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姐兒見到父母親對弟弟稱呼太子小名不悅,忙扯弟弟一把,嗔怪道:“你又混說。”再對蕭謹恭恭敬敬垂手行禮:“請殿下恕罪。”
蕭謹纔不會怪姚官保
先不說太子殿下近來年紀長,知道姚家和祖父父親的兩代情分。再來他幼年由祖父接回家,雖然有張家和小鬼陪着,路上也爲見不到父母親和祖父彆扭。到蕭家後,蕭老帥找來很多孩子們陪胖團,其中姚氏姐弟和胖團最好,有空閒就陪着胖團,讓他不要難過。
從情分上,太子先不會怪姚官保亂稱呼。再來,胖團這名字是父親起的,其實是太子殿下最喜歡的名字。
見映姐兒代弟弟賠禮,蕭謹對姚官保擠擠眼。再伸手扶起下跪的映姐兒,佯裝生氣:“映姐姐現在不和我好了,說句話也要賠禮來賠禮去。難道忘了小時候陪我捉螢火蟲,按我喜歡的樣子給我繡東西的情分?”
映姐兒心頭一暖,當着人漲紅面龐回話:“不敢勞太子殿下惦記。”手臂上蕭謹徐徐用力,把她托起來。
四目相對時,蕭謹更要打趣:“我知道了,姐姐肯定有了心上人,就和胖團弟弟生分了?”這話當着一堆人說,映姐兒紫漲面龐,忍無可忍低聲道:“休要胡說!”
蕭護看在眼裡,微微而笑;姚興獻和羅氏是分外光彩。風雪雖大,每個人精神更高漲。蕭護太開心,回頭道:“十三,帶小公主們出來見見功臣。”
十三答應:“來了。”
魯永安和王源伸長腦袋等着拜公主,姚興獻攔阻道:“陛下,這裡雪大風冷,娘娘和小公主們出來受風臣等不安。下榻後再容臣等拜見可好?”
蕭護還沒有回話,馬車裡慧娘笑道:“你當我們是泥捏的,這點子雪就怕了?”姚興獻伸舌頭:“十三少還是當年脾氣,一句話也不讓。”見眼前現出珠光寶氣,十三少娘娘和小公主們出現在馬車門口。
十三少笑容可掬,烏髮緊挽,烏漆漆的眼睛,一點沒變。她手上,一左一右兩個小公主們,都坐得端端正正。怕風,雪衣圍得緊緊的,兩張小臉兒只露出秀氣的五官,眸如點漆,乖乖巧巧。
王源哈地一聲:“小殿下們生得好,一點兒也不像十三少!”這下子好了,所有人都捂着嘴笑。姚官保想不明白,耐心地請教王源:“叔父,怎麼叫生得好,又不像娘娘?”姚興獻厲聲喝斥:“閉嘴!這是你亂說的地方!”
匆忙責備兒子以後,姚興獻纔想到君前失儀了。忙對蕭護跪下,口稱:“陛下恕罪……”蕭護打斷他:“你起來吧,我和十三大老遠來看你們,你這是讓我不舒服?”姚興獻心頭一暖,還是磕了三個頭,才慢慢起身。
再對兒子白一眼,不分地方的胡說!
慧娘正在白王源:“生得好的,最像我!”王源也纔想到自己不應該亂說,對面這位不再是十三少,而是母儀天下的中宮娘娘。忙也跪下,正要說話。捱了蕭護一個白眼兒:“起來,才說過姚副帥,你又來給我添堵!”
嚇得王源又站起來。
心裡還是認爲小公主們生得好,卻不像十三少。王源悄悄把公主們面容再看看,很想找出幾分和十三少相似的地方。又讓慧娘狠瞪一眼:“像不像我?”
