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閨秀的爲人,知道爲自己打算,纔會尋上太子。太子不要她,張閨秀心裡本可以過去,沒想到太子娶的是姚家人,大了太子好些。
她的難過,不是從太子拒絕開始,是由太子定親開始。
她生長的家庭,註定聽到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是以她回家來,祖父認爲她丟人,張閨秀自己不認爲。
反想成王敗寇,不過如此。
太子要定下別人,敗寇滋味有,卻不會太難過。定的是姚映姐,光從年紀來說,張閨秀就認爲不如自己,這敗寇的強烈羞辱感,讓她一宿一宿睡不着。
纔會應伍大郎的約,一次又一次出來。
太子成親,張閣老認爲警報解除,孫女兒不至於在太子才大婚,就去他面前露出醜態,允許她出門,正方便伍大郎見她。
對伍大郎,張閨秀是好玩,打發時間,再一個還在生氣太子。太子可以娶年紀大的姚映姐,自己也可以見年紀小的伍大郎。
而且伍大郎很殷勤,從家世上來說,追求自己身份也有。
她靜靜對着荷花,想着伍大郎的威脅,說自己和別人成親,他就把自己追求太子不成的舊事揭出來,可能性有幾分?
也許是說說就過去了。
“張姑娘!”有人打破她的寧靜。張閨秀擡眼,意外地道:“國舅夫人。”起來見禮,愣着想,難道自己不答應親事,伍大郎請國舅夫人來見自己。
如果這樣的話,自己答不答應呢?
咦?父母之命,不是來見自己,應該去家裡見自己父母。
十一公主怒容滿面:“我兒子呢?”出門在伍大郎後面的十一公主,先與兒子找到張閨秀。約在水邊,這範圍有點兒大。
張閨秀再笨,也看到十一公主面色不好,心頭多出來酸涼,冷冷道:“您的兒子,我怎麼會見到?”
問一個沒出嫁姑娘,我兒子呢?我是給你看兒子的人嗎。
十一公主下一個動作激怒張閨秀,她長長鬆一口氣,雙手合十:“沒見到就好,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張閨秀氣怔住。哪一次不是你兒子威脅我出來的?你當我想見!
下面國舅夫人又有一句話,生生把張閨秀氣得快死。
十一公主盯住她,眸子中不悅、不滿、戒備十足:“你以後別再見我兒子,算我謝謝你!”張閨秀哆嗦着嘴脣,很想回答的得體,卻忍不住心頭怒氣,恨聲道:“誰要見他!一輩子不見纔是菩薩保佑!”
自己兒子讓人嫌棄,十一公主大怒:“你說什麼!”張閨秀狠狠瞪她,轉身走開。她知道伍國舅疼愛夫人,得罪國舅夫人沒必要。
她氣得梗得難過,氣得沒有看路,一頭撞上一個人。伍大郎滿面笑容:“張姑娘,張家姐姐,讓你久等。”
他沒有看到母親。
十一公主才說一句:“沒禮貌。”就見兒子冒出來。正要上去,伍二郎見母親氣勢不對,拖住她:“您罵大哥沒關係,別人家的姑娘別亂罵。”十一公主掙脫不開,眼睜睜看着兒子對張閨秀獻殷勤。
張閨秀冷笑,擡手一巴掌煽在伍大郎臉上。伍大郎往後就躲,他會功夫,張閨秀也會,一巴掌打了一個正着。
“大膽!”十一公主叫出來。伍大郎大驚:“母親?”張閨秀僵着身子冷笑:“你母親纔過來,說菩薩保佑,謝天謝地,讓我不要理你。以後你再到我面前,這一巴掌就是榜樣!”怒氣沖天而去。
“我找你爹孃去說理!”十一公主把二郎推開,在後面喊。走過來捧着伍大郎臉,見一個巴掌紅印子,十一公主恨地在兒子手上擰了一把:“你就不能爭爭氣!”
二郎在後面得意:“我就說這親事成不了,大哥。”
伍大郎憋悶,漲紅臉看看母親,又看看走遠的張閨秀,弄清事情後,對母親惱怒道:“我喜歡,我就喜歡,我一定娶她,你不答應,我不活了!”拔腿跑開。
“哎,你給我回來!”十一公主一直是嬌慣孩子的人,兒子和她翻臉,她沒了主意,只在後面跺腳。
匆匆回家,讓人請伍思德回來,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張家門第高規矩重,你兒子又小她好幾歲,你當你兒子是太子嗎?我不答應,張家也不會答應的!”
