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婷接到宋大少的內線電話, 及時請來醫生,並將醫生領進程歡雪的休息室後,就立即退了出來。宋大少爺那眼神, 明明白白地透着此地閒雜人等不宜久留的信息。
“婷姐, 老總辦公室裡那男人是誰啊?”秘書室的小秦湊到孟婷身後, 雙眸閃閃發亮。有傳言說他們年輕美麗的老總之所以那麼高冷, 就是因爲她在婆家不得丈夫關心寵愛。那這個突然冒出的如此在意老總的英俊男人是誰?而且他還能衣冠不整地自由出入老總的私人休息室?
“不該問的就別問!”孟婷沉下臉叱喝:“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
“婷姐, 我就是好奇而已,又不會到處亂說。”小秦吐吐舌頭,目光閃爍:“老闆他們這動靜也太大了吧?弄到要請醫生?”
小秦僅憑從門縫裡不期然看到襯衣披散的宋承懷, 就臆想了一段休息室內的旖旎風光。他們老總是不折不扣的美女,這個男人也算名副其實的帥哥。美女帥哥, 哪會擦不出火花、激不起波瀾?若自己知曉得更詳盡一點, 向那個人彙報了這一情況, 不知會不會得到提拔?她真的不想只當一個打雜的小秘書了。雖然在萬宇集團,這個跑腿的待遇都比其他的公司正經八百的秘書高很多。
“他就是程總的丈夫。”孟婷冷眼盯着壓抑不住想要捕捉更多信息的八卦小秘書, 硬邦邦地問:“還想知道些什麼?”
“啊?!”小秦尷尬地半眯着眼:“婷姐,不會吧?不是說許......許小姐纔是正牌的宋家大少奶嗎?”
“誰說的?”孟婷毫不留情面地反問:“你說的?!”
“宋夫人經常帶許小姐到公司,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小秦心虛地小聲申辯:“而且,許小姐表現的,也是這個意思啊。”
是的, 要不是宋夫人和許傲芙那麼明顯表現出這個意思, 她又怎會在某家高檔餐廳“偶遇”許傲芙, 並相談甚歡後, 主動承諾替許傲芙當程歡雪身邊的眼線, 收集程歡雪的失職、重點是許傲芙特別強調的失德行爲?
“是嗎?”孟婷目光下斜,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掃小秦:“或許你直接問問許小姐更明白。”
“還有, 剛纔忘了通知你,”已經走出兩三米遠的孟婷回過頭:“大廳接待前臺缺人手,你下去頂幾天。”
“啊?!”小秦一下徹底變了臉色。她好不容易從前臺小妹爬進頂樓秘書室,幾句話的功夫,又被打回這座大樓的底層。孟婷雖然對工作要求嚴格嚴厲,但待人親和友善,從來就不是聲色俱厲的人。要不然,給她一百個膽,她今天也不敢去偷看、更不敢貿然上前打聽自家老總的私事啊!
“聽清楚了?”孟婷清冷銳利的眼風在小秦身上停留了幾秒,再不經意地隨着迴轉的身體掃向玻璃門裡的格子間,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聽清楚了明早就直接換崗!”
孟婷在她高跟鞋敲打地面的清脆聲音中遠去了,格子間裡繼續保持着鴉雀無聲的狀態。
良久,定身法終於被解脫似的,有人唏噓:幸虧,剛纔撞槍口的不是自己。
但是,公司裡明裡暗裡的那些傳言,到底那句是真的?這個隊,該往哪邊站纔算正確纔對自己有利?宋夫人許小姐那一派的說辭,到底是真是假可不可信......
“醒了?”休息室裡,程歡雪一動,側臥在一旁的宋承懷立即撐起身子:“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程歡雪虛弱地搖搖頭,看向自己打着點滴的手背,無力地問:“醫生來過了?”
她曾按醫生的建議,有意識地多看見或多想到鮮血,以減少對血液的恐懼。現在,若遇旁人受傷流血,她已經能控制住自己恐懼的心理,至少能表面上保持常態了。
不知剛纔爲什麼,僅僅瞄到宋承懷浸了血液的紗布,就又犯病了。
“嗯!”宋承懷點頭答應,起身去到了杯溫水。
“傷口包紮了嗎?”程歡雪靠着牀頭,接過水杯抿了一口。
“嗯!”宋承懷仍是簡單應答,聲音柔和得如春天拂面的楊柳風。
“昨天,很痛吧?”想到剛纔浸染了血跡的紗布,再聯繫裡面流血的傷口,程歡雪又一陣心悸且手腳發麻,有些踹不過氣,聲線也染上微顫的痕跡。
“醫生給處理好了!”宋承懷察覺程歡雪的異樣,立即取走了她手裡的水杯,坐在她身側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裡,溫柔地安慰她:“沒事了!放心!”
