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中坐着的人,丰采如玉,有如謫仙。他穿的是一件玉色長衣,仔細地看卻是男人的衣服。衣在燭光紅暈中生輝,他的人更光彩熠熠。
笑容中,有過於旁人的神采。
這個人是程業康認識的,前靖遠侯南宮復,失蹤甚至有人說他和石明都死去的南宮復!
程業康大驚失色步子後退,背後有什麼輕輕抵住,石明低沉的笑聲傳來:“侯爺,別來無恙?”他整潔如婦人的手,按住程業康的後心。
輕推,程業康不由自主往前去,直到在桌子前,肩頭被一按,南宮復同時長身而起,笑道:“坐。”
程侯爺身不由已坐下,面上是痛恨:“你們兩個逆賊,你們還敢來?”
石明在他身邊坐下,眉目見略有風霜之色,別的還是舊模樣,還是那俊秀過人的少年。被罵,石明脣角微勾,有笑容:“侯爺,如今別人也當你們母子是逆賊?”
“你們挽留蕭護在京中,坐視他大而不管,不是你們母子們有私心?”南宮復含笑熠熠。
石明再道:“你程侯爺,是沒有皇位之想?”
“如果平叛,且郡王們全不敢進京,那就只有你了。”
“當然,這其中蕭護很是重要。”
兩個人一言一語的,程業康脖子上爆出青筋,失聲而出:“不!”他沒有想到外面還有這個說法,不過想來也是,母親大成長公主在以前是獨攬朝政,在自己私第中會見百官,這是不合體制的事情。
反正全亂了,國喪中公主還能出嫁,長公主拿自己私第當金鑑殿,也無人提及。
只到彭華出來抗議,母親交出朝政,蕭護重組新內閣,這局面才結束。現在百官們的朝會,是在宮中偏殿上。
沒有在正殿上,也沒有人敢大刺刺坐在金殿上見百官。
蕭護也不敢。
程業康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解釋什麼,他只是認爲自己和這兩個逆賊沒什麼好說的,匆忙只有一句:“蕭護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制不住他,怎麼敢用他!”
石明笑得意味深長:“昔日韓信厲不厲害?還不是死在婦人之手?你和大成長公主……”他眸子不懷好意的瞄來瞄去,下面的話不言自明。
程業康恢復七分冷靜,冷笑道:“你們忌諱蕭護?要借我的手殺人?哼,他平亂有功,你們休想我會上當!”
“平亂後呢?還有功嗎?”南宮復恬然的笑。
“這不要你們管!”程業康眸子微轉,先對樓欄杆,又想回身看身後的門伺機逃走。石明和南宮復注意到,只含笑交換一個眼色。
程業康知趣的放棄了,沮喪道:“我一個人弄不過你們倆個。說吧,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情?”石明笑容可掬:“我只想問一件事,你們怎麼不用御寶發旨意?”
“啊?!”程業康瞠目結舌。吃吃瞪着兩個人,半天才出來一句:“你們?”然後緊緊閉上嘴,再開口,刻意自己的慌亂:“御寶不能亂用。”
說出這句掩飾的話後,程業康才又難過,御璽丟失,估計已經是盡人皆知。他怒目:“明知故問!”
石明和南宮復一起詫異:“真的丟了?”兩個人長長地一起出氣:“還以爲是你們故弄玄虛,又玩的什麼招數!”
他們是聽到蕭護要動兵馬,而且在二月初就猜到蕭護可能要動兵馬,來京中刺探消息,不想聽到御璽丟失,石明對南宮復喃喃:“那天全怪你。”
南宮復也喃喃:“你也沒看住。”
蕭護破宮的那一天,御璽本來是在石明手中,可顧孝慈爆起殺人,後面還有一個使飛抓的小鬼,一飛抓,扯破石明衣服,石明匆忙逃走,顧不上別的。
這是見到石明的最後一面。
程業康也長長的鬆一口氣,面色不僅自如許多,還幸災樂禍:“你們沒有?哈哈哈,老天開眼,你們也沒有,哈哈哈!”
“在蕭護手上!”石明不客氣的打斷程業康的笑:“他最愛做斂財的事!”石明對蕭護並不熟悉,這件事是聽張守戶說的。張守戶爲打斷南宮復等人對蕭護的拉攏,才說出來這件事:“你拿多少錢也收買不了姓蕭的小子,他打仗牆皮都刮,所到之處,蝗蟲也不如他!”
言下之意,人家會打仗,能打仗,不會相中你們的東西。
這是張守戶後來急了才說出來的話,石明在此時拿出來用一用。
石明是聽到沒有親眼見到,不過是說出來讓程業康疑心,挑唆一下。而程業康面色鉅變,石明捕捉到什麼,順着一絲感覺再道:“他不會不洗劫宮中財物。”
語氣堅定不移。
果然,程業康面色又變了一下。
那晚過後,宮中少了許多的珠寶首飾,事後盤算一下,與蕭護不無關係。京都護衛們也有人隨地亂撿,事後在黑市變賣,讓大成長公主拿住,重責了幾個。京都護衛因此不滿,因蕭護向着大成長公主,他們還不敢就亂。
真是,成也蕭護……。
程業康驟然停住,下一句按理應該是敗也蕭護,可這話太不吉利。
“成也是他,敗也是他啊。”石明悠悠說出來,南宮復頷首,可見三個人心中想的全是這一句話。
程侯爺的面色十分難看,他不想在石明和南宮復面前示弱,再疑心蕭護尾大不掉,也不能當着這兩個人表露出來。可是鼻子眼睛全提不出來勁兒,怎麼看也是對蕭護起了疑心。
房外,有人嬌囀燕語:“呀,爺定然早到了,怪我不好,有個客人喚我去了一時,”燭光下咻咻兩聲,石明和南宮復往樓欄外一跳,人就此不見。
只留下程業康一個人獨坐燭下,也懶得管石明和南宮復怎麼離開,因爲他此時提不起來任何精神。
眼睛是黯然的,面上肌膚在燭光下也無光澤,就是鼻子尖都似塌了不少。
唱曲子的小娘嬌嬌柔柔進來,懷中有琵琶,輕施一禮:“讓爺久等,敢問爺有點的曲子沒有,還是奴家隨口唱來。”
半個時辰後,蕭護收到消息,程侯爺在酒樓上宴樂。大帥輕輕一曬,長公主還病在牀上,虧他倒有心情。
這消息是隔着房門報的,慧娘睡眼惺忪也醒過來,懶懶地問一聲:“是什麼?”在夫君懷裡打個滾兒,服貼地重新伏下來,嬌而又懶散地道:“我也要聽曲子。”
額頭上被敲了一下,蕭護低沉地笑:“給你個榛子吃,讓你不安生睡。”慧娘拿腦袋輕撞撞夫君胸膛,又不樂意了:“那誰是安生睡的?”