“像像!”王源竊笑。
這小小的插曲,讓君臣親近不少。大雪中,彷彿又是當年軍營中,自認跟過老帥比別人要有臉面的姚將軍,因同從京中出來很有同鄉義氣的小王,和不管他們說什麼都附合的魯將軍。
就是皇帝,在雪中揚鞭揮揮灑灑高談北地雪景,像當年的少帥又回到身邊。
還有十三少,如今是拖兒攜女的,當年不讓人的舊脾氣也半點不改。
十三帶着小公主們在馬車裡,車前行走的是蕭護君臣幾人。馬車兩邊的女眷們不太懂他們君臣以前的感情,卻能由他們的背影看出一腔感動來。
只是幾個背影,卻帶給人說不出來的和諧。
蕭護馬鞭輕指:“這雪不如興州雪大。”
“這雪算什麼!當年隨少帥在興州,那雪不是陷馬蹄,是齊腰深!”姚興獻豪情上來,就數他此時最沒有君臣禮節,把“少帥”二字帶出來自己也沒有發現。還回身訓兒子:“你天天跟着我,算在福窩裡。哪天雪深,讓你往最冷的地方去呆幾天,好好吃吃苦!”
姚官保自知從喊錯太子稱呼時就招父親不喜歡,忙一臉戴罪立功:“是是。”
蕭謹神往:“我也去!”蕭護欣然:“是啊,你也去見識見識。”說到這裡,蕭護對三位將軍們含笑:“我把太子送來可不是讓你們慣着的,什麼地方最苦,讓他去!”
姚興獻三個人忙馬上躬身答應下來。
北風呼地把一陣雪刮過,如刀子般割在面上。蕭護不覺得冷,反正詩興上來,高聲吟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十三?”
身邊的人都笑往馬車裡看,蕭護自己醒神,笑吟吟道:“十三如今不中用了,不用管她!”馬車裡飛出來一句嬌嗔:“誰說的?”
“誰說的?”三團學話。
“父親說的。”四團一本正經回答。
“哈哈哈哈……”馬車前暴笑出來,魯永安笑得快摔下馬,王源縮着脖子笑得吭吭的,姚興獻失手幾乎把馬鞭子丟了,姚官保見是個獻殷勤的好機會,彎腰上前扶一把父親,心想這下子回去不訓我了吧?
不就是喊一聲胖團。
再說胖團才低聲說過他喜歡這名字,以後多喊喊。
姚興獻沒理會兒子心裡想這麼多,他見到蕭護心情喜悅,又見陛下還是當年對待的舊情意又心中感動。
感動和喜悅拱得姚副帥想不起來別的,只一門心思想着自己家裡接駕的榮耀。雖然陛下是微服而來,可是皇后也下榻家中,太子公主都隨着而來。以後衆將們知道,該有多少恭維話出來?
他悵然的滿意着,家門有幸,纔有這光宗耀祖的一回。
可以看到城門時,也同時看到城門兩邊林立的士兵。他們手按刀劍上,認真的檢查來往行人。蕭護微微不悅:“姚副帥,我對你說過要和平時一樣……。”
當過少帥的蕭護看得出來這裡的兵力要比平時增加不少。
姚興獻在馬上拱手,卻是不肯聽從:“陛下,安全爲上是臣的職責!臣,還不想接平江侯的彈劾呢。”
蕭護忍不住一笑,沒有再責怪下去,道:“好吧,這是你的一片忠心,就依着你。不過哥兒到了軍中,你可不能這麼對他!”