“那個......昨天,謝謝你!”程歡雪垂下頭,想要抽出自己被包裹的手,沒抽出,便也不再掙扎,擡頭對上宋承懷的視線,誠摯地說出了心中的謝意。
昨天宋承懷被救護人員押上來後,不顧自身安危一心還要下去找尋她的那一幕,說不感動,那是假的。那一刻,那種被視爲珍寶般的感覺,讓她淚水盈眶。只是,夜色下,沒有誰能看見。也就是因爲那一份感動,她纔沒繼續與他針鋒相對,忍下了他先是在機場、後在車上搶接母親電話等等刻意的行爲。
“歡雪,我們,我們不離婚,好好過,行嗎?”宋承懷凝視着程歡雪純澈清淨的眸子,誠摯地請求:“這是我最真最深的心願!”
程歡雪微微仰頭,也凝望着宋承懷墨色琉璃般的眸子,想從裡面看出一絲玩笑的痕跡,但是,除了那份震得她微微心顫的誠摯和渴盼,她什麼也沒看到。
“當年我們的協議,只有三年。”程歡雪避開宋承懷的目光:“剛纔,你提到協議,說沒有這個時間限制?”
程歡雪蹙着秀眉,努力回想協議裡的詞句,無奈除了“三年”兩字清楚清晰,其他的都一片模糊。她的意識裡,一直都是三年的時間限制,她一直認爲的是,只要三年,只要她盡心盡職在萬宇工作、本本分分在宋家呆三年,就可以完全自由了!
“......你說協議沒有限定三年,什麼意思?”程歡雪一邊回想,一邊緩緩擡起頭問宋承懷。
宋承懷撇開頭,避開程歡雪質疑的目光,頓了一下,纔回過頭,拍拍程歡雪的手背,對上她的視線,緩慢的語速如悠悠撥動的琴絃:“歡雪,就算當時我們協議簽訂的是三年,現在距這個期限,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是不是?”
程歡雪弄不清楚宋承懷接下去會說的是些什麼,這個男人的口才,她領教過。而他的思維,運轉速度太快,她跟不上,也怕被下套。所以她遲疑着,等待着,久久沒反應。
“歡雪,你自己也說過,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對不?”宋承懷緊緊盯着程歡雪,雙手包裹得更緊。
程歡雪發現宋承懷的墨瞳似有魔力的漩渦,自己無法抗拒地被吸捲了進去。出不來,也沒有力氣出來。腦袋裡,除了那雙映着自己影子的黑沉瞳眸,只剩一片空白。模模糊糊中,她聽到了自己受了蠱惑般含糊的應答聲:“嗯!”
宋承懷擡手撫了撫程歡雪的發頂,眉角漸漸溢出笑意。那笑意在他挺秀的眉間緩緩氤氳開,竟是柔和得不可思議。而他深遠邃厚的眸潭,此刻似入駐了一縷陽光般,清澈無遺。
程歡雪被那縷陽光晃得心裡一暖,覺得此時的自己,就像被包裹在他寬厚的大掌中的小手,安定踏實無比。
“歡雪,你看,我是這麼想的。”宋承懷垂眸,用掌心在程歡雪的手背上輕輕摩挲着。少頃,才擡起頭,用他極具磁性質感的男低音緩緩敘述:“不管咱們在一起的起因爲何,現在,咱們是法律認可的夫妻了。人與人之間,有緣才能相聚,咱們,就算是協議夫妻,相較於他人,也更是有緣,對不?”
程歡雪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怔怔地望着宋承懷不說話,她覺得自己大腦缺氧,又開始犯糊塗了。
“歡雪,看在這難得的緣份上,看在我是誠心誠意想要這段婚姻的份上,咱們就好好作這一個月的夫妻好不?沒有他人,只有我們倆,像其他所有的正常夫妻一樣?”
“嗯?”程歡雪雖然迷糊,但隱隱約約聽清了“像其他所有的正常夫妻一樣”幾個字,不由擰着眉哼着鼻音疑問。和平相處已是她能忍受的最大極限,還要像所有其他的正常夫妻一樣?
“不不不!”宋承懷聽到程歡雪的質疑,立即出聲否定:“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說的是,除了那件事不做,其他的,其他的和正常夫妻一樣!一起上班一起回家,做做家務看看電視,過簡單平常的日子,只有我們倆,沒有其他人。”
宋承懷的語速越說越快。一口氣說完長長的一段後,滿懷期待地凝着程歡雪:“我就這意思。可以嗎?”
程歡雪垂眸沉思,沒有立即回答。
“就一個月,可以嗎?”宋承懷將臉湊到程歡雪眼下,可憐巴巴的如同一個討要糖果的孩童。
程歡雪擡眸直直地往宋承懷眸潭深處看去。看到的是他不斷變換的多副面孔:一會是狂妄不拘的青年才俊,一會是享譽世界的設計大師;轉眼又成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霸王,用程氏礦業的前途壓制她要她維繫婚宴供職萬宇;再一眨眼又成了極度疼惜妻子的優質男人;緊跟着卻又因吃飛醋而小肚雞腸、含沙射影一陣狂轟亂炸。現在,無理取鬧完畢,又成了一個溫順乖巧心思純淨的稚子......