哪一個夫人?
大帥不愧是大帥,聽上一句就知道下一句什麼,趕快閉眼,把慧娘往被子裡輕按:“睡吧,再多說,真是惹人厭了。”
“哼。”慧娘摟緊他。
大帥的手漸在被子裡不老實起來,慧娘撒嬌不肯:“找那安生睡的去吧。”耳邊一暖,被夫君咬住,蕭護笑嘻嘻邊親邊問:“誰是醋罈子?”
“我呀,”慧娘嬌聲回答,半閉眼睛嫣然一笑,摸索着親着蕭護,親兩口撒一下嬌:“人家要當千年萬年的醋罈子呢。”
蕭護故作驚訝:“千年萬年?哇,有這麼厲害。”
輕輕咬住慧娘紅脣,邊笑邊親,再把慧娘衣服又解下來……
夫妻心滿意足重新入睡,慧娘說熱,往裡面睡,不過手指還勾住夫君手指,一刻也不肯丟。蕭護和她手心中都沁出汗水,糾纏在一處。
……
新來的小丫頭們頭兩天還怯生生,熟悉了就淘氣異常。慧娘和夫君取笑,因他愛聽曲子,就拿詞牌兒名來當名字。
玉樓春,去一個春字,就叫玉樓。青玉案去一個字,就叫青玉。餘下來的臨江(仙),蝶戀(花),留春(令),曲玉(管)等人全是這樣。蕭護初聽喊木蘭和滿庭,戲謔問慧娘:“木蘭花和滿庭芳也罷了,要是綠頭鴨,你難道喊她綠頭,減字木頭花,要喊減字,定風波夜半樂呢,看你怎麼喊?”
慧娘眨眼睛:“定風波前必定眉飛舞,叫她眉舞,夜半樂,”面上一紅,自己想歪了,大帥也跟着心中一動,本來是取笑,不想取笑出這樣的笑話來,近前放低嗓音催促:“快說,夜半樂,你要怎麼稱呼?”
慧娘更紅着臉,不肯說。蕭護自己低笑:“那就叫她卿卿可好不好?”慧娘疑惑,醋罈子又翻上來,噘嘴問:“倒喊她卿卿?”聽自己丈夫悄聲笑道:“夜半樂還能不頻頻喊卿卿?”慧娘轉身走開,拿人取笑!
正是遊春季節,小丫頭們不約束時,就在園子裡玩樂,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秀蘭從假山下面過,聽人叫:“六麼,六麼,”秀蘭回來對慧娘笑:“大帥再和夫人用酒,倒不用令,現成的六麼令在那裡。”
慧娘忍俊不禁:“你不打着她們回來,若荷才說花不澆水,茶碗不洗,讓她們不要盡日的玩,撞見大帥,一個一個全吃虧。”
小丫頭江城跑進來,撞的門簾子嘩啦一響,秀蘭先變臉,條几上有撣子,抽出一個對着江城就是一下子,罵道:“鬼攆你的腳嗎?慌里慌張成什麼樣子!”
抽得不輕也不重,江城皺一下小眉頭,沒有哭,老實垂下手一邊兒躲躲,怯怯道:“有位夫人要見夫人,我特地來傳話。”
慧娘微笑止住秀蘭,要依着秀蘭還要打。含笑輕問:“什麼人?”江城還沒有回話,先堆出一臉的笑,笑還沒有堆完,蕭規在外面回話:“回夫人,任夫人求見夫人。”
江城愕然,不是讓自己進來回話。見夫人不冷不熱:“帶她進來。”江城也跟出去,在院子裡有若荷在不敢問,追出院門外喊住小鬼,不樂意地道:“你不是說讓我回話?”
小鬼牙還沒長齊,大模大樣地道:“你回話?你是哪個檯面上的人?口氣不小。”江城氣得跟後面理論,兩個人一個十一歲,是小鬼,一個才八歲,是江城,一雙孩子。
就是孩子拌嘴。
江城在後面吵:“你欺負人。”
吵得狠了,小鬼回頭就是一個鬼臉兒:“走開!”
江城氣得不肯走,見二門上小鬼領進來一個年青夫人,另有兩個丫頭。“小鬼,出門了!”蕭成冒出來。蕭規想想,對江城道:“讓你一回,這差使歸你了。”對任夫人彬彬有禮欠欠身子,走開幾步後,一溜煙兒走了。
任夫人看着有趣,笑對自己丫頭道:“這兩個孩子有意思。”見江城才留頭,生得圓潤可愛,任夫人取下自己戒指給她,是個鑲紅寶石的金戒指,有好幾分重的金子。
江城紅着臉推不要,任夫人的丫頭笑道:“小丫頭還挺懂事兒,放心吧,夫人是你家夫人常見的人,拿着吧。”
三個大人一齊說,江城又很喜愛那戒指,見遠近都無人,就揣在懷裡,心裡很喜歡。
任夫人也見到遠近無人,故意放慢腳步,和江城慢慢說着話:“你多大了?以前沒見到過你,”蕭家的小丫頭全是新進的,江城太小,沒這麼想,訝然擡頭:“夫人以前經常來?”
“我就說我家夫人常來。”任夫人的丫頭再次笑道。
江城信以爲真,笑道:“我卻不知道。”任夫人含笑:“你這麼小,能知道什麼。”走上兩步再問她:“大帥可是晚晚都回來?”
“是啊。”江城回答。
“那房中還有什麼人呢?”任夫人有點兒吃味。不過她今天是來邀功的,先壓下來。
江城甜甜的笑着:“還有水蘭姐姐和小螺兒姐姐。”
“那還有呢?”
這樣到了院門外,任夫人不再問,江城領她們進去,這裡卻不是慧娘住的院子,是妯娌們院子裡的小花廳。
慧娘在裡面只說一個請字,並不出迎。這位任夫人,也是外地新進京的,也是求蕭護出兵給丈夫報仇的。
她進門後,慧娘才掛着微微的笑容,不冷,也算熱,要起身,又沒有起身時,任夫人插燭似的拜下來,殷勤笑語道:“好幾天不見夫人,讓我想着。”
慧娘心中鄙夷,你怎麼會想着我?和任夫人見面,也是在蕭護面前。蕭護當着慧娘面罵過蕭規,說他是慧孃的小眼線。有夫人們來,小鬼飛快跑回來告訴慧娘。
慧娘闖書房見到的任夫人,第二回,蕭護讓慧娘同去,慧娘去了,不想任夫人在外面招搖:“蕭夫人也親自見我。”把慧娘這醋罈子氣了一個倒仰,對蕭護抱怨,大帥把她再笑話一通,才放她走。
因此夫人們再來,慧娘還是去書房的,就有了前面那一幕,後門裡到耳房裡,趴窗戶上偷看生得模樣兒怎樣。
大帥見到,最多沉沉臉,慧娘就偷看成習慣。
任夫人從那以後直到今天,這是頭一回見到慧娘。
她說得客氣得如故人,慧娘也笑容深一深,不失禮就是:“我事情多,不時常去大帥書房。”這話像是影響任夫人時常去,任夫人面上一紅,心中也是鄙視,你不盯着你丈夫,你心裡倒過得去!
