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不留有些擔憂地看了眼小魚兒,心想,讓他這麼小就親眼見證如此強大的天威,會不會在他那幼小的心靈上留下陰影?
渡劫,是所有想要走上仙道巔峰的修士們所必需要經歷的磨礪。
無數修士想要蔑視它,在心裡建立起心理優勢,可真正面臨天劫的時候,卻沒有一個敢真正掉以輕心。
這和偉大領袖說的那句‘戰略上蔑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的意思,其實沒什麼區別。
爲了給兒子減輕一下壓力,雲不留說道:“這是洪境劫,無數修士努力一生,都不一定能夠達到這個境界,你別多想。”
明明是想要給兒子減輕一下心理壓力,結果話說出口,卻成了這番模樣,聽起來有點輕視和嘲諷的感覺。
小白和小香姬,包括炎天香都不由看向雲不留,彷彿在說:你這麼說,真的沒有問題嗎?
小魚兒也聽出來了,好在對於自家老子的這種說話風格,小魚兒已經很瞭解了,從小到大,真正能夠讓他老子滿意的哈哈大笑,對他說出‘不愧是我兒子’這句話的次數,半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對於得到父親的真正認可,小魚兒其實已經不怎麼抱希望了。誰叫自家老子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那個人呢!
小魚兒只能在心裡默默發誓:小小洪境劫,將來我一定可以渡過!哼!看你到時還敢小看我……不,我將來一定會超越你的!
看着那滾滾傾軋而下的鉛雲,感受着那可怕的皇皇天威,小魚兒心裡也有些發怵,但他的好勝心不容許他低頭。
也可以說,這是小魚兒的一種逆反心理在作祟吧!
爲什麼小魚兒一直想着要超越自家老子,就是因爲一直以來他家老子誇他的次數,實在太少太少了。
雖說從小到大,雲不留幾乎沒怎麼數落過小魚兒,打罵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甚至有點放任自流的感覺。但小魚兒覺得這是自家老子覺得他的進步只能用馬馬虎虎來形容,並不值得誇讚。
所以他纔會那麼想要證明自己,想要得到他父親的認可。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只是他家老子的一種教育方式。雖說小孩子需要誇,可雲不留覺得,在這個家裡,誇小傢伙的人已經足夠多了。
如果他還繼續誇,那這小傢伙將來變成紈絝子弟,那怎麼辦?
所以,還是不要讓這小傢伙太過得意的好。
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這話並不是說說而已。
雖然雲不留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帶着嘲諷之意,但看到小魚兒緊握着小拳頭,一副不服輸的樣子瞪着遠處的劫雲,雲不留默默點了點頭,覺得自己所說的解壓之話,算是湊效了。
小白和小香姬見此,也只能無語地將注意力重新放到遠方的那朵劫雲上,看看他們的安然姐姐,是如何應對眼前的危局的。
倒是炎天香不忍看到小魚兒心理壓力過大,說道:“這洪劫境給人的威壓感,比起當初大師孃渡荒劫時給人的威壓感,貌似強出好幾十倍都不止啊!荒劫和洪境劫的差距,這麼大嗎?”
小白和炎天香聞言,看向雲不留,這裡面,也就只有雲不留渡過洪劫境,就他最有發言權了。
小魚兒也默默看向自己的父親,一副若有所思狀。
雲不留脣角一揚,微笑道:“荒境和洪級境相比,兩者之間的實力可以用雲泥之別來形容。荒境能夠運用的力量只是領域力量,可洪級境能動用的力量,卻是天地法則的力量。”
炎天香繼續好奇道:“天地法則的力量,怎麼說?”
雲不留沉凝了下,道:“聽過言出法隨嗎?就比如你想讓眼前的大山崩了,說了句‘倒’,然後山就倒了。但真正讓山倒的,是天地間土屬性力量的法則,土屬性法則力量動搖了山根,山就倒了。再比如你要這天下雨,叫一聲‘雨來’,天空就下起了雨……”
炎天香聞言,默默點頭,對於法則力量,有了更直觀的瞭解。小魚兒也在一旁跟着點頭,似乎沒有想到,自家老子這麼厲害。
因爲他家老子就處在可以運用天地法則力量的境界。
炎天香眨了下大眼,一副不解的樣子問:“可大家不都說,在荒境修士的領域當中,他們就是神嗎?”