“陛下讓太子從軍,用意是歷練纔是。臣不敢違陛下的愛子之心,也不敢逆陛下的愛子之心!”姚興獻認認真真回答。
他用了兩個陛下的愛子之心,表示自己明白太子殿下從軍的用意。安全是爲上的,見識也需要。
蕭護在這一刻不是誇獎姚興獻理解自己的心意,而是對太上皇嫉妒一下。姚將軍這樣的人,太上皇當年真是慧眼識人才。
先是留給少帥用,扶持到蕭護登基。現在聽聽太子在他手上,也是讓人放心。蕭護由衷地這樣誇了一句:“太上皇時常的惦念與你。”
姚興獻心頭溫暖,迸出淚花:“臣,也日夜思念太上皇。”蕭護很想拿他開個玩笑,說他心裡只有太上皇,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吧。皇帝不能戲言,嚇到他倒不好。
一行人馬進城,姚興獻是副帥,魯永安和王源也都官職不小。他們奉着蕭護馬車進來,經過的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蕭護雪衣遮面,沒有人看到他的面容。不過見他大搖大擺讓人簇擁着,難免要猜是個貴客。還是沒有人大膽地猜到是皇帝到了!
守城的官員聽到風聲,他大膽地猜了一猜,不是姚家在京裡的親戚,就是巡視的欽差大臣。是前者,他應該來巴結。是後者,他更不能讓姚副帥一個人招待欽差。
他急吼吼來見姚興獻,蕭護不想見他,讓姚興獻告訴他:“家裡的親戚,路過的,大人請自便吧。”
打發走官員們,又來了聽到風聲的當地鄉紳,也讓姚興獻打發走。送完客,姚興獻在大門上先不進去,鄭重再交待親兵和親信的家人:“不許走露風聲,這是殺頭的罪名!”
家人們才答應着,門上又來了一個人。
大門外落下一頂轎子,看轎身是官轎。姚興獻皺眉,這又是本地的誰來了?見濃如雲朵的雪中,轎外家人揭起自己的雪帽,姚興獻小小一驚,捲袖子就往裡面去,走得失魂落魄,好似再不走鬼要抓住他的腳。
皇帝皇后入住家中,羅氏是最忙的一個人。她從二門往外出來,和姚興獻撞了一個臉對臉兒。姚興獻長長吁一口氣,展顏如臨大赦:“你來了,太好太好,外面有客人!”
羅氏上上下下地打量姚興獻:“什麼人,把將軍嚇成這樣?”
“你表姐!”姚興獻落荒而逃狀。
羅氏在他背後冷笑:“我表姐你嚇成這樣?以前心裡的鬼還沒散!”姚興獻匆忙回一句:“不是怕你鬧騰,你快去打發她。”拐個彎人就不見。
羅氏撇嘴:“和袁家住一個城裡,你避也避不開,倒不如大大方方見上一見,你又不肯見!”她往外面來,見一個家人來回話,果然是:“表姑奶奶來看夫人。”羅氏心裡嘀咕着丈夫,出來見鄒家表姐,姚興獻以前死命追求沒到手的人。
她嫁給袁家,丈夫是袁樸同的兄弟!
羅氏皺眉,都是京裡的老世家,本來避也避不開,不過姚興獻總在關外,成親後羅氏還覺得挺好,認爲自己丈夫一年不回來一次,遇不上表姐不會對她有舊情復燃的機會。後來袁家在關城,羅氏也過來時並沒有什麼。她兒女雙全,又在中年,對丈夫疑心去了不少。
沒想到姚將軍見到鄒家姑奶奶,拔腿就跑,不知道他爲什麼怕成這樣?
好在姚興獻時常不在家,鄒家表姐也不是天天來,姚將軍加上今天只逃跑過兩回。頭一回羅氏沒有問丈夫,以爲他是怕自己吃醋才裝成那樣。今天也這樣,羅氏奇怪,難道以後親戚不要了?
將軍就是對鄒表姐當年拒絕他還懷恨在心,羅氏還得認表姐才行。
揣着一肚皮對姚興獻心思的不解,羅氏來見鄒家表姐。袁鄒氏在客廳裡等得焦急,見羅氏過來,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悄聲且急切地問:“家裡來的是欽差?”
羅氏恍然大悟,表姐今天過來是聽到風聲,怕來的欽差是對袁家不利的。也難怪袁家有個風吹草動就擔心,皇帝換人了不是。
可……。怎麼對她說?當然不能說!