喬夫人客棧,你還翻過。
那天和喬夫人在一起,出言諷刺,讓喬夫人砸倒的人,就是這一位。
任夫人眉眼兒有輕浮相,喬夫人不喜歡她,慧娘也是一樣不喜歡。三言兩語後,就要端茶送客時,見任夫人神秘地道:“有話對夫人說。”
房中的小螺兒退下去。
“夫人,我爲你抱屈。沒進京中以前,聽說夫人文武雙全,與大帥並肩而戰,大帥能有如今的功勞,有一半要是夫人的纔是。現在安定得多,大帥那裡一羣不要臉的女人天天糾纏,夫人你就不管管不成?”
慧娘愕然,聽她說得動聽,心頭難免沾沾自喜一下,再按壓下去,淡淡道:“她們也是有事情纔來,不要臉倒稱不上。”
任夫人心中更瞧不上,?...
這不要臉的話,只怕你心裡罵過許多回,裝什麼相!
又接着奉承:“這是夫人的度量高,要是我呀,我一準兒一個一個罵回去。我來見大帥,其實是想拜夫人,幸好認識了。不是我說嘴,有事求大帥,不如求夫人的更好。咱們全是女人,女人在一起好說話,您說是不是?”
慧娘又笑了一下,順着這話答一句:“以後常來往就是。”任夫人歡天喜地:“是是,我巴不得常進來侍候,又怕我京外來的,怯手怯腳的,夫人要怪我。”
水蘭進來,手捧着一盤子果子:“大帥讓送來,說一個外官兒帶來。”任夫人起身,好似丫頭一樣,對着水蘭喊:“好妹妹,快打水來,我侍候夫人洗手纔是。”水蘭出來,小螺兒笑:“我要是姐姐,就讓她跟出來,自己端水盆。”
水蘭笑,打水來,任夫人給慧娘捲起袖子,殷勤地侍候她洗手,吃果子。伸手是不打笑臉人的,這是慧娘少遇到的獻殷勤的人。
自嫁蕭家,蕭護有一句話最貼切:“姐妹們你是一個也不敢說。”和少夫人們也是不敢怠慢。曹少夫人不生事情,慧娘也不會伸手打她。
到京裡後,又兵亂,更是除了魯永安夫人,姚少夫人羅氏等大帥麾下女眷們來往,別的人因爲蕭護的原因,一概是排斥的態度。
慧娘就被殷勤的渾身舒坦,再請任夫人坐下來同用果子,就親熱得多。
任夫人的話,有一半是罵外面女眷的,慧娘於其中,又有一半喜歡聽。女人不愛八卦的,極少極少。
告辭時,慧娘就約她下回再來,又說了三月三遊春:“大帥說城外可以玩半天,第二天在家裡玩,請你也來。”
任夫人是感恩戴德的走了。
慧娘就往書房裡來,聽任夫人搬弄那麼多,慧娘早就坐不住。讓人恭維得舒服,徑直從書房大門進去,蕭北出來神色一愣,慧娘白他一眼,往裡就闖。
見裡面坐着五顏六色的花衣服,一、二、三、四、五,有五位夫人們在。
慧孃的臉馬上沉下來,夫人們面上吃驚,見大帥的臉色更沉下來。
都看得出來大帥生氣,他是驟然就沉下臉,剛纔雖然沒有笑,卻是溫和。而這房中,還有別的先生們官員們在。
慧娘心頭就一冷一堵,她自己丈夫的臉色自己最瞭解,有心要開口說,又怕蕭護回的話更不好聽。
她步子遲遲,僵在原地。
蕭護強按着火氣,把手中公文批過,給一個官員,嗓音還算平穩:“這就去吧,讓他們快着些兒。”
再對另一個大人道:“你剛纔說的條程,我聽着有幾點……。”慧娘低下頭,一步一步的退出去。
蕭北在外面見到,高打起簾子。簾子放下來時,裡面的夫人們這才輕鬆,而大帥,也小松一口氣。醋罈子要鬧起來,也是件麻煩事。
慧娘沮喪的慢慢回去,蕭規後面走來,小聲說了幾句話,慧娘生出怒容,冷冷道:“你很用心,就是這樣,給我盯緊些。”
就把剛纔的事先丟下來。
……。
夜晚,一輪明月掛窗前。蕭護徐步回,見蘇雲鶴和孟軒生在亭子上賞月,兩個人一個是一襲雪白袍子,一個是石青色袍子,負手對月曼聲吟誦。
“倒有名士風範。”蕭護取笑他們。
孟軒生回身,輕揖:“大帥。”蘇雲鶴興高采烈過來撒嬌:“表哥,今天月亮好,你也來對詩吧。”又摸頭:“不好,你還是回房吧,表嫂在發脾氣。”
蕭護馬上有了關切:“誰惹她不喜歡?”
“就見到把纔來的小丫頭全叫去,然後像是要打人。”蘇雲鶴笑逐顏開:“我和孟呆子就出來了,免得妨礙表嫂打人。”
蕭護輕輕一笑:“我回房去看看。”見月亮實在好,銀盤似光潔,襯上繁星銀河,光彩奪目。大帥手指月亮笑:“你們兩個,做詩來,賦也行,明天一早送到我書房。科舉還開不了,也不能荒廢。”
“賞什麼?”這話只有蘇紈絝才能問出來。再有,就是慧娘了。
蕭護在表弟手上輕輕一拍,笑道:“賞你個人可好?三月三裡賞花,讓你表嫂請來許多姑娘們,給你自己挑。”蘇雲鶴搖頭:“不要。”扯過孟軒生:“呆子,表哥喝多了,咱們走別理他。”蕭護笑着回房。
院門外問人,果然是教訓小丫頭。蕭護就走到房門外站着,看十三怎麼發落。
慧娘板着臉,的確很生氣。十二個小丫頭跪着,獨江城一個人捱了打,正哭得嗚咽:“只接了一個戒指,再沒有別的。她問大帥是不是晚晚回來,又問夫人房中還有哪些姐姐,後來說她住在哪裡,讓我不當班的時候找她去玩,我說我不出門兒……”
奶媽秀蘭若荷小螺兒水蘭全在房中坐着,秀蘭手持撣子,問道:“頭一天來,說過什麼!小蹄子,人沒掃把高,先學會收東西!”
