說你聰明吧,連治人都不懂!”湯丙奎得意地揚揚臉,跑了。
“唉——!”湯九老倌長長地嘆了口氣.
父子倆這樣的爭吵,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以湯九老倌失敗而告終.直到湯丙奎二十二歲那年,湯九老倌給兒子討了堂客,看他能不能變好.誰知湯丙奎還是老樣子,外甥打燈籠——照舊.經常以考學,謀差使爲名上長沙去,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不回來,湯九老倌也冒辦法,只好由着他算了。唯一讓湯九老倌滿意的是,媳婦倒是個賢惠能幹的媳婦,成了湯九老倌幹活的好幫手.
日本鬼子投降那年,嵩南鄉的牌子掛出來後,湯丙奎幾次喝酒與劉春如相識,兩人臭味相投.劉春如看着比自己大七八歲的湯丙奎冒事做,自吹自擂能爲湯丙奎在鄉上謀個差事,湯丙奎正好求之不得.劉春如想讓湯丙奎做個鄉文書,卜三好嫌他年紀大,不樂意.商量一番後,劉春如對卜三好說,就讓他做個保長算了!卜三好也點頭同意了.
鄉上的差使冒撈到,當個保長也不錯.湯丙奎冒想到的是,他爹湯九老倌卻不同意.湯九老倌嫌保長那差使不是正經人乾的.湯丙奎好說歹說,他爹就是不肯,並聲言:“你死懶好吃,遊手好閒,我都不想管你.可你要當保長?你想也莫想!”
“爹,”湯丙奎說,“當保長是替保上辦公事……”
“辦麼子公事?”湯九老倌一條牛頂到石坎上,硬是不回頭,“你跟劉春如搞在一起,還能幹什麼好事?莫丟了我湯家祖宗的臉面!”
“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湯丙奎仍耐心地解釋,“劉春如現如今是鄉隊長,不是過去的劉春如了!”
“他劉春如當鄉隊長又如何?可那骨子裡面還是個土匪頭!狗會改得吃屎?”湯九老倌咬牙切齒地說,“你硬要和他搞在一起,你就給我滾出去,就當冒得你這個崽!”
“這……”湯丙奎見他爹正在火頭上,也不好再說什麼.
湯丙奎堂客也跑來勸他說:“爹不肯的事,你何必惹他生氣?那個保長我看也冒當式.”
“哼!”湯丙奎白了他堂客一眼,手一甩就走了,直到天黑纔回來.
翌日清晨,劉春如大搖大擺地來了,後面還跟着兩個鄉兵.一進門就嚷起來。
“九爹!”劉春如客氣地說,“經卜鄉長同意,我推薦你崽做保長,又不是幹什麼壞事?你何解要唱反調嘛?”
“這是我家的事!”湯九老倌語氣生硬地回答,“跟你冒關係,用不着你來操空心,探閒事!”
“九爹,話不能這樣講.”劉春如耐着性子道,“丙奎兄出任保長,是卜鄉長委派的.這可不是你的家事了.”
“那讓鄉長委派別人當保長,我老湯家不稀罕!”湯九老倌毫不讓步.
***********如果朋友們覺得這本書寫的還不錯,還請收藏,推薦一下,需要您的支持與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