羅氏故意落落大方地笑:“親戚,不是欽差。”袁鄒氏竭力地在羅氏面上看來看去,看不出任何異樣,才稍稍放下心。接下來,又訴苦:“我們家副帥雖然是副帥,和你丈夫外面看上去並肩,其實人人知道,裡子一里不如一里。我們家爺聽人說來的好些車馬,他爲副帥能不急?這不趕着讓我來打聽,表妹呀,你家副帥如今是個紅人,要有什麼,你千萬記得告訴我。”
說着,就抹眼淚。
羅氏心想這怪誰呢?當年自己丈夫追求表姐什麼法子都用到。結果落一個京裡出名的登徒子名聲,一氣離開京都去從軍,再回來時就是和羅氏成親。
當年要沒有表姐相不中自己丈夫姚興獻,也就沒有眼前自己的今天。可是羅氏爲姚興獻想想表姐當年罵他的話,也實在太難聽。
難怪將軍惱羞成怒,自認爲在京裡沒臉見人出去避羞。
她先低低的嘆了一聲。
袁鄒氏正在求表妹幫忙,聽到她在這個時候嘆氣,如臨大敵,眉眼兒全變了:“你不答應?我們可是嫡親表姐妹!小時候,你記不記得,我去哪裡都帶上你,”
羅氏微微一笑,就是你走到哪裡都帶上我,我才相中你嫌棄的人。她不願意嚇住袁鄒氏,笑得春風和氣些,含笑:“表姐放心,我們姐妹誰跟誰?自小兒一處長大,你大我幾歲,我小你幾歲,一處玩耍,你疼我我敬你,從沒有紅過臉,也沒有誰嫌棄過誰。聽我說,來的是親戚,是將軍在江南的親戚,江南發了大財,車馬衆多,不是欽差!”
“一定不是?”袁鄒氏追問。
羅氏坦然:“一定不是!”
當然不是,是帝后到了!
袁鄒氏誇張的手撫胸口:“我的菩薩啊,我就說不是的,要是欽差,表妹還會不告訴我?”又倒苦水:“表妹來了這麼久,也知道我們家副帥心裡的苦。他一個人難吶,又是蕭家的仇人……”
“是皇上!”羅氏正色打斷表姐的話:“蕭家二字,不是你我爲臣子的可以說的。表姐,你當我是表妹,就聽我的勸,再不要說仇人二字?當今登基,當殿封的就是你們家副帥!要是仇人,還會這樣對待嗎?表姐,你小時候常教我避禍趨吉,你還記得?”
袁鄒氏讓說紅了臉,低低地應聲:“是。”再三拜謝羅氏,告辭出來,在路上袁鄒氏在轎子裡嘆氣。
當初就是本着避禍趨吉的心思,纔不要如今的姚副帥。
當年的姚大少太過心愛鄒家姑娘,一心想得到,滿京城裡尋人打架,不讓別人上鄒家求親。又千方百計打聽鄒姑娘出門上香啊遊春去的地方,有鄒姑娘的地方,就有姚大少的身影,沒有打動鄒姑娘,倒把她嚇倒,給姚興獻打了一個“登徒子”的名聲。
這是鄒姑娘與姚興獻沒有緣分,沒有辦法的事。
可今天再看姚興獻,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再看自己丈夫,以前在京裡官不小,後來動亂,什麼官都不值錢。再到關城來,什麼官也不是了,只幫着整個袁家打理家產。
這位袁爺因爲妻子和姚副帥夫人是表姐妹,指着妻子和羅氏好,想着姚興獻在皇帝面前爲袁樸同說幾句好話。
聽到姚家今天接來一隊人,袁鄒氏丈夫急急忙忙讓妻子來打聽,怕是摘袁樸同帥印的人!
金殿上封副帥,背後也可以再摘印不是?