伍思德見妻子生氣,就罵兒子:“我對他說了,找個別的姑娘也就罷了,不就是個姑娘,京裡多的是。”
讓人去找兒子,勸妻子彆氣。
十一公主坐不住,這事情牽扯到她兒子,她分寸感全無。又有豆花在旁邊,這些年只長年紀,不長穩重。
主僕先分析分析:“要讓大郎死心,一要張家的姑娘嫁人,二要大郎定親。”十一公主幹了一件事,去找翠姑。
翠姑見公主滿面帶笑進來,先提高警惕,也回她笑臉兒:“什麼事找我?”十一公主笑吟吟:“沒事和你坐坐。”
“坐坐也好。”翠姑不相信。
十一公主毫不迂迴,坐下來就問:“這殿下成了親,讓我想到大生二生也不小了,親事你打算怎麼辦?”
翠姑挺喜歡,心想這事你上心理所應當。爲兒子們求媳婦,翠姑早想過要公主出面。伍林兒雖然國舅了,翠姑臘梅等還自謙,認爲自己會讓官眷笑話,還有就是迎來送往的,相中姑娘什麼的,不如公主好。
翠姑笑得真心,先喊丫頭:“快把我纔買的好糖拿來給公主吃,”又不無討好:“大生二生可不是到了年紀,前天我進宮見姑奶奶,說起這事,姑奶奶也說請公主出面呢,有勞你上心,你給我們相中的一定是好人家。”
“不是老臣,不是重臣,不是高門,也不能對你說。”十一公主笑眯眯:“是張閣老家,他家幾個孫女兒,現在是年紀的,三房的小孫女兒,你見過的,去年觀燈,你說那一身黃衣服像地裡莊稼的那個,細條身子的,記起來了?”
翠姑笑得合不攏嘴:“這個好,張家也好,就是一條不好,是給大生,還是給二生呢?公主,大生二生一般大,你再給我挑一個,我一總兒求親事。”
十一公主也滿意:“好好,我再給你挑一個,兄弟兩個一起求親。”
她走後,翠姑嘀咕:“幾時變得這麼好?”妯娌們沒有別人家爭銀子的血肉橫飛之宅鬥,就是雞毛蒜皮,你一句話不對,我一個眼神不好,鬥上這些年。
公主一下子合心合意,翠姑反倒不習慣。請臘梅等妯娌來,伍國舅府是舊規矩,住的很近,牆上打道門,一請就到。
臘梅等人也笑:“難得公主肯上心,我們孩子的親事呀,也得請公主出面。”她們又不懂,正在談論張家的好,翠姑房中的小丫頭過來:“不得了,大老爺讓人到處尋大郎,像是做下什麼。”
“那我們得勸勸。”翠姑讓小丫頭去打聽:“先問好怎麼了。”
沒有一個時辰,伍大郎回來,有十一公主敲邊鼓,伍思德關起房門罵兒子:“不行!你娘說不行,就是不行!什麼天仙美人,再找再找。我見過一面,還不如平江侯岳家孫家的姑娘好。孫家的姑娘,太上皇都相中過,要把大的說給姚官保,你要了小的吧。”
十一公主心花怒放,當着兒子抱抱丈夫:“你太好了,我這就爲大郎求親去。”伍大郎大叫:“我只要張家的姑娘,別的我不要!”十一公主笑容可掬:“這還由得了你?”叫上豆花一起走了。
伍思德見妻子走了,也不兇兒子了,叫他坐下來慢慢的勸:“娶媳婦,你母親喜歡最要緊。”伍大郎撇嘴:“您娶我母親,問過祖母嗎?”
“沒問過,可你爺爺奶奶沒有不喜歡的!”伍思德得意;“兒子呀,再挑吧。”又把二郎三郎四郎全叫來,先敲打:“親事要你母親相中才能定。”
伍大郎氣沖沖:“我睡覺去!”
