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徐黎夏,到底是大家閨秀,到底是女神大人。見了我爹她沒有喊出禍害叔這個稱呼,一聲叔叔和朋友這個身份都很好,我心裡忽然就感覺很有面子。 然後徐黎紅也開口了,同樣是大家閨秀,她初見我爹臉上卻掛着愕然,看了我爹半天才說,不對啊,怎麼跟傳說中的不一樣呢?禍害叔叔,你怎麼這麼瘦小啊?你怎麼跟光頭說的不一樣呢? 我爹臉上的笑容當時就凝固了,說,光頭? 然後下一刻,就看見一個光頭出現在我家的院門口,光頭見了我爹,一聲大喊,全村差不多都能聽見。他說,死禍害,我光頭來看你來了! 我來看你來了!這句話竟然被他喊出了一種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氣勢,有着說不出的滄桑和豪邁,讓人一聽就知道這其中有着無數歲月積澱下來的故事和滄桑。 我本以爲下一刻將要上演的將會是兩個老兄弟擁抱在一起的基情狗血的戲碼,真到了下一刻,卻只見我爹怒聲大叫。他說,死光頭,混成這狗模樣你還敢活着來見我! 然後他就拖着鋤頭衝過去,鋤頭在他的手中被擡高輪圓。 忽然間的變故讓人有點措手不及,徐黎紅高喊着禍害發瘋啦,我們幾個慌忙躲開,光頭卻根本沒地方躲,我分明能見到他臉色有些發白。 危機關頭,他猛地看到門口邊上杵着一根扁擔。二話不說就扔了手裡的東西,一把抓過扁擔來,堪堪擋住掄過來的鋤頭。 扁擔都被這一鋤頭給打彎了,那鋤頭尖距離光頭的光頭只有區區幾釐米的距離,我分明看到了光頭慘白的臉色,分明能看到那光頭上已經滲透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 萬分驚險的一幕,就跟演電影似的,畫面本該在這個瞬間定格,或者發生點什麼炫酷的事情,但下一刻,我爹卻忽然扔了手裡的鋤頭,幾步跑到光頭的背後,拾掇地上的菸酒,剛纔光頭情急之下竟這些菸酒都扔了,分明有破碎了的聲響,此時酒香都瀰漫出來了。 我爹
愛酒如命,最見不得糟蹋酒,卻還不至於幹出低頭舔酒或者舔酒瓶子這種沒品到極點的事情。 把碎開的酒瓶子扔開,把剩下的好酒拿出來,又看看碎裂的那幾瓶酒的牌子,我爹臉上難得露出點肉疼的神色,又看着光頭,說,你看你,你看你,幾年沒見別的沒學會,就學會浪費東西!這麼好的酒都被你扔了,該打! 光頭的臉色這才慢慢有了點血色,差不多回過神來,盯着我爹,用近乎驚雷爆炸一樣的聲音質問,說,禍害,你這是什麼意思?這麼多年不見面,我招着你了你就這樣? 我爹拾掇着地上的酒瓶子和煙,頭也不擡地說,不就跟你打個招呼嗎?你至於麼? 光頭說,打招呼?打招呼有你這樣打招呼的麼?你這分明是得弄死我! 我爹說,弄死你?我要弄死你你還能活?你是翅膀硬了還是要逗我! 我爹這麼說,光頭的臉色卻反而更好看了點,臉上的怒氣也消了很多,嘀咕着說,怕你個禍害也老了,下手沒個數!嚇死老子了! 說完,他就也蹲下,跟我爹一起收拾了那些酒瓶子,把碎渣扔到一邊的垃圾桶,我們幾個人這才進了屋子。 我家很小。多小呢?反正是挺小的,小到帶着徐黎夏進去的時候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以前我也帶別的同學朋友死黨來我家玩過,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生出來,好怪異。 招呼着大家在炕邊坐下,我趕緊燒水刷杯泡茶洗水果,順帶着一提,我爹在家侍弄着十幾畝的果園子,這個季節家裡就算啥也沒有,也肯定有水果。 這些活我從小就幹,乾的很熟練,沒一會就弄好了,端上水果,給光頭還有黎夏阿姨他們排着倒茶。 我爹那個時候正在跟我媽打電話,讓我媽請個假回來,說家裡來了幾個老朋友,回來看看,然後就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我爹看見光頭正吹拂着慢慢喝着我給他倒的茶,就皺着眉頭,說,你今天是過來喝茶的還是喝酒的? 光頭愣了
下,說,那肯定是過來陪你喝酒的了。 然後又說,禍害啊,我也不瞞你,這些年我基本上都把酒給撂了,這幾年加一起也沒喝上一瓶去,就等今天來跟你喝個痛快。 我爹又樂呵了說,說,那行啊,我這幾年天天喝酒,但沒你陪着喝的就是不痛快!還愣着幹啥?把水倒了,倒酒,倒酒。 我把他倆杯子裡的茶水都倒了。光頭從自己帶來的酒裡邊挑出瓶二鍋頭來。我本來還沒怎麼在意,這種便宜的酒有的是賣的,但是我又感覺這包裝紙有點不對勁,跟普通的有點不一樣,而且有點陳舊的意思,想看看生產日期卻沒有找到。 我知道這是一瓶陳年的老酒,打開蠟封的瓶蓋的瞬間,果然聞到一股撲鼻的酒香,滿屋子都是撲鼻的香味,就連徐黎夏和徐黎紅都貪婪地吸着鼻子。 光頭說,這瓶酒還是當年你去買的,在渤海沿上,那天晚上喝的。這是當時喝剩下的,扔在倉庫裡邊,這麼多年就沒動過。 我爹說,哦,怪不得看着眼熟呢。那時候咱們都還沒結婚呢,虧你還能一直留着——不對,當時不是剩下兩瓶嗎?你小子偷喝一瓶? 光頭說,什麼偷喝了,剛打碎了,你沒看見啊?本來打算一人一瓶的,結果現在得兩個人分一瓶了。 我爹說,行吧,兩人一瓶就兩人一瓶吧,不那麼挑。狗兒子,倒酒。 然後我就倒酒,我知道我爹喝酒的時候喜歡把酒倒滿,所以連帶着光頭的我也給倒滿了,滿到跟杯子沿平齊。 三兩多一杯的酒杯,畢竟放了這麼多年,每人倒了一杯就沒了。兩個人分別端起一杯,手穩得跟石頭似的,一滴不撒,送到嘴邊,就跟喝水似的,一人一杯,明明眉頭一個個的都皺成一個結了,卻偏偏咕嘟咕嘟一個勁喝,直到把這一杯酒喝完。 各自喝完一杯,光頭又拿出一瓶酒,說,這是當年最後一次喝酒時候剩下的酒。 開了瓶,然後又是下一杯,每人兩杯酒,這瓶酒又就見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