蕭護和姚興獻都沒有想到把袁家嚇得六神無主,和魯永安、王源自在的喝酒。羅氏不好把丈夫揪出來問話,只安排酒菜,又不時去陪皇后,再出門來看自己兒女們招待太子殿下和小公主們滿不滿意。
三團和四團玩得滿頭大汗,在雪地裡滾出來兩個大雪人。三團正在問姚官保:“你怎麼知道我叫三團?”父親還沒有喊三團呢,姚官保就喊三團公主殿下。
姚官保嘿嘿,太子殿下也嘿嘿。話說最早喊三團四團的,也有姚官保一個。
慧娘回蕭家待產,姚官保還沒有離開蕭家。和胖團咬耳朵:“你叫胖團,訓哥兒叫二麪糰子,下面的應該是三團四團吧?”
當時太子還笑:“這一回只有三團,四團是沒有的。”沒想到一生雙胞,三團四團都全了。
姚官保手點在自己鼻子上,笑得陽光燦爛:“三團公主殿下,爲臣我能掐會算,知道公主一定是三團公主和四團公主。”
三團公主因此多看這“神算”一眼,這一眼看出一些不同,三團稚氣地道:“嗯,你比伍大郎哥哥生得好。”
“伍大郎是誰?”姚官保問胖團。胖團裝出來咬牙切齒,還沒有回話,四團公主叫出來:“就是要和姐姐玩成親的大表哥。”
胖團牙總算咬完了,嬉笑:“我家大表哥。”姚官保也就理清楚:“伍國舅的長子。”胖團嘿嘿:“長得和思德舅舅很像。”姚官保哈地一聲笑,再故意大吃一驚:“那那那,可配不上冰雪聰明的三團公主!”
三團公主對這一句很聽得懂,翹起小鼻子得意洋洋:“那是當然!”四團插話:“舅舅打他,說大表哥胡說呢。”
兩個公主一起笑眯眯:“舅舅會打他。”
小公主們美麗可愛,瘋玩雪也樂意,說話也願意。姚官保沒有妹妹只有姐姐,還有一個淘氣弟弟,很喜歡小公主們,再逗她們:“就是公主們的玩伴,也要生得好,像我這樣才行。”胖團哈哈大笑:“沒羞!”
三團四團卻認真的打量姚官保,繃緊小面龐,很是正經地點頭:“嗯,生得也許不錯!”姚官保和胖團一起大笑:“也許不錯?公主們說得真好。”
羅氏見兒子很會哄公主們開心,放下心自往廚房中去看菜。路上,走來一個還在迷乎的人。小青總算不呆若木雞,水蘭取笑她一頓後,讓她:“看看公主們只是玩,一身汗閃了風不好,你去勸回來有賞。”
小青就來了。
見到小公主們還是哆嗦,這可是公主!
賣身一不小心賣成皇家奴才,小青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她捏着嗓子小心翼翼:“風大,請公主們到房裡去暖暖。”
姚官保隨意地問:“這是三團公主的丫頭?”四團公主叫起來:“也是我的。”姚官保笑嘻嘻還沒有說話,三團公主也叫:“是我的!”
小青傻眼,又驚又喜。還擔心小姐變成公主們不要自己,沒想到她們對自己這麼好?小青熱淚盈眶,正要哭出來,三團公主和四團公主同時道:“我們還要一個丫頭,一人一個!”再就嚷:“上街去,買人去!”
胖團笑得不行,姚官保伸舌頭:“厲害。公主們也知道買人?”胖團告訴他:“三團四團心眼兒可好,每到一個城裡,就讓父親帶着看有沒有插草標的,要是有,就買下來先打發回京。這不,就這一個丫頭小青,年紀差不多大,母親說陪着玩吧,就帶來了。”
姚官保素然起敬:“公主們小小年紀,心地善良好似菩薩。太子殿下我們出去逛逛,街上天冷賣人的還真不少,我送四團公主一個丫頭,好不好?”