“我說不要,是她硬給我的。”江城哭着,秀蘭擡手就抽,罵道:“誰管你這個,回我話!”江城躲不過去,抱着手臂再哭:“說不許有二心。”
她委屈地左看看右看看。
奶媽們見她還是不明白,淡淡道:“買你們是侍候的,與侍候無關的事,不聽不管不問!糊塗油蒙了你的心,一天一回的教導,見天兒的讓背,你還敢丟後面!”
若荷負責教她們,恨她不爭氣,讓秀蘭再打:“你京裡到處去打聽,有我們家裡這樣好的你哪裡去尋!不爭氣的東西,我也讓你氣着了。”
見慧娘擡手取茶,若荷離得近,起來換過熱茶,陪笑送上去:“天雖然暖,溫的也不中喝。”慧娘點點頭,一言不發品茶,由着秀蘭再審。
審來審去再也問不出來,秀蘭回頭來回話:“夫人,把這個小賤人發賣了的好。”江城大哭:“我死也不出去!”見慧娘不理自己,對秀蘭微微點一點頭,江城絕望了,夫人答應下來,再沒有人能幫自己。
她奮力一跳起來,對着一旁楠木擺蘭花的高几撞去。
“啊!”
驚呼聲四起,慧娘惱怒地沒有去攔,還敢在這房裡撞死?這不是訛詐!雖然她是賣倒的死契,不過家裡人卻在京中,來看過一回。
她家裡人要是無賴來鬧,也是件棘手事。
不過十三性子硬,纔不怕這些。
門簾子一閃,蕭護進來,也沒有攔。江城“咚”一下子撞中高几,蘭花險些摔落,她卻沒有暈,額頭上,肉眼可見的起了一個大包。
她還沒有暈頭,撲到蕭護腳下,仰面哭求:“大帥,不要賣我,我錯了,再也不敢了。”房中人全站起來。
蕭護冷冷走過去坐下,皺眉看得江城心中更寒,哭聲也小下來,只是嗚咽着求。慧娘已經不敢做,侍立蕭護身邊,老實垂下頭不發一言。
“混帳!”蕭護開口,人人心中一震,江城嚇得不敢再哭。對於大帥,她們纔來很少親近得到,不過見到他對夫人笑語常多,以爲是個好說話?...
的人,不想今天這一開口,面上寒霜比夫人還要嚇人。
小丫頭青玉偷偷看夫人,見夫人屏氣凝神,嚇得青玉大氣兒也不敢喘。夫人站着,房中一切人全站着,除了跪着的小丫頭。
大帥再次開口,冷淡道:“想死,外面死去!”江城直了眼睛,她本就是個孩子,現在嚇得面如土色。
“你是賣在家裡的,和你家人再無關係。夫人有恩典,允許你們的家人來看,不要當她善心就好訛詐!”大帥今天親自上來教訓,眼角見到慧娘羞羞慚慚,蕭護對她微微一笑:“你又做錯了什麼?”
慧娘低低嚶嚀一聲,飛起一個含羞的眼色。蕭護更要笑:“等會兒再和你說。”對秀蘭道:“帶她出去,打上一頓,明天發賣了吧。”
“是。”秀蘭和房中人一起欠身子答應,拖着江城,帶上小丫頭們走。江城都不敢再多說,嚇呆住。
房中大帥笑審慧娘:“十三,難道你和那不懂事的孩子一樣,上了當?”慧娘面上紅得快要滴水,輕聲把任夫人的話說出來:“這賤人,挑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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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事兒,也值得你傷心?”蕭護輕笑,扯過慧娘坐身邊:“小醋罈子,以後你丈夫我坐鎮京中,這種事情會越來越多的。”
慧娘面頰貼在他胸膛上,難爲情的自己搖着:“上午我上了她的當。”蕭護笑起來:“你也會上別人的當?小醋罈子,白天把我嚇一跳,讓你嚇着了,你摸摸看,”拿起慧孃的手按身前,讓她感受一下:“是不是,遇到你就跳得快。”
慧娘手移上去,在蕭護面龐上輕輕摩挲,燭下的丈夫,英俊又年青,又有權勢,慧娘滿心裡涌動出來情意,又自愧自己總是掂酸。掂酸的人也知道自己不好,不過就是記不住。
蕭護笑意盎然看慧娘,何嘗不也是一個玉人兒?
“十三,我也應該擔心擔心你。”蕭護半開玩笑,這話對於三從四德教育下長大的慧娘不能接受:“人家纔沒有人糾纏。”蕭護半帶認真地接上話:“是我不答應。”慧娘機靈地抓個空子:“那我也不允許大帥有這樣事情,”希冀又討好地問:“可不可以?”
小心翼翼的樣子,惹笑蕭護,曼聲道:“行啊,醋罈子,不過你發作的時候可得看好時候,惹到我,不用多說吧。”
慧娘手擰他衣上盤扣,低聲道:“十三要是也能不客氣就好了。”蕭護哈哈笑起來。
是夜,慧娘良久睡不着,以爲蕭護已睡着,在他臂彎中小聲的唸叨:“夫君我很喜歡你,我很喜歡你怎麼辦?”
蕭護脣角往上彎了彎,用十三枕着那隻手輕輕撫摸她,柔聲道:“吃醋不許過!”慧娘委委屈屈:“那就不叫吃醋了。”
蕭護鼻息沉沉沒有再說話,慧娘也不敢驚動於他,讓他好好休息。她聞着身邊還有的纏綿悱惻,倚在疼愛自己的夫君懷中,回想一件往事,就多喜歡自己夫君一份,可是那些層出不窮的夫人們?慧娘幽幽怨怨,你怎麼忍心讓別人心中不舒服。
她沒有想到一件事,人心只會追隨着珍珠寶貝轉。她的丈夫要是很差,倒貼別人錢,別人也沒功夫來。
月兒明亮的對着錦帳內的人兒笑,她自己一會兒顰眉,一會兒皺鼻子,不過都小心又輕輕的,不讓自己的丈夫再驚動。
她是多麼的心疼他,心疼他爲國爲民。
此時京中主持一切的,是錦帳中的這位年青大帥。
……
又是一天,蕭北匆匆走進書房,在蕭護耳邊低語:“彭華大人自盡。”蕭護早已想到,卻沒想到事情真的發生。
蕭護莫明其妙得到彭華的助力,卻不認爲他是好意。怎麼會不追查下去?
