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兩個多周的時間吧,幾乎所有來小世界酒吧的客人都知道了酒吧門口多了一個笑容僵硬的男迎賓,但是兩個周之後,就在我成功地讓臉上的笑容變得不那麼僵硬,變得自然了之後,黑哥卻忽然把我叫到了一邊,又沒有急着跟我說話。 黑哥又在擦他那該死的玻璃杯了。 他擦得不煩,看得都要煩了。我說,黑哥,咱們等會再擦好不好?找我有啥事,咱們先說事。 黑哥說,別打岔,我想事呢。 我無奈了,說,你想啥呢? 黑哥說,想你下一步做什麼工作。 我說,我不用在門口迎賓了? 黑哥搖搖頭,說,咱們小世界酒吧本來就沒有迎賓,只是不知道該讓你幹啥,就先讓你做做迎賓,試試效果,結果發現沒啥效果。 我說,這能怪我麼?就算是找迎賓也得找年輕漂亮的妹子啊,找我個大老爺們在門口杵着有什麼用? 黑哥說,也不是沒用,這幾天有好幾個中老年富婆來跟我打聽你,不過我跟她們說你對女人沒興趣,只喜歡男人,她們也就沒多問。 見我臉色忽然間難看起來,黑哥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說,繼續當迎賓,或者當保安,或者推銷酒水,或者去後邊專門切水果,你隨便選一個吧。 讓我自己選工作?這個倒是不錯,我臉色好看了很多,就開始考慮到底該乾點什麼。 迎賓我肯定是不想幹了,這工作太單調乏味,而且我實在不喜歡這種工作,保安的話倒是不錯,不過我現在手還沒康復呢,雖然不一定會打起來,但是一個帶着傷的保安實在有礙觀瞻,而且萬一打起來了呢? 也因爲手上的傷,切水果的工作也泡湯,就只剩下一個推銷酒水了。 推銷酒水,還可以,我嘴皮子不像道哥那麼利落不過也不算是笨,而且聽說推銷酒水有銷售加成,幹得好的話工資絕對不低。 我就說,那我做推銷酒水的吧。 然後黑哥二話沒話,用剛剛擦好的杯子調了一杯酒,又將這杯酒放到托盤上推到我面前,說,把這杯酒賣出去吧,一杯兩百。
酒水推銷員是這麼幹的? 我說,黑哥,你逗我呢?您當我來這邊好幾天了啥也沒看着? 黑哥笑了笑,說,這杯酒賣出去,你給我一百就行,剩下的都是你的。 我眉頭一揚,立馬答應,說,成,沒問題。 然後我就端着這杯酒,走向那邊玩樂的客人們。 端着這杯酒,我走在酒吧,心中考慮着究竟賣給誰。酒吧當中兩百一杯的酒不能說沒有,甚至更貴的都有,但是很少很少,這裡畢竟就是個縣城,不是市區裡面,真正有錢的土豪級別的客人很少見。 我在人羣中走了一圈,問過別人有沒有要的,也有人主動問過我,但是聽到價格之後他們無一例外地搖搖頭,表示太貴了。 一圈下來,這杯酒還是沒有賣掉。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稍微有些無奈,但是總不至於太喪氣。 心想着既然是考試一樣的存在肯定不能這麼簡單,而且只要賣掉這一杯酒我就能賺到一百元。 在我們這邊,尋常的工廠上班一天也就八九十塊錢,掙錢沒那麼容易。 然後我就開始嘗試各種策略,來賣這杯酒。 比如說降價。大不了老子不賺這一百塊錢,老子賺八十行不行?八十賺不到我賺五十行不行? 結果發現還真不行,那杯酒,降到一百三十塊還是賣不出去,我終於有點喪氣了。 一轉頭,又見黑哥在那邊老遠地笑我,我心中當時有點火,馬勒個蛋的,降價賣不出去,老子擡價賣! 我這個時候又想起另外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我現在已經忘了,只記得大概是一個人賣東西,本來低價賣,沒人問,他將價格擡高之後卻門庭若市,顧客絡繹不絕,然後讓那個人成了大富豪。 多美妙的故事,聽着就跟小說似的,我毫不客氣地一口氣將這杯酒提高到了四百元錢,然後問的第一個客人卻毫不留情地說道,你當我們傻啊,剛還賣一百多呢,沒人要了又賣四百?誰買啊! 我瞬間汗顏了,趕緊逃跑,心裡正想着我是不是該端着這杯酒去金灘酒吧碰碰運氣,然後,然後酒吧就進來一個人。
進店門的瞬間,那人緩緩用目光掃過了全場,待全場都安靜了許多,這才摘下了金框的墨鏡,塞進上衣的口袋裡。 那是一個大概五六十歲的小老頭,臉上有不少的皺紋,卻紅光矍鑠,頭髮梳得油亮,一身西裝更是整齊板正,整個人顯得格外有精神。 雖然個子不高,身材比較瘦削,但或許是因爲穿着和氣色的原因,看着總感覺他很有筋道,短小精悍四個字形容他絕對恰當。 酒吧總體來說是年輕男人和中年男人的世界,這個年紀還到酒吧來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無數人都看着這個小老頭,然後我耳朵邊上就接連聽見幾聲感嘆:老土豪! 我看看小老頭那一身格外有氣質的西裝,看看那腰帶皮鞋領帶,還有他手腕上時隱時現的閃亮的手錶,這才知道大家驚奇的地方和我不一樣。 也是,像我這種吊絲,沒有皮鞋沒有手錶沒有西裝,腰帶夜市花二十多塊錢在夜市上搞到的地攤貨,果然沒法比,不過我不認識那些名牌,也不知道小老頭這一身行頭究竟得值多少錢。 小老頭一路走過來,或許因爲正好路過我的原因,停在我身邊,問也沒問就拿起我手中托盤上的酒杯,小小喝了一口。 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忘了攔。 小老頭喝了一口,點點頭,很是滿意地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說,這酒不錯,給我再來一杯。 一邊說着,左手伸進上衣的口袋裡,拿出個寫着“GC”兩個字母的錢包來,拿出一百塊錢,放到了托盤上。 我趕緊說,這杯酒兩百。 小老頭輕輕笑了笑,說,這是小費。說完轉身就走了。 酒吧當中明明是有規定的,喝酒之前要先付酒錢,但是小老頭只給了小費卻沒有付錢,我不知道怎麼的還是沒有攔,或許只是因爲這輩子第一次拿到小費吧? 老頭端着酒杯,踱着緩慢的步子,又禮貌地拒絕了其他服務員的接待,獨自挑了個沒人的座位坐下,慢慢喝着酒。 而我,托盤端着那一百元的消費,走到黑哥跟前,說,黑哥,小費不用充公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