三團四團開心了,興高采烈喊一聲:“好!”手扯住手,轉身就走:“找父親要錢去!”兩個小身子冬天穿得圓滾滾,好似兩個小雪球般走了。
小青跟在後面。
蕭護正喝到五分,見女兒們進來。姚興獻等人急忙起身,蕭護止住:“不必,”他們也已經起來退到一旁。
三團和四團各扯住蕭護的一個袖子:“救人去。”她們把買人從來說成救人。把北風裡發插草標瑟瑟發抖的小孩子們買下來,給他們吃東西換衣服,讓人送到京裡去。
也是救人。
“父親給錢。”三團睜大眼睛。
四團伸出一隻小手。
雪白麪龐希冀地看着父親,又一起低頭拉開自己小荷包給父親看:“空了。”
“沒錢了。”
蕭護大樂,抱住三團親了一口,三團搖頭皺臉:“臭臭,”再親四團時,四團大叫:“母親,父親又喝酒了!”
姚興獻笑得肩頭抖動,除了十三少以外,又多了兩個小公主管皇上喝酒。魯永安用肩頭推王源,附耳道:“小王,你千萬生個女兒,有人管你喝酒!”王源回他:“你女兒出了門子,難道不管你了?”
三個人嘻嘻,還是當年那有人罵,就結伴罵別人;無人罵時,就自己罵自己人。
兩個小公主掙脫蕭護,正往外逃酒氣。邊跑邊說:“還沒有給錢,怎麼辦?”跟來的姚官保走進來:“我孝敬公主們。”
再鄭重地來問父親:“我多多帶上人,再請姐姐一同出去,請公主們出去行不行?”
三團四團聽到出去,就歡聲大叫:“行!”走到姚官保身邊,因身高懸殊太大,仰起面來對他先看看,像是打量他是不是真的帶自己出去。姚官保眉眼上全是笑,三團四團滿意了,就問父親:“三團四團出去好麼?”
軟軟的小嗓音,配上雪白無瑕的面龐,帶着懇求的眸子,蕭護更要樂,招手:“過來。”三團四團小跑上來,再次拉開自己的小荷包:“父親給錢。”
蕭護讓人取出金錢,黃澄澄的裝滿三團和四團小荷包,三團四團歡聲雷動:“謝謝父親。”蕭護俯下身子:“親一個?”
“不親!”三團捏起小鼻子往後退。四團大叫:“去親母親!”蕭護放聲:“哈哈!”衆人都忍笑。四團公主左右轉動腦袋找不到母親,就相中哥哥,對父親誠懇地道:“去親哥哥。”
臭臭父親還是親哥哥最好。
胖團太子歡歡喜喜上來,把自己腦袋往父親面前一送。當父親的還難爲情當着人親這麼大的兒子,在那額頭上一拍,笑道:“出去吧,好生着護着妹妹們。”
姚興獻跟着出去,派出不少家人分散在前後左右,喚映姐兒同去,找宦保時,不知道哪裡淘氣去了,只能作罷。
張家小鬼等人也跟上,拉拉雜雜一堆人出了門,直奔賣人市場。
姚官保和胖團太子隨着坐車,在路上,四團先嘟嘴:“還是和以前一樣,四團買人!”胖團太子就和姚官保咬了一通耳朵,姚官保不住點頭,看向公主們時格外有神采。
映姐兒略有好奇,怕是男孩子私房話,就沒有問。
離賣人地方有半條街時,下車,胖團對張家使個眼角,張家帶着人分散在兩邊,姚官保也安排自己家的人散開。
雪地裡,四團公主一個人興沖沖往前走。映姐兒擔心:“哎,這怎麼能行?”胖團太子:“噓,姐姐別吵,四團最喜歡這麼玩。”
賣人的這條街偏僻,除了路邊一排插草標的人以外,此時幾無行人。四團歡歡快快走過去,忽然手一鬆,一把金錢掉在地上。
雪地滑,滾了出去。
四團大叫:“我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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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團飛快跑過去:“我來幫你撿!”她手一鬆,嘩啦,又是一把金錢掉地上。三團也叫:“我的錢!”