翠姑那邊得到消息,臘梅等人拖長音:“哦……。原來是她不想要的,給了你。”翠姑倒不意外:“我想她上來就這麼好,從來沒有的事!”又得意:“看看,我們人多就是主意多,這些年沒輸給她,不就是人多。”
大家約定:“大郎不要的人,我們都不要。公主給大郎尋親事,肯定不止一個。那挑剩下的,我們撿着。”
十一公主還不知道這一出,她坐車沒有去孫家,直至平江侯府。老孫氏年老幾乎不出來,小孫氏抱着小女兒在榻上,見說公主到了,本來挺喜歡:“又來看我,真是勞動她。”近來和十一公主走得近,抱着小女兒接她。
小姑娘才一週,珠圓玉潤,粉妝玉琢。十一公主接在手中,還得了一笑。小孫氏笑:“你常來看她,她記得你。”
“我沒有女兒,看你這孩子要是我的多好。”十一公主回回來,都給東西。今天又取出一個小珠花,戴在小姑娘發上,小姑娘燦然笑得口水滴滴,小孫氏也樂了。
道過謝,小孫氏不抱回女兒,問道:“今天做什麼?”十一公主道:“給兒子相親事。”小孫氏道:“恭喜,論理你兒子也該定了。”
“看遍京裡呀,只有你家的孩子最好。”十一公主就勢說出。小孫氏心裡一格登,臉上笑容不改,心裡卻彆扭上來。看看抱着自己女兒親熱的十一公主,小孫氏明白了,她近年來和自己走得近,不是爲和自己好,是相中自己才生的女兒。
可是,你家兒子全不小了好不好。最小的三郎四郎也大上好幾歲。小孫氏不能明說,因爲太子妃大了太子殿下好幾歲。
見小女兒:“格格,”在十一公主面頰親着。小孫氏膈應得不行,忙把女兒抱回,帶笑道:“公主你衣上弄髒了,這孩子,讓她出去吧。”叫來奶媽抱走。
十一公主覺得正好說話,就大膽說出:“你女兒真是可愛,比我家大郎不知道好了多少。”小孫氏無語,您就是說三郎四郎我也不幹,還大郎?
大出去十歲了好不好?
小孫氏也不能說,因爲大國舅伍思德就比十一公主大出去十歲。小孫氏難過得不行,把十一公主應付走,肯定不會答應她。
一個人生悶氣,直到樑源吉回來。小孫氏對樑源吉是照顧有加,強打笑容。樑源吉心細看出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眼角眉梢全是不如意。
小孫氏是最能自己排解的人,她心裡過不去的事,平江侯想是大事情。
小孫氏委屈地說出來,樑源吉大樂:“這怎麼可能!伍思德大上公主十歲出去,我女兒就要定他兒子?這不是胡鬧。”
“可公主說,暫時先定下,說我們家名聲老,名頭兒好,也不知道她要作什麼。”小孫氏都快哭了:“我們就這一個女兒,現在又太平了,我要細細地挑女婿,纔不給她。”
樑源吉笑了半天:“好好,你放心,伍思德找我說,我一定不答應。”
國舅府上,十一公主正和伍思德商議:“你去見平江侯說說吧,借他家名頭用用。樑家不比張家差,也是先帝老臣不是?”
伍思德是伍家兄弟的精明人,卻因出身,是個不懂貴族們彎彎繞心思的人。借用?感覺好像不大對。不過和平江侯說說,答不答應是他的事,他就答應下來。
十一公主翹起嘴角,雙手一拍,告訴丈夫:“張家的姑娘,我定給大生,再給大郎有個定親的樣子,這事情就過去了。”
第二天伍思德見到樑源吉,和他商議,樑源吉義正詞嚴拒絕:“一女百家求是好事,你求可以,定,不行。”伍思德嘿嘿:“那我們就求。”樑源吉啼笑皆非:“這不是本朝最大的笑話?”