大帥眸子沉上一沉,看來幕後是個心狠手又毒的人!
他面無表情:“知道了。”
張閣老還是看出什麼,關切地問:“大帥有心事?”年青能幹的大帥眸子裡,隱隱有幾絲沮喪。蕭護卻不願意告訴張閣老,對他和樑源吉強顏一笑:“不妨事,咱們還是來說事情。”總覺得心中壓力不小,緊緊的逼着心思都不能跳動,大帥起身,在房中緩緩踱步,舒緩着不舒服,再接上剛纔的話題。
“我打聽張寶成的城防,張寶成也必定會打聽我出兵的路線。”蕭護在這裡,微微有了笑容,他出兵的路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將軍們全是用隨手的人,好在是用隨手的將軍們在京裡,他們是分段討論,各人知道的不過就一段。
溝渠,只在大帥心上。
想到打仗上,蕭護心中才起的煩擾去了不少,見張閣老和樑源吉聽呆住,大帥笑道:“軍中的事,不用擔心,我只擔心我離京以後,朝中的事情會有變化。”
樑源吉插不上話,張閣老神氣地開口:“長公主還在病,程侯爺許多的事不通,最近又戀上一個唱曲子的小娘叫菊娘,我對寧江侯說,寧江侯說他一氣成病,這倒好,他們只蓋印章不管事情,大帥只管放開手,其餘的事情有我在。”
“不是我小看閣老,閣老你還需要一個臂膀,”蕭護沉聲道:“自古,堯舜賢明,纔有禪讓。商紂無道,文武才起。輿論,不能不防。”看樑源吉:“請平江侯入御史臺,我就安心。”
樑源吉沒入內閣,知道蕭護不會把自己忘記,一直在想自己是個什麼官職,聽到御史臺,他大喜。
可隨即就心中艱難,樑源吉乾澀地道:“我能出力再好不過。可御史臺是彈劾別人的地方,要自己身正心正才行。我,……我自幼出身不明,嫡母加害不止一回。好容易回京才弄明白,原來她想讓孫舅老爺的兒子過繼過來襲爵。”
張閣老微笑:“老侯夫人性子硬,年青時候京中聞名。不過就是你不襲爵,也是從旁支親戚中挑選,與孫家並沒有關係。”
“這事情壓我心中好幾年,今天才能訴訴苦。母親讓孫二舅老爺的兒子過繼給我家的旁支七叔公一房,就成了姓樑。這幾年,孫家沒少拉我下馬,就是沒這能耐。”樑源吉嘆氣過後,又對蕭護一笑,你父親蕭家老帥實在厲害!
張閣老和蕭護全火了:“老侯夫人欺你太甚!”
“婦人全是這樣的,她從沒有喜歡過我,處心積慮地要下黑手。大帥您想,我爲你把控京中的言論,是我求之不得。可母親無窮無盡的生事情,還在大理寺裡押的有狀子,我身爲御史,別人不平,對大帥就會議論紛紛。這可如何是好?”
蕭護擰眉,斜斜看張閣老,此人不用可惜。陪笑:“閣老見識在我們之上,請閣老拿個主意。”張閣老心定神閒,老僧入定般:“這有何難?讓老侯夫人撤狀子也就是了。”
“要肯撤倒好了。”平江侯悶悶。
張閣老笑一笑:“平江侯,不是老夫說你,你行事也不對。”樑源吉張張嘴:“啊?我不對?”他目中隱然有了酸楚。張閣老笑道:“你不要惱。我來問你,老侯夫人憑的是什麼告你?”樑源吉冷笑:“她說我不孝。”
“那就是了,你就讓人看着?...
你很孝敬。”張閣老一語中的。樑源吉躊躇,蕭護也一笑:“你是不願意,不是不能。”
樑源吉內心裡一點子私事全讓扒位出來,他苦笑:“是的,我不願意。”張閣老微微地笑:“比如你兵亂中倒救了我,隻字沒提老侯夫人。那時候,要是你如喪考妣般,做個樣子四處尋找,她還有什麼臉面告的起來你?”
蕭護和樑源吉迅速對看一眼,此人老奸巨滑,名不虛傳。
張閣老分明看出來他們在悄罵自己,可欣欣然有得色:“年青人,凡事多學着點兒吧。你們是有福的,”
“有福?”樑源吉怔住:“有個什麼福?”
“太平盛世裡,怎麼能遇到這些事情?年青人,有經歷就有見識,你們是有福的,都這麼年青,老夫我老了啊。”張閣老嫉妒樑源吉和蕭護都纔在青年。
特別是蕭護大帥,張閣老毫不保留自己對蕭家老帥的眼紅:“你這樣兒子,他是怎麼生出來的?兵亂後,我以爲老帥就你一個獨子,還能不來京中坐鎮,竟然不來,真是放心。”蕭護也是毫不保留自己對父親的欽佩,脣邊笑容賽過窗外明媚春光:“父親坐鎮江南,爲我的倚靠。”
張閣老悶悶:“長公主天天愁糧草啊,錢啊,我冷眼看着,你半點兒不着急。想想也是,江南十六郡,不少產糧食,江南富庶,也不少錢。路一通,錢糧全來了。”
長公主對蕭護的心思,張閣老也是看得很清楚。用人又防人,這是古代君主的大忌,現代領導的悲摧。
但層層牽制,又是自古就有的。倒黴沒眼力見兒的大成長公主。
談談說說,大帥心情更好得多時,外面傳來哭喊聲。房中人全一愣時,蕭西面如土色進來,是氣的:“大帥,彭華夫人在大門外哭喊不止。”
難怪傳到這裡來,像是不止一個女人尖嗓子:“我們要見大帥,請大帥爲我們伸冤。”
蕭護在這一瞬間,眉睫全被憤怒點燃。
彭華當衆責備大成長公主,不是蕭護指使。事後大成長公主讓程業康來試探:“彭大人辱罵母親,應該怎麼自治?”蕭護推託開來:“由寧江侯、張閣老、侯爺一同處置。”程業康登門去見寧江侯,不知道說了什麼,把彭華放了。
蕭護讓人跟隨彭華,找出他身後是誰時,彭華自盡身亡。看上去是彭華爲蕭大帥爭取權力,然後…。不知道是他殺是自殺。
惡毒!
一般人順理成章地會想到,蕭大帥殺人滅口。彭華夫人再到蕭家門上哭求,這讓別人怎麼看呢?
張閣老淡淡地問:“彭華死了吧?”這老傢伙眼睛還真毒,一猜就中。蕭護苦笑:“是。”張閣老再問:“那張忠直呢?”就是朝會那天,彭華斥責過,張忠直扶的蕭護。蕭護悶悶不樂:“我想沒死也快了吧。”
一個人跳起來,樑源吉現在才明白,怒斥道:“這是栽贓陷害!”