雲不留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自家開山大弟子,覺得這麼蠢的問題不應該從她的嘴裡問出來,可看到小魚兒一副好奇的模樣看着他們,雲不留便漸漸有些明白炎天香的用意了。
於是他輕咳了下,道:“這句話其實並不準確,一般情況下,修士很難百分百將自己的力量盡數發揮出來,但荒境修士在自身的領域之中,卻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出全部實力,這纔是這句話的由來。”
頓了下,他又道:“法則力量可以輕易瓦解領域力量,再多的荒境修士,也無法抗衡洪級境。荒境修士想要打敗洪級境修士,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拼消耗,讓洪級境修士率先力竭。所以荒境修士碰到洪級境修士,在無外力憑藉下,必敗無疑!”
“外力憑藉?!”炎天香繼續一副好奇的樣子問。
小魚兒覺得自家大師姐實在太貼心了,這些問題,也是他好奇的。
雖然以小魚兒如今的實力,談論荒境和洪級境,還有些遠,可這並不妨礙他先學一些常識。
漸漸明白炎天香用意的雲不留,繼續解釋道:“這個外力其實也好理解,修士一身戰力,本身的修爲是基礎,但不是說修爲高的修士在鬥法時就必定勝利,否則也就不用打了,大家坐下來,比比誰的修爲更加高深就好了。決定鬥法勝負的原因有很多,修爲高低只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還有諸如陣法,符籙,法器……等等。”
就在雲不留費力地給小魚兒解釋着這些常識的時候,遠處那朵巨荷的花苞,終於緩緩盛開。
花苞之中的那股氣息在飛速復甦,強大的氣勢橫掃開來,彷彿天地間的狂風都瞬間靜止了下來。
除了雲不留之外,其他人都有一種心悸感。
巨荷的周圍,隨着這股氣息的復甦,周圍的空間裂縫更多了。
雲不留飛速和復甦的安然進行精神連線,而後將自己替做的那些準備飛速道出,同時一套首飾和一件霓裙朝安然飛去。
安然緩緩回首,看了眼遠處的那個男人,脣角微微勾起一絲弧線。
下一刻,她戴上頭飾,披上霓裙,拔起那杆撐天的荷花莖,輕輕一揮,化成一柄綠色長劍,身形沖天而起。
她衝進了劫雲之中,如同當初對付荒劫那般,想要劈散劫雲。
那霸道絕倫的身姿,和她之前露出的那道溫和微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得炎天香心旌搖曳,覺得這纔是真正的女中豪傑。她不得不承認,安然師孃的氣場,要比小白師孃的氣場強大許多。
小魚兒則是瞪大了雙眸,有些心虛地看了眼他老子云不留,腦海裡想起兩年前他家老子說過的話,‘小子,別沒禮貌,你同樣得叫她孃親’,‘你大娘親和你娘一樣,很溫柔的’……
小魚兒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老爸嘴裡那個溫柔的大媽媽?
不過這個時候,誰也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看着遠方的劫雲,看着劫雲滾蕩,道道霹靂之聲從劫雲之中傳來,聲震霄宇,萬靈懾服。
與此同時,也有道道漆黑的劍光從劫雲中透出,將劫雲劈散。
但劈散的劫雲,很快又重新聚斂起來,且聲勢更爲浩大。
彷彿安然的舉動正在激怒這方天地的天道,天道要加大力度來懲罰她似的,她的行爲舉止,看起來有些過於囂狂了點。
此時,女巨人和老猿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身邊,有些好奇地看着遠方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的劫雲。
他們離這裡並不遠,只需一個念頭便能到達。
事實上,之前劫雲聚斂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感覺到了,可當時他們也沒當回事,隨着修士增多,渡劫的情況自然也就變得常見了。
可當天劫顯出洪境劫的威力時,他們就忍不住這股好奇了。
而後華乘風和海老鬼也出現了,接着是水鏡老蛇妖和老白雕寒侯。
他們都很好奇,到底是誰在渡洪境劫,原本他們還以爲是小白或者是小毛球呢!
可誰想,那劫雲之中,居然是一道若隱若現的綠裳女子。
而且還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身影。
直到他們的注意力從天空轉向大地,看到那株盛開的荷花時,他們纔有了一絲恍然……
荷花妖?!
這麼厲害嗎?
比起小白和小毛球來還厲害?
雲不留身邊,小毛球的深淺當初大家都看不穿,後來漸漸知道它早就已經是一隻荒境妖獸,只是渡劫時沒選擇化形罷了。
小白就不用說了,小白的祖上,他們都認識,只是不熟罷了。
他們原本以爲,若是雲不留身邊有誰先入洪級境,估計除了小毛球就非小白莫數了……當然,女巨人除外。
因爲女巨人知道小香姬的另一副模樣,當初幽淵之主從幽淵裡跑出來的時候,小香姬變成了大香姬,差點就連渡荒劫和洪境劫了。
兩劫連渡,古往今來,根本沒有修士能夠辦到。
敢這麼幹的修士,全都死了!