兩個小公主蹲地上撿錢。
路邊插草標的人見沒有大人跟過來,有幾個大叫一聲:“拿錢,快跑!”有幾個衝勢很猛,藏在拐角地映姐兒要進來:“會撞到公主們!”
胖團一把握住她手,看得津津有味:“沒事,張家叔叔和小鬼哥哥在呢。”都在屋頂上,有事情往下一跳就得。
而三團和四團見人衝過來,早有預料地往旁邊一閃,躲到安全地方,把地上的錢讓出來。搶錢的人呼啦啦跑走,三團和四團煞有介事地嘆氣:“唉,今天沒有救到人!”
“小姐,這是你們的錢。”一隻髒兮兮的小手伸過來,一個衣不蔽體的小孩子遞上一枚金錢。他漆黑的臉分不出是男是女,只有語氣是誠懇的。
三團和四團笑逐顏開:“哥哥出來!我們要買人!”
屋頂上跳下張家和小鬼,牆角後走出姚官保、胖團和映姐兒帶着家人。一擁而上的人把那小孩子嚇得扔下錢轉身就跑,小鬼緊跑幾步把他提着脖子拎回來,笑罵:“要到福窩裡了你跑什麼!”
問他:“什麼名字?你賣多少錢?”
小孩子把他們一個一個看過來,特別認真看的是兩個使詐的小姐。三團正讓姚官保抱着,四團則到了胖團太子懷裡。
姚官保是不由自主地抱起三團公主,誇她:“真是太聰明瞭。”三團公主就得色去了,忘了是個外人抱着自己。
胖團太子也沒有想到,他正抱着四團。映姐兒覺得弟弟這男臣子抱着公主不對,上前來接在自己懷裡,嗔怪姚官保:“沒規矩。”
一語提醒了姚官保,他纔想到這不是可愛小妹妹,而是公主殿下。他對姐姐笑:“姐姐要是妹妹該多好,宦保這弟弟沒有妹妹好玩。”
“叫我呢?”姚宦保帶着兩個家人,不知從哪裡鑽出來,讓映姐兒訓了一通:“不知道陪客人,你就自己撒野去了!”
姚宦保取出兩個泥人兒:“我哪裡去撒野,我去和泥給客人們做玩具!”映姐兒纔不再說他。
帶那個小孩子回去,姚官保和映姐兒又誇大一通,姚興獻等人嘖嘖稱讚:“公主們雖然年紀小,卻是承自皇上皇后的仁心仁德。”
蕭護面上光彩,很想和女兒們再親近親近,女兒們聞到酒氣還是退避三舍,去找母親告狀:“父親臭臭。”
蕭護喝了一天的酒,到晚上大醉而歸。進門就喊十三:“過來讓我香香,你女兒們不要我了。”慧娘出來幫他換衣,取笑他:“小聲,孩子們才睡着,剛纔還說不要你今天睡這裡。”聞一聞,十三也苦皺着臉:“喝這麼多?”