“和皇位相比,兩條人命算什麼。”張閣老冷冷地道:“大帥,你是逃不過去的,一個人自己要尋死,誰也攔不住。”
蕭護冷靜下來,知道有人不把自己推到粉身碎骨的地步,是不會放過自己。可大帥,不是怕事的人。他吩咐蕭西:“請彭家的人進來。”
彭家的人一涌而進,披着白孝哭着喊着進了書房大門,見正房廊下,年青的大帥已候在那裡。他面色平靜,竟然沒有憤怒,也沒有憂愁。
他就靜靜的如緩和流水般看着。
彭華夫人跪下,手腳並用的爬行着:“我丈夫死得冤枉,求大帥爲我們作主,也只有大帥爲我們作主!”
孟軒生在廂房裡一拍桌子就出去,罵道:“骯髒東西!”
彭家來了十幾個女人,全如彭夫人一樣,膝行着對蕭護而去,在廊下的臺階下,止住步子,放聲大哭:“只有大帥能爲我們作主!”
蕭護一動不動的看着。
“大帥,我家老爺是爲大帥說話才死的,大帥,一定是有人暗害他,老爺他怎麼會自盡呢?”彭夫人放聲大哭。
蕭護紋風不動的聽着,那臉上神氣,好似在聽院子裡的春風,一派悠然,並不慌張。
慧娘得到消息,趕過來時,見到院子裡原本花紅草綠,現在卻是一片重孝,雪白扎眼。彭家女眷們雖然不上去糾纏蕭護,卻句句哭喊:“老爺死得冤啊。”
難免要生氣。
十三輕咬嘴脣走過去,忍不住代夫君質問彭夫人:“這話怎麼說?”又不是大帥殺死彭華,冤枉又與大帥有什麼關係?
蕭護對她伸出一隻手,接她到自己身邊,在她肩頭輕按一下,悠然自得道:“你又打翻了醋罈子,爲她們不必。”
這個時候提醋罈子,慧娘看一眼彭夫人,可以把早上飯吐出來。對夫君抗議:“爲她怎麼會?”噘嘴瞪眼的,蕭護朗聲笑出來。
彭家的人呆住!
別人家裡死人,大帥你卻笑!
知道道理嗎?
蕭護當衆愛憐地在妻子面上輕輕一擰,笑道:“你呀,是個婦人來見我,你都要不喜歡的。”打趣得慧娘慌了手腳,這裡全有人呢,忙道:“纔沒有,我纔不會!”
“啊,不會就好。”蕭護一手扶住慧娘肩頭,目光如電,這才放到彭家的人面上。他霜冷寒光,打得彭夫人心頭一顫。
聽大帥面有笑容,朗朗道:“用人!就信任!彭夫人親自求到我這裡,這事情我管了!”本來是私下裡追查,現在可以放開手腳,認真去追查了。
張閣老暗暗佩服,這人年青,可膽子其大無比。這京中的人,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大帥膽大可以包天。
他們只看到大帥手中有兵權,沒有想到蕭護敢私帶兵入京中,爲妻子全軍披素,斬殺官員,乾的已經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事。
還有他金殿上也敢摔死人。
彭夫人驚恐萬狀,她沒有想到送給大帥一個好梯子。他不是應該暴跳如雷,聲明彭華的死與他沒關係。
蕭護豪氣可以吞山河,同他英俊斯文面相不一致。他再開口,面有笑容:“彭華大人朝會上進言,我蕭護入內閣!彭華大人自盡,懷疑與我也是應當!不過夫人,”大帥眸如明星,帶着洞察和了然笑得很是暢快:“你也打聽打聽,跟着我的人,我幾時虧待過!”
話到這裡,樑源吉在房中由不得也讚歎:“好膽量!”
大帥滿面笑容,彭夫人就魂飛天外,這不是她預想的目的。蕭護認爲很可笑,袁家來鬧一齣子,這又輪到彭家來鬧。
他大聲說出來一番話語:“不是我要留京中!我爲什麼留下!不是我要打仗!我爲什麼去打仗!什麼魑魅魍魎,自己好好想一想!不能照顧自己的人,這些傻子還傻跟着!我蕭護,願意收留!要來的,儘管來吧!”
彭夫人呆若木雞。
蕭護輕推慧娘:“去!幫她家安排後事。既然找上我,就是看得起我。這事,我管定了!”蕭北腳步匆匆又進來,低聲道?...
:“張忠直大人與人在橋上爭執,落入水中身亡。”蕭護放聲大笑:“這一個,我也管!來找我的人,只要你是看得起我,我全都管!”
慧娘面頰興奮的通紅,蹲身行禮,也大聲道:“是!謹遵夫君吩咐。”對小螺兒和水蘭使個眼色:“夫人,大帥把這事兒交給我,來來來,到我花廳上用茶,商議後事如何辦理。”又刻薄一句:“張大人家眷要是來了,只管請進來見我。”
小廝們叉手齊聲:“是!”
水蘭有幾分力氣,把彭夫人輕輕一提就帶走。彭夫人一走,後面的人都跟着走。慧娘由擔心而到敬佩,對蕭護拜幾拜,領命而去。
蕭大帥若無其事的回房中,張閣老是呵呵而笑,樑源吉啼笑皆非:“你不管殺,倒管埋!”蕭護自嘲地笑:“你沒聽說,如今京裡全歸我,我不管誰來管?”
三個人相視而笑。
小花廳上,慧娘對沒了主意的彭夫人循循而言,她一團和氣,句句關切:“夫人呀,彭大人死得冤枉,你都認爲他不是自盡的人,你可要當心了。”
“我……當的什麼……心?”彭夫人牙齒打戰。
“依我看,你們今天就留在這裡不要走了,或者,讓大帥送你們去個安全地方。你要是回家再有不測,這又和見到大帥有關連。”慧娘滿面的苦口婆心:“我說的是也不是?身家性命可是自己的。”
蕭夫人笑得嫣然:“你看,我並不是一心一意的爲你,我只是一心一意地爲自己丈夫,和你一樣,你往這裡來,也必然是一心一意的爲家人。你可有孩子?”
彭夫人滑落坐在地上,瑟瑟不敢出聲。
慧娘含笑:“想是你不願意大帥庇護你,一個女人過日子,難呢。”她心中閃過大成長公主,鄙夷的撇撇嘴。而彭夫人在此時叫起來:“我,我要帶着孩子們離開京中,大帥能不能答應?”慧娘笑容滿面:“能啊,不過咱們得先把彭大人的喪事辦完你說是不是?”