無一例外!
大家帶着狐疑之色看向雲不留,但云不留卻沒空和他們解釋,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正在渡劫的安然身上。
雖然安然的氣勢很兇猛,很霸道,但這畢竟是在渡劫,而且還是洪境劫。這個天劫,雖然這個世界已有十一位修士成功渡過,可事實上,沒有靠天道所賜的功德之力就安全渡過的,就只雲不留一人。
要知道,雲不留當初的身體強度早就已經到達洪級境了。
如果沒有那副強大的身軀,他又如何能渡過洪境劫?即便是擁有那麼強大的軀體,可在洪境劫的轟擊之下,他也同樣傷勢慘重。
安然能安然渡過這個洪境劫嗎?
更讓雲不留擔心的是,安然似乎並沒有打算啓用劫雷分解大陣的想法,依然在劫雲之中騰扭閃爍,以身抗雷。
不知過了多久,安然的身影終於從劫雲中退出,不過看她那身形姿態,並不像自主退出,而是被天劫從劫雲之中打出來。
安然的身形一個閃爍,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重新衝進劫雲。
劫雲被一道巨大的劍光劈散,露出一道雷霆光人的身影,與安然的身影在空中不斷閃現,劈散的劫雲再次聚斂。
看到這個情況,女巨人和華乘風他們都在暗歎,這個女子還真是不簡單,特別是華乘風這個用劍高手。
華乘風可以輕易就看出,這個女子和他一樣,也是劍道高手,在劍道之上的造詣,並不比他弱多少。
單純比拼劍道的話,華乘風覺得在他沒有領悟出劍之法則前,似乎有點不敵這個女子。
不過這個女子所領悟的,並不是劍之法則,而是空間法則。
她所斬出的那些漆黑的劍光之中,就已經蘊含着空間法則力量,連空間都被撕裂了,可見用空間法則斬出的劍光有多可怕。
一個理論上還處在荒境的修士,居然能夠用出洪級境的手段,這種人物,在修行界中,絕對可以位列絕頂天才那一茬。
雲不留的身邊,是什麼時候出現這種高手的?
衆人都有些狐疑。
再看看小白,小香姬,以及他的弟子炎天香,甚至是他的兒子小魚兒雲起時,大家就不得不感慨,雲不留身邊聚集的這些天才,如果將來一個個都能成長起來,那可真是不得了。
當然,小香姬在其他人心目中的份量其實並不大,畢竟只有女巨人才清楚她那可怕的另一面。
可即便是這樣,依然很可怕,還有一隻小毛球呢!
不過想到他們將來必須要面對的域外修士,他們就又覺得,確實也需要這樣的天才成長起來,他們這個世界纔有一線希望。
每每想到這個情況,他們就覺得心口好似壓着塊大石,讓他們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好在他們還有云不留這位主心骨。
有時候替雲不留想想,他們又覺得有些慚愧,他們都覺得身上壓力巨大,那麼被他們當成主心骨的雲不留呢!
可想來想去,他們除了替雲不留心疼一下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他們其實能明白當初面對域外修士降臨的時候,那些荒境老妖爲何躲起來不出手,畢竟不是誰都能勘破生死的。
即便是他們這些人,當初不也是硬着頭皮上嗎?
將來,也只能再次硬起頭皮上了!
在浮空島邊上,站着一排身影,看着前方的劫雲,但各自心思都有些不太一樣,有的心思早就不在天劫之上了。
三天三夜,安然的天劫纔算結束。到頭來,她也沒有用到雲不留給她佈置的那座分解劫雷的大陣,而是以一己之力硬抗了下來。
雖然身體早已經被天劫轟得破敗不堪,但最終渡過天劫,卻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她所渡的天劫強度,比起當初雲不留所渡的那次天劫強度,也沒差多少。
之所以她的用時比雲不留少了一半還多,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她的手段比雲不留當初的手段更加犀利,更加霸道。
當初雲不留渡洪境劫時,和火人大戰,與風人大戰,最終再和雷霆光人大戰,運用的手段其實平平無奇。
之所以說平平無奇,那是因爲那些手段,都是荒境修爲的手段。
反倒是運用身體的近身戰,才能發揮出超出荒境的實力,可面對這些同樣擁有洪級境法則力量的光人,他的近身戰一直受到剋制。
而安然則不同,她所展現出來的手段,遠攻近守,幾乎信手拈來。
當空中劫雲消散,安然從空中落下,落回那朵花苞,花苞緩緩閉合起來,空中響起大道仙音,降下甘霖,朝那朵花苞注入。
雲不留看到這個情況,不由微微輕嘆,有些搞不懂安然,難道她就想着這樣避而不見,一路修行到宙級境不成?
