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可喬昭就是在看到江遠朝的那一瞬間,驟然有了這個念頭。
想起這人的身份,喬昭迅疾收回了目光。
被錦鱗衛盯上的感覺可不怎麼美妙!
可她還來不及避開窗口,街上那個長身而立的男子已經有了預感,目光如鉤向她所在的窗口望來,牢牢鎖定窗邊那一抹倩影。
二人一個在樓上窗前,一個在街邊佇立,視線交匯。
喬昭挑挑眉,乾脆先下手爲強:“江大哥,這麼巧啊?”
她身上,究竟有什麼值得他盯的呢?
江遠朝有片刻的怔忪。
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江鶴的心情。
跟蹤目標突然這樣大大方方地打招呼,這感覺還真微妙。
長這麼大都沒有這種感受的江遠朝一時不知該有什麼反應纔好。
窗邊的少女笑意盈盈,衝他招招手:“江大哥要不要上來喝杯茶?”
“哦——”江遠朝下意識應了一聲。
打扮成少年模樣的小姑娘笑眯眯補充一句:“正好我父親也在呢。”
江遠朝邁出去的一條腿懸在半空,險些一個趔趄栽倒。
這小姑娘想幹嘛啊,她父親在旁邊想邀請他喝茶?按理說,不該趁着父母不在邀請喝茶纔是正常的嘛?
呃,不對,無論如何一個小姑娘邀請僅見過一面的大哥喝茶都是不對的!
他不由把窗邊的小姑娘看得更仔細些。
所以說,這小姑娘之前一定是見過他的吧?
或者——暗暗傾慕他?
一想到那天小姑娘熱情自我介紹並詢問他家住何處的情景,江遠朝忽地就後悔過來了。
“昭昭,跟誰說話啊?”窗口邊一個男子探出頭來。
豔陽下,金色的陽光灑在那人俊朗不凡的面龐上,彷彿讓他整個人都熠熠生輝,一時竟瞧不出年紀來。
直到那個小姑娘大大方方笑道:“父親,是我偶然認識的一位大哥。”
江遠朝這纔回神。
原來這就是小姑娘的父親,那位黎修撰。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小姑娘一直叫他江大叔太正常了,有這麼一位瞧着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爹,不叫他大叔叫什麼啊?
黎光文掃江遠朝一眼,伸手拍拍女兒的頭:“不要胡亂和陌生人叫大哥。”
想了想補充道:“也不能胡亂叫大叔。”
叫大哥擔心女兒吃虧,叫大叔似乎他吃虧。
黎光文審視般看着江遠朝。
江遠朝嘴角笑得僵硬打過招呼,轉身甩開大步就走了。
他一直走到二人視線不及的地方纔停下來,狼狽鬆了口氣。
初夏的陽光暖洋洋的,江遠朝斜倚着一棵樹,把身形遮掩大半,視線不離五味茶館。
不久後就見黎光文從門口出來,打扮成少年模樣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側,安靜乖巧。
黎光文卻是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側頭對着女兒不知道說了什麼。
那少年淺笑盈盈回了幾句,當父親的便傻呵呵笑起來。
江遠朝一時看癡了。
隨後,他看到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慢條斯理踱步到五味茶樓,黎光文杵在原地不動,站在身側的少年一把把親爹推了出去。
那一刻,江遠朝低笑出聲,隨後收斂笑意,看着老者眸光轉深。
竟然是禮部尚書蘇和!
蘇尚書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對了,蘇尚書兼任翰林掌院,黎光文是翰林修撰,他們在翰林院旁邊的茶館見面不算稀奇,可是——
江遠朝目光重新落回喬昭身上。
可是黎光文爲何會帶着女兒來?
這不符合常理!
莫非——
江遠朝臉色陡然沉下來。
賣女求榮?
他看到少年向蘇尚書行了禮,不卑不亢,臉上是舒朗淺淡的笑。
江遠朝搖搖頭,把這個荒唐的念頭壓下去,見那三人轉回茶館,想了想,擡腳往五味茶館走去。
蘇尚書隨着黎光文進了雅室,這才仔細看喬昭一眼。
見少年眉目精緻,形容舉止卻灑脫,全然沒有半點脂粉氣,心裡暗暗吃驚,確認道:“黎修撰,這真的是你女兒?”
黎光文一臉自得:“那當然,別人的女兒哪能跟着我出來。”
喬昭默默垂眸。
父親大人說的可真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蘇尚書收回目光,點點頭道:“那好,黎小姑娘,咱們就開始吧。”
喬昭大方笑笑:“掌院大人請。”
蘇尚書聽了斜睨黎光文一眼,心想:這王八羔子還知道老夫是掌院啊?難得,真難得!
二人對坐,喬昭主動拿了黑子,笑道:“您先請。”
蘇尚書捏着晶瑩白子,笑容頗有幾分玩味。
對弈者,位尊執白先下,高手執白後下。
這小丫頭讓他執白先下,那是隻承認他地位高於她,卻自信水平不比他差了。
還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他且要試試她的水平。
蘇尚書這樣想着,不緊不慢在星位落下兩子。
喬昭捏着黑子,沉吟片刻,把子落下。
一個時辰後。
蘇尚書目光緊緊鎖定棋盤,喃喃念道:“竟然是神過!”
所謂“神過”,便是和棋。
要知道,棋場如戰場,出現和棋的機率是極爲少見的,至少蘇尚書數年都沒遇到過了。
他深深看了神色平靜的喬昭一眼,沉聲道:“再來一局。”
半個多時辰後,蘇尚書徹底怔住:“神過,又是神過!”
連續出現兩次和棋,難道是巧合?
他目不轉睛盯着對面作少年打扮的少女,眼中異彩連連,大手一揮道:“再來!”
黎光文站在一旁更是激動,拍着椅子扶手道:“再來,再來!”
蘇尚書擡起眼皮掃黎光文一眼,板着臉道:“觀棋不語!”
激動什麼?就不知道給他倒杯茶嘛!
“掌院大人請。”喬昭第三次說出這句話,可這一次,在對方心裡就大不一樣了。
蘇尚書目光深沉點點頭,主動落子:“來!”
又是大半個時辰過去,當第三盤和棋出現時,蘇尚書再也維持不住一國重臣的矜持,目光灼灼盯着喬昭問道:“丫頭,你是如何做到的?”
和棋的出現本就罕見,那麼有意做出來的和棋呢?蘇尚書簡直不願意往深處想了。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對面的這個小丫頭,水平遠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