又眉開眼笑:“三團四團嫌棄得對。”
蕭護按倒她狠親了兩口,放手笑道:“你再說個試試。”十三學着女兒們腔調:“臭臭。”蕭護哈哈大笑,才笑兩聲,自己止住,小聲道:“吵醒了,真不讓我睡這裡可怎麼辦?”又問太子在哪裡睡,和十三歇下來。
蕭謹還沒有睡,他聽姚官保高談一通軍中的新鮮事,才轉回自己房中。見映姐兒帶着丫頭在,旁邊是淨面的大銅盆,各式洗漱東西。
映姐兒笑盈盈:“我們家丫頭也是粗笨的,殿下不嫌我不好,我來侍候你。”蕭謹笑道:“我當不起!白天姐姐服侍我換衣,我就覺得受之有愧。我自己來吧,橫豎以後在軍中也全是我自己來。”
又問小蛋子怎麼不在。
映姐兒抿嘴兒笑:“我打發他去睡,還是我來侍候你。”親手調和冷熱水,送到蕭謹面前:“以後我常去看你,殿下不要攆我,我也常去看父親和弟弟。”
把蕭謹衣袖捲起。
太子殿下不再推辭,的確映姐兒侍候比丫頭們侍候要好,又小時候映姐兒常幫他淨面。伸出手在水盆裡,蕭謹才關切地問出來:“姐姐,你怎麼還出嫁呢?有什麼心事,對我說說可好。”
大蕭謹六歲的映姐兒還是閨閣裝扮,和婦人裝扮不一樣。蕭謹心中疑惑,這麼大了不出嫁?會有人笑話纔是。
映姐兒面上一紅:“洗你的吧,長大了倒不如小時候好,只是亂問。”
太子殿下陪笑:“好姐姐,你別惱,我是關心你才問的。”映姐兒胡亂支吾幾句,打發蕭謹去睡。
出來還不肯就回房睡,先往家中各處巡視一遍,再往父母親房中來回話:“殿下睡了,我怕丫頭們不好,我侍候的他。雖說他是太子,他小時候我也常給他穿衣服餵飯過,再者我侍候,父母親才能放心。又看過皇上皇后已安歇,有一句話勸父親,酒今天喝得多了,父親要喝,只管喝就是,只不要給皇上多飲酒的好。來的人我也看過,交待上夜的人茶水要齊備。父母親還有什麼要說的?”
姚興獻也醉得八分,借酒性不藏話,滿意地道:“有你操勞,省了你母親多少氣力。我的兒,你不懂我們當兵的喝酒,你就不要管了。再有一條,你要在家中,倒是我和你母親的福氣。不過你要是肯出嫁,那更是我和你母親的大福氣。你幾時不挑,肯出嫁呢?”
映姐兒暈紅面龐不肯回答,只道:“父母親沒有話,我就回去了。”羅氏格外心疼她,讓丫頭們好生侍候小姐回去,對姚興獻道:“我這樣一個樣樣都會的女兒,不知道哪一個有福氣的能娶到。”
“也得你女兒願意嫁才行。”姚興獻仰面對着帳頂。
映姐兒回去沒有睡,獨自在燈下拿着一個繡活出神。侍候她的丫頭挑亮燈:“家裡來了貴人,姑娘這是給貴人們做的活計纔是,別做太晚,明天還要陪貴人,眼睛陷進去倒不好。”
“知道了,你不必陪着,你去睡着。”映姐兒只想一個人靜靜坐一會兒。
蕭謹的話浮上心頭,姐姐你怎麼不出嫁呢?
這話父母親幾天一問,姚官保也問過,他們一直猜不到映姐兒的真實心思。
姚家是老世家,教孩子的規矩一應俱全。映姐兒下江南時七歲,有些話都明瞭在心。七歲後的日子裡,她無風無浪地生活在江南蕭家,陪着蕭老夫人,也聽過不少的話。
她羨慕皇帝皇后真情一片,沒有二心。
她想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她又認爲自己不可能得到。
自己的父親對母親足夠好,也還有過妾室。
父親對自己找的將軍們,沒有一個不是家世挑尖的。挑尖的家世,就意味着是舊家規矩。兵亂好幾年,有些人也許家裡沒有放妾室。可映姐兒不能一個一個問過去,而且她從小學到的三從四德也讓她羞於把真實心思告訴父母。
又住在關城,見到不少將軍們戰場上下來,花天酒地無所不至。因此不管姚興獻給女兒挑的人有多好,映姐兒也不敢動心。
她想過的日子,又知道自己不能得到。
有幾個人像皇后那樣的福氣,和皇帝並肩而戰,深得皇帝的寵愛,且並無嬪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