可宙級境,又哪裡有那麼容易到達?
如今已經是新元歷137年,從他渡過洪級境到現在,已經過了一百二十多年,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宙級境依然離他有點遠。
已經兩百多年未真正坐下來說說話了,難道她一點都不想嗎?
這麼一想,雲不留那本就惆悵的心情就更加抑鬱了。
當仙音停止,天霖散去,天地歸於平靜,衆人回過神來。
女巨人看了眼雲不留,忍不住問道:“荷妖?”
雖然大家都看得出來,之前那個女人,似乎真的是荷妖,這裡面大妖好幾個呢!對於妖氣自然熟悉無比。
之所以有此一問,主要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沒有動用半點功德之力,就能渡過洪境劫,而且還是用如此霸道的方式,簡直顛覆他們的想象。
想當初他們渡洪境劫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可最終卻因爲功德金光相互抵消而強撐了過來。
兩相比較,不說高下立判,可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了。
雲不留搖頭苦笑,說道:“理論上,說她是荷妖也沒錯,但其實她是我的首任妻子的轉世之身……”
衆人聞言,不由恍然。
安然之名,他們其實都是聽說過的。雖然他們都沒有見過這位從域外來的女修士,但當初雲不留率領六大部落的勇士們,對那些上古傳送陣法進行破壞行動的事蹟,他們是知道的。
雖然他們和雲不留都是後來才認識的,但云不留的妻子安然意外出現在這個世界,纔是揭開這個世界神秘面紗的最大促因。
而他們相識的時候,雲不留的妻子安然已經轉世重生了。
對於這位意外流落在這個世界的域外修士安然,他們心中更多的是感激,而不是仇視。
如果不是安然,那麼他們依然還在這個世界懵懵懂懂的活着,對於域外修士的事情半點不知。
如果事情真的像這樣發展下去的話,那麼他們可能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也可能已經重新淪爲域外仙宗飛仙宗的後花園。
正是因爲安然的出現,雲不留纔會去破壞那些傳送法陣,才改變了這個世界的走向,纔有他們奮起反抗的基礎。
否則的話,一切都免談!
“原來是她!”
衆人的臉上,不由露出肅然起敬的神色。
所以說,小白想要撼動安然的地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即便她替雲不留生了個超級天才的兒子,結果也是一樣。
他們尊重小白,那是因爲尊敬雲不留,但是對安然,卻是因爲安然對這個世界所做出的那些貢獻。
雖說這個貢獻,其實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這一句話所帶來的變化,卻是無窮無盡的。
就在衆人一臉肅然起敬,心中默默感慨的時候,巨荷湖中,那朵閉合的花苞,再一次緩緩打開。
一席綠色雪裙的安然,雙眸緩緩睜開,長身而起,而後踩着虛空而上,赤足過處,步步生蓮。相起當初的小白,安然足下出現的,是真正的蓮花模樣,而不僅僅只是一點漣漪。
那些蓮花出現又消失,彷彿給她鋪出一條蓮臺之階,從巨荷湖一路登上浮空島。
站在浮空島邊上的衆人見此,不由目瞪口呆。
雲不留雙眸圓瞪,呼吸變得有些不暢,兩百多年未見啊!
也不對,十五年前見是見了,但安然壓根沒理他,他還爲此鬱悶了好長一段時間,以爲安然生他的氣了。
雲不留咬了下牙,朝安然縱身撲了下去。
其他人見此,微微笑了笑,海老鬼揹着手,轉身朝浮空島上的湖畔小木屋走去,“小香姬,能否替老朽煮杯茶呢?”
小香姬回過神來,道:“榮幸之至,海老這邊請!”
衆人也回過神來,紛紛轉身,留給雲不留一些空間。
小魚兒也被小白給拉走了,雖然小傢伙睜大雙眸,伸着脖子,叫着:“媽,你別拉我,我自己會走!”
炎天香長長呼了口氣,站到小魚兒面後,擋住了他的視線,“小心你爸揍你!”
“他纔沒空揍我嘞!哎呀,媽,疼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