當天晚上,大成長公主得到彭夫人的一封信箋:“妾夫誤投,妾爲子女,不能誤投!風雲政事,原與女人無關,我夫不幸,尚有兒女須垂連,所應之事恕妾不能從命。”
長公主恨恨的在病牀上撕了信箋,氣咻咻大罵不止:“賤人!當我不能殺她嗎?”程業康抓耳撓腮:“母親,您怎麼用這種法子,真是隻有女人才能想出來的辦法。”
“你也說母親只是個女人?”長公主真的摧心搔肝了。從她氣病以後,就一直糾結自己是個女人怎麼了?
是個女人不能聽政,是個女人不能頂天立地。
可她的兒子,程侯爺今天也嘀咕一句:“您還是看清如今的局勢吧。”長公主一把抓住他:“這話裡有話。”
“他們連蕭護也看不順眼,何況母親您是個女人。”程業康不得不說出來。好似一盆冰水,還是在寒冬臘月裡,北風呼呼時澆在長公主頭上。她瘦了幾分的手指曲張着,把不甘心盡情灑在指尖,想抓住什麼,又覺得空洞,無力的虛張着。
人,以認清自己現實爲上。慧娘能千里逃難,換成別人的閨閣弱女只怕一百里也走不出去。大成長公主苦苦的護着她認爲的皇權,就沒有想到在別人眼裡,早就看不順眼。
一沒能力,二沒兵權,只仗着個蕭護,還不一心,這是難的。
另一處,寧江侯府中,寧江侯恨不能把長公主一頓烹了去喂狗。他眸中射出兇光,不住口的罵:“賤人,笨蛋!愚蠢,無知!”
那雜役也苦笑不止:“蕭大帥的話,早就傳遍大街小巷。有人公開的在說,看看,和蕭大帥作對,落得死了老婆孩子還要受人挾制,還不如早早投靠蕭大帥的好。”雜役對蕭護今天的話也打心中敬服。
蕭護道:“不是我的人,我也管!”
這是何等的直衝雲天的豪氣!
在這亂世中,對於沒頭沒腦沒有主心骨的人,不亞於一道明光。
“以前對蕭大帥身存猶豫的人,聽到這樣的話,只怕也要去投奔他。”雜役長長地嘆氣:“本來彭華一死,疑點重重,張忠直再死,更是流言蜚語不會停止。人人都會懷疑蕭大帥殺人滅口,現在彭夫人去鬧,引出大帥這一段話出來,他倒成清白的了。”
寧江侯頓足再罵大成長公主:“笨蛋!賤人!”
好好的一條計,讓這個賤人攪和成對蕭護有利的局面。寧江侯就沒有想到,如果蕭護應付上出一丁點兒的錯,這事情就是兩個局面。
雜役是久跟孫珉的人,只在心中默默嘆息,蕭大帥厲害!
蕭護話都放出去,張家就沒有人來找,只辦了彭家的喪事。喪事上,許多先生們過來,寫一對輓聯送上:精忠報國身死也榮,正直言政無愧於心。
肯定會有人臉紅的。
事後,蕭護也有後怕。這京裡的兇險,一步接一步,壓根兒不讓人喘口氣。幸好,大帥是個有擔當的人。
不管是誰陰險出招,只要自己有擔當,肯擔當!倒不怕放他在心上。
往窗外看,春花更開得爛漫似錦,大帥忙裡偷閒的纔看幾眼,外面有笑語聲:“幫我通報,我要見大帥。”
任夫人來了。
蕭護頭一件事,往裡間去。見不出所料,十三趴在窗戶上面,對外面看得努嘴兒不悅。見夫君進來,屏氣凝神,手死扒着窗戶不丟。
大帥對她翻翻眼,你就這點兒最沒出息好不好?
不管夫人們怎麼千嬌百媚,房裡盯着的有個十三,大帥還能心裡痛快得起來?從來是三言兩語即去,不然就壞壞地一笑:“你去看看夫人怎麼說?”想到十三急急忙忙地回房去,蕭護就忍俊不禁。
醋罈子!
很快到了三月三,戰事準備如火如荼,也是蕭護爲安定民心,命慧娘舉辦三月三賞花節。伍思德作爲前鋒已經離京,慧娘不放心十一公主自己住,二門裡收拾三間房子,讓十一公主和豆花搬過來住。
周妃不能跟來,先回宮。
慧娘辦得十分熱鬧,給大成長公主下貼子,長公主肯定不來,又請來蕭護麾下將士在京中的家人,難免最近的奸細夫人們要來湊趣。
又來了一個十六公主,她一直就說出宮看望十一公主,這一次才成行。
頭一天在城外,第二天就在蕭府中。前尚書府不算小,也到處是人。有花處有人,無花處也有人。
只大帥書房裡還是一般無二,井然有序。
不知什麼原因,慧娘給喬夫人也下了貼子,喬夫人對蕭護說自己丈夫已死,其實在張寶成看押中。
滿園子花漫漫,在喬夫人都是斷井頹垣。奼紫嫣紅中,在別人都是良辰美景,只有喬夫人是賞心樂事在別家院中。
與她無關。
她愁眉緊鎖,踩着落下紅花瓣,一步一步走得艱難。
“你卻在這裡?”任夫人從一帶綠葉錦屏上走出來,柳眉倒豎:“你忘了我的話不成?”喬夫人硬着頭皮道:“?...