“歡雪,可以嗎?”宋承懷看程歡雪完全沒有焦距地凝着自己,卻不知在想些什麼,不免焦急且失去了底氣。
從一開始的威脅利誘不成,到中午強制宣佈所有權也無效,他不得不改變戰略戰術。一個月的時間太短,若她到時一定要走,他又怎能忍心將她繼續桎梏在身邊?就像當年,聽聞她與傅凌天走近,他沒有去質問沒有去糾纏,而是悄悄走開,默默祝福。
若不是她擅自闖入了他的戲,他決然不會去打擾她!既然入了他的戲,他又怎會不竭力爭取?
“歡雪?!”見程歡雪仍然沉默不語,宋承懷的心,高高懸了起來。他曾覺得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整個世界,但那是沒有她的世界。他掌控不了自己有了她的世界!可是,沒有她的世界,再喧囂繁華,都將是廢墟,他都不想要。
“過簡單平常的日子?”程歡雪訥訥地問,弄不清楚到底是那副面孔在和她說話。
“嗯嗯嗯!”宋承懷立即頻頻點頭。
“就一個月?”程歡雪混沌的頭腦漸漸恢復清明,眼前這張因緊張而輪廓更加分明的臉,讓她的心過電般莫名地顫抖得厲害。
“對!”宋承懷誠懇地重重點頭,期待的眼眸晶亮得閃閃發光,真如稚子的眸瞳般純澈清冽。
“就一個月!”程歡雪將反問句變成了陳述句。
“嗯!”宋承懷脣角的弧度越彎越深,如同畫筆一點一點將絢爛斑斕的色彩在紙上鋪展開。
程歡雪勾勾嘴角,避開他炙熱的視線,可仍然覺得被那視線灼得渾身發熱、雙頰發燙。
“老婆......”宋承懷被那抹緋色弄得心酥癢:“老婆,簡單平淡的生活中,牽手可以!”
宋承懷直接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沒有徵求意見的意思,果斷地宣佈結果。
程歡雪假裝看點滴的滴速,沒有回答。
“老婆,親親可以!”宋承懷正義言辭:“早晚安吻是必須!”
程歡雪的臉色一寸一寸沉下去。她就不該對眼前的這個人心軟!他哪裡是什麼純澈的稚子,他分明是得尺進寸的無賴頑劣之徒!
“老婆,一個月時間太短!”宋承懷佯裝沒有看到程歡雪漸冷的面色,繼續順着自己的話說。
“宋承懷!協議無效!”程歡雪忍無可忍,隨手抓起一個靠枕就往宋承懷身上砸。
“程歡雪,這可是你說的,協議無效!”宋承懷敏捷地跳到一旁,得意揚揚地高舉着手機:“我已錄音備份,你自己說的協議無效。所以,沒有什麼三年,你就安安心心做一輩子的宋太太吧!噢,不,三生三世......”
他確實得意,因爲他已經試探出來了,他的宋太太禁不住他的軟磨硬纏,他的宋太太會對他心軟。
他要的就是她會對他心軟。她能對他心軟,就說明她心裡有他!哈哈哈!
“宋承懷!”程歡雪惱怒地打斷了宋承懷的歡笑,咬着牙要拔掉針頭衝下牀與那可惡的人廝打。
“別動!”宋承懷撲過來,將程歡雪壓在身下:“老婆,乖乖,別動!掛完水,爲夫就帶你去吃飯。”
“起開!”程歡雪用力拍打着宋承懷的後背,卻有意無意地避開他的傷處:“剛纔的協議無效!”
“剛纔有什麼協議?剛纔那是協議嗎?”宋承懷察覺到程歡雪動作的細微之處,心裡更是樂開了花,可面色上仍然欠揍地裝着糊塗:“我怎麼只記得那是平常夫妻之間的聊天!”
這口是心非的小女人,他就不信制服不了她,他就不信她會不心甘情願地當他的宋太太!
“宋承懷!”程歡雪叫了一聲宋承懷的名字,突然張嘴就咬在了他的肩頭,完全不是虛張聲勢的那種。
“嘶!”宋承懷吃痛,抽氣的同時嘴裡繼續嚷嚷:“宋太太,使勁咬,使勁咬!不留些痕跡,下輩子怎樣相認?要記住,咱們還有三生三世的約定呢!”
“啊!”程歡雪惱恨地仰頭靠在枕頭上,兩行晶瑩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她下蠻力咬了,可終究只用了八分的力!她還是不忍!還是狠不下心使出全部的力氣!
“老婆!”宋承懷輕柔地呼喚着,一點一滴吻掉程歡雪眼角的淚水:“老婆,我是真心想和你一生一世甚至三生三世。但請相信,我不會強迫你。你若真要離開,我會放手,也會祝福你。但走之前,你一定要問清楚自己的心,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