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她剛欲出口的“不”字被驚呼取代,只覺天地旋轉,在從他懷中睜眼,竟震的一下忘了言語。
藍黑天幕下的夜,皎月,璀星,空澄而曠遠。
習習涼風吹得她額間髮絲飛揚,而身下,卻是燈火連綿開去一整片的萬家燈火。
迷醉,純粹。
天上,人間,竟一時分不清了。
她怔怔從夜景中擡眸,看着他眺望遠方的豔絕容顏,似不覺她的查看,那一刻,她心裡卻突生了種感覺:這滿周繁華亦不及他分毫。
鼻尖再不是她貪婪的淡雅梨花香,那一身只能襯着他尊華雍貴的紅衣灼着她的眼,被他穩穩抱着,奇異的,竟覺得安心。
她收回視線,沒發現男子在她轉頭時微微勾起的脣角。
他絕高的輕功是她驚異,也新奇,看着天空中那幾乎觸手可及的皎月星辰,慢慢伸出手,嘴角也隨之牽起。
“縱使失憶了,傻樣倒一點沒變。”
聽到他揶揄的話她一怔,收回手看他,不出意外撞進了他如瀚海般的星眸中,其中凝着一點點的璀光,似有魔力能將人吞噬進去。
心頭猛地一痛,她強迫別了頭,沒有答話。
他不動聲色的將她的反應印在眸底,也不再說話,抱着她飛躍在空中。
就在她在他懷中有的暈暈欲睡時,迷糊中感覺他身影穩穩落下,然後人聲便有些嘈雜起來,睜眼一看,驚得立馬從他身上跳下。
紅着臉低喝,“你到了怎麼不叫我?”
辰國帝都的繁華夜市街道,她根本不敢相信剛剛他就是抱着她在大街上溜達的。
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打量的目光,而更多的是那些動了春了心的姑娘對男子那張臉的驚歎和對他身旁女子的豔羨。
而鳳無聶就像無事人似的牽了有些不愉的女子的手,本是圍聚的人便都自發讓出一條道。
“我前陣子發現了一處好地方,你絕對會喜歡。”
“不喜歡。”
他話裡對她熟稔的篤定她討厭的很,駁得很不客氣。
其中抽了幾次手均無法,旁邊投來的目光卻越來越多,當即皺了眉語氣生硬道:“我沒興趣,趕緊走了!”
“沒興趣?對煎餃臭豆腐也沒興趣?”
“沒興——煎餃?”
辰國有煎餃?她之前找了好久都沒有,心中一動,神態也不復剛剛的冷肅,“你沒騙我?”
他哪能不知她是心動了,看着她有些扭捏下不來面的樣子不免一笑,柔了幾分語氣算是半強迫的拉着她走。
“當初找了好久,我請你,算是給你賠罪,行不行?”
她冷哼一聲,“一點煎餃就想賠罪,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
“是是是,等回去了,隨你怎麼折騰。”
“誰跟你回去!”
“那不行,你不跟我回去,我上哪兒找像你這麼好的媳婦兒?”
二人你來我往,女子面上不見悅色,反倒是容顏豔絕的男子一副好脾氣的哄討,那番樣,竟讓人生生覺得誰也無法插足於他們之間。
吵鬧間,鳳無聶已領着悠然於小巷處的一家小店落座。
看着他頂着衆人驚豔的目光無半分不適應的爲她擦筷倒醋,她心中默默有了思量。
他應該是有潔癖的,但凡經過他手之物無不是被錦帕細細擦過,看着他修長潔淨的手,舉手投足自然而然的尊然優雅,她眸光微微一怔,似乎纔想起眼前的男人是一國帝君。
一瞬的失神,她面前已被遞來了兩碟醋,加辣和不加辣的,想起她吃煎餃的習慣,心中一跳,擡眸看他。
他還在專心於手中擦拭之物,不過卻是知道她看他似的,頭也不擡的道:
“辰國辣醬偏辣,你仔細些。”說着似是想到什麼看過去。
她順着他的視線往下,發現他目光正落在她的膝蓋上,正不解。
“韭菜本是易發之物,也偏得你好煎餃如命,臉上出個痘子也就算了,這膝蓋骨只怕到時又該得疼了,早知道應該把一心帶過來。”
他後面講些什麼她已聽不清了,只覺心有一處隱裂,似疼似軟似暖。
她有風溼,沒有告訴任何人,也一直以爲沒人知道的。下雨天會痛,疲乏會痛,受涼會痛,吃易發食物也會痛。
該怎樣形容這種感覺,她本以爲她該懼怕的人,卻是真正知她懂她的。
最親密的人……
她默默吃着煎餃,腦裡卻一遍遍迴盪着那句話。
直至子夜時分她才被送來,所有對次日面見太皇太后的恐懼都被疲憊驅散,她看着他在她猝不及防中印下一吻飛身離去,怔了會,躺在牀上入睡前最後一絲意識竟是:她果真是瘋了。
一夜無夢。
早晨起來梳洗完畢,無視鏡中綠檀數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奇異的,悠然心中一片平靜。
昨晚說要和她一起的人男子並沒有出現,剛剛四大來傳了話,阿水正被一見要事耽擱了,本令四大來相陪,可她拒絕了。
心裡清楚,太皇太后本意也只是要單獨見她的。
只帶了綠檀,二人便跟着來帶路的嬤嬤出發了。
一路曲徑迴廊,進了太皇太后的禮佛小院,綠檀被那老人心腹一句“太皇太后不喜被擾”擋在殿外,悠然心中清明,吩咐綠檀在外候着,便跟着老嬤嬤進至內殿。
至此,聲聲木魚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老人背對着她,似不覺身後有人。
悠然只是略一停頓,隨即也不說話,靜靜立在一旁。
倒是領着她進來的心腹嬤嬤打量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出聲道安的樣子眼中劃過一抹深色,看了那兀自敲着木魚的老人一眼,也默默退在了一旁。
約過了盞茶時間,木魚戛然而止。
“民女悠然,見過太皇太后。”
老人一身華服,滿頭銀鬢梳的一絲不苟,似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搭嬤嬤相扶的手,慢慢起身。直至落座,隱含着威嚴的話纔不慍不喜的落下。
“起身吧。”
悠然一直彎折的腰這才直起,她沒叫她坐,她自然是站着。
老人只是喝着茶,也不問話。
她站在那,也不出聲。
又如此安靜了會。
“你可知,哀家今日叫你來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