不然你去,我不認識那東西,再說也未必在蕭夫人房中。”
任夫人冷笑:“不在她房中,她能放心?蕭帥對她都快畏妻如虎了,她不拿着那寶貝在手裡,她能坐得安纔怪。”
任夫人屢次勾引蕭護不成,就給蕭護安了一個畏妻如虎的名聲。真是太冤枉蕭大帥了。慧娘要在這裡,一定要委屈說你什麼眼神兒?蕭護聽到,可以大笑一陣。
喬夫人還是不敢去:“這大白天的偷東西,萬一我不成呢?不是白費這些天的功夫,白看蕭夫人許多的臉色。不然,我爲你打掩護,你自己去吧。”
任夫人還真的對她不放心,這女人是很願意爲她丈夫赴湯蹈火,可她膽子和機靈勁兒都有限。讓她勾引蕭護前來,並不要她上牀陪,喬夫人就弄出一個書房院子裡當衆說:“妾身願給大帥……”
真是夠笨的。
任夫人道:“好,你去纏住蕭夫人,我自己去。”
此時,天是下午時分,正是一天中春光好,又易逝去的時辰。喬夫人就去和慧娘說話,任夫人推醉,慧娘這幾天對她更是親熱,讓小丫頭帶她去自己院子裡歇息。
小丫頭換了一個,是玉樓。任夫人正好問她:“有個叫江城的小姑娘怎麼不見了?”玉樓眨着眼睛,任夫人會意,笑罵:“你倒伶俐。”又是手下一枚戒指給她。玉樓和江城不一樣,接過來就塞袖子裡,這才道:“江城的娘做壽,昨天就接出去了。”
任夫人放下心,沒有讓蕭夫人發現就好。玉樓帶她去房中,出來見小螺兒,把戒指交給她。小螺兒笑:“賞你一個月月銀,”玉樓大喜道謝走開。小螺兒把戒指放在面前看,見又是個鑲寶石戒指,便道:“這賤人多來幾回,不怕身上首飾全給光。”
收起來尋空閒好送給慧娘看。
蕭家的人本來就少,大家全在園子裡賞花,正房裡寂寂無聲,見不到人。任夫人不起疑心,小丫頭們全淘氣,偷着也要玩的。大些的丫頭們,難道不去蕭夫人面前殷勤,那裡客人多,也正需要人手。
她悄步出廂房,溜進慧娘房中。伸手纔要碰門簾子,聽裡面有低低咳聲:“家裡沒有人,咱們才能私會,”
原來是一對私會的人。
“大家都玩,姐姐卻不能玩,我就來尋你安慰。”是個少年的嗓音,還有沒變聲的脆聲。
不知是哪一個丫頭,要麼是水蘭,要麼就是叫小螺兒的那個,反正蕭家就這兩個大些的丫頭。她低聲道:“耳房中有箱籠在,房中時常有一個人的。”
任夫人就奔耳房去了。
她要是揭開門簾,就可以看到一對小鬼坐在裡面,一人抱一個果子。蕭規半顆牙半顆牙的壞笑,蕭成一個人在說兩個人的話。蕭成,是擅長口技。
耳房裡東西不少,窗戶被箱籠遮蔽,暗而少光,僅能看到隱約的箱子在。任夫人低低罵一聲:“這可怎麼找?”
好在奸細不是頭一天當,身上有火摺子,才取出要亮,聽外面有細細腳步聲,任夫人忙躲到箱子後面,見簾子一動,有光透入,一個人步入,隨即又暗下來。
不過片刻的光,照出她發上的首飾,也是個女人。
任夫人暗罵自己大意,圍着蕭帥轉的女人不止一個,進去拜見蕭夫人的也不止一個,這賤人也看中今天是個好機會。
來的這賤人,卻沒有火摺子。黑暗中,能聽到她急促不安的呼吸聲,然後有箱子動靜,她一個一個地手伸進去摸起來。
任夫人急了,她不是急這個賤人摸東西,而是這賤人一看就是不懂的人,這耳房不小,箱籠也多,你摸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摸到對面人出來,蕭夫人回來?
這賤人真不懂行。
任夫人躡手躡腳走出來,準備打暈她。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怕頭上首飾發出驚動。可有一點,任夫人忘記,她太愛打扮,戴出來的寶石首飾不少,有些寶石在暗處,是會發一點兒光的。
而對面的那個人,背對着她,從箱子上打磨得光滑,在日頭下面可以回射光澤的地方發現了她。
來的這個人真的是不懂行,她一下子心跳如雷,身子半彎,手在大箱子裡摸出一件子硬物來。扁長,不知道是個什麼,回身就是一下子。
這一下子首飾叮噹作響,正打在任夫人頭上。任夫人往後就讓,打得不重,上前放倒後來的人。後來的人急了,太不專業,忘了自己也是個偷東西的,本能的張嘴就要喊:“來……”音纔出來半個,自己想起來不應該喊,而任夫人手也按上來,被她重重咬了一口。
任夫人疼得也是一聲:“哎……。”
她沒有想到後來的人自己想起來不應該喊,反口就是一口!
這一下子深得只怕入骨。
後來的人聽她喊出來半聲,任夫人還是能剋制,沒有喊太高。後來的人也怕她驚動了人,她人是躺倒在地,任夫人壓在她身上半跪着,正看着手,冷不防地上睡的那個人死命擡身子,幾乎把膝蓋壓着她胸的任夫人掀倒。
後來的人真是太不專業了。情急之下,拿自己面頰去抵任夫人嘴脣,任夫人本能側側面頰,兩張嘴脣重重撞在一處。
牙齒髮出“格”地重響,兩個人全牙關痠痛,又同時不能讓對方出聲,各自重重吻住對方嘴脣。
這一吻上去,只覺得對方香甜脂膩,心中同時浮出一句話,定然是個美人兒。
再就都不敢放開,後來的人知道自己沒功夫,雙手用力攀住任夫人脖子,用自己嘴脣瘋狂堵住她的紅脣。
用自己鼻子重重去壓任夫人鼻子,不讓她透氣。
這法子是她無意中碰撞到任夫人鼻子,急切中迸出來的法子。
任夫人怎麼會上她的當,也怕她叫,嘴脣吻住就吻住吧,側側面頰,把鼻子移開呼吸,要有外人看到,是兩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在沒命的親吻着。
身子,因爲摟抱也貼到一處。互相碰觸着,任夫人是久經情事的人,轟然如着了火般。她又羞又惱又氣她耽誤自己做事情,心想老孃還會怕你?也抱住後來的人面頰,把自己舌頭攪和進去,用力吸出來她舌頭,用力狠狠一咬!
後來的人吃痛,幸好怕羞,意亂情迷中舌頭往後一溜,任夫人“格嘰”一聲,咬了個空。牙齒打戰,可見用的力氣不小。
對方的身子微顫一下,驚駭地領會到任夫人的意圖,身子用力,要把任夫人頂到箱子上面去。她香軟如錦綿,任夫人不能自已的情慾上來,面頰火燒般紅了,在心中大罵不止,賤人,你倒來佔老孃的便宜。
人家也不是想佔她便宜,是此時誰也不能放鬆,鬆一步,就怕對方壓上來小命沒有。
都不甘示弱的只用嘴脣吻着,再試圖咬對方的舌頭和嘴脣。不時避讓一下,發出急而喘的呼氣聲。
任夫人總算想到這個人也是作賊的,未必就敢喊叫時,試圖甩開她身子,但苦於身子貼身子,手臂互相摟住脖子,攀住肩頭,那?...
個人也知道自己力氣不行,就更死死的貼上來。用她柔軟的胸,用她帶着優雅花香的嘴脣作武器。
任夫人甩她一分,她就更緊緊的纏上來,急得沒有法子,只用自己嘴脣死死堵上來,再接着再尋機會咬。
兩個人在春天這種發春季節,在蕭夫人黑咕隆咚的耳房中,磨起豆腐來。
一個是香豔老手,一個是青澀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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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了月中了,親們有票的應該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