伍大郎鼻子快氣歪,張閨秀不答應,他又讓母親看得緊,當天離京,老老實實去關城。臨走時,讓人給張閨秀帶了一封信,張閨秀看也不看撕碎。
接下來幾天,張閨秀不下繡樓。她的母親張三太太看在眼中,不無憂愁。她的丈夫三老爺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趕快給姑娘找個人家。”
“父親說再緩一緩,”張三太太現在領悟到張閣老話意:“全是一片爲姑娘的心。真是的,緩緩,姑娘把太子忘的差不多,和別人也能過好。不過,我心裡還有這樣一個想頭。”湊到丈夫耳邊說了幾句話。
張三老爺皺眉,卻認可的點頭:“老爺子上年紀,只想一切平穩。你說的在理,但不能急。就這樣吧,再讓姑娘等上一等。”
張三太太嘆氣:“誰願意惹父親生氣,我這也是維護規矩,你說是不是?”張三老爺道:“讓我再想想吧,反正太子才新婚,這事兒現在成不了。”
夫妻無話,把張閨秀的事再次擱下來。
……
很快七月,映姐兒一早起來,見母親樂顛顛的帶着個醫生又來。姚興獻和姚官保早回關城,羅氏對袁靈娟還是彆扭,又怕女兒纔出嫁,太子不在,她有事沒有人問,讓袁靈娟隨丈夫回去,和姚興獻說好陪女兒半年再回關城。
如今女兒最大,姚副帥雖然不捨妻子也答應。
從映姐兒成親後,羅氏這是第幾十回的帶醫生過來。羅氏先進來,讓醫生在外面候着。映姐兒抱怨:“母親,您一天一回的讓人給我看,到現在也不是有喜。反而讓你念叨的,我月信真的沒來。我看呀,全是讓你說的。”
從映姐兒成親開始,那個月的月信就沒了。
羅氏道:“也許是的,你年紀不小了,太子又年青,說有就有快得很。”映姐兒裝生氣:“您別提我年紀不小好不好?”
“可你本來就是年紀不小了,”羅氏喜滋滋。映姐兒無奈:“好好,讓醫生快些看,看過我還要進宮去請安。”
喚醫生進來,把了一回脈,醫生不敢相信。道:“容我再看一回。”再看一回,是喜信,當下恭喜。
羅氏喜歡得快胡言亂語:“我有預料,才留下來陪你,要不是我盯着,你有了只怕自己還不知道。”
“不是有媽媽們,母親當人家是白做事的。”映姐兒雖然喜歡,又覺得這喜悅來得太快,有點兒頭暈。
她得體的讓羅氏先不要聲張,重賞過醫生,坐轎子往宮中,羅氏陪着。天長又熱,十三哄着小公主們坐水榭上描花樣子,做些女孩子做的事。見兒媳和羅氏來,人多更喜歡:“才送來冰果子,讓人取來給你們。”
三團討喜地道:“三團不吃,三團吃過兩碗。”
羅氏纔要誇,四團公主道:“姐姐說現在不要,下午再要。”十三失聲而笑,在女兒們額頭上輕點一下:“就說呢,一下子變這麼乖。”
三團四團嘟嘟嘴,用心畫着荷花。
冰果子取來,羅氏也辭了:“映姐兒不用。”十三微笑:“想是她愛惜身子。”羅氏壓抑不住的喜色:“娘娘,我特地跟她進來,請娘娘叫個太醫來,映姐兒只怕有了。”
十三來了精神,算算兒子成親兩個月,忙急傳太醫來看過,果然有了。當下讓人去回蕭護,蕭護也大喜,讓人重賞太子妃,答應十三說的,讓太子妃挪到皇后宮中養胎。
消息傳出來,姚宦保出門又高人一等,不過他自己沒感覺。
張三老爺來見張三太太,沉穩地道:“還真讓你等到了,那天你說太子妃一年沒有,可以進言,又說太子妃要是有了,可以進言。她有了,你明天進宮和皇后娘娘說,父親要生氣,我擋着。”
“我這不僅是爲着女兒,也是爲着規矩。”張三太太拿出一個大好理由來,讓人收拾衣服,自己想了一天怎麼回話,第二天裝扮好,來見皇后。
先道喜,皇后笑納。三太太也是有過孩子的人,皇后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有孩子的家常話。道喜的命婦走開,只有三太太一個人,她進言道:“娘娘是天下國母,該說的我應該說。按規矩,太子妃有了,房中總要有幾個人。”
又再重點道:“這是規矩呢,娘娘是當年京中嬌養大的,自然知道我說的沒錯。”
十三沒有表露,笑容依就:“哦,這事兒,太子才新婚,他能答應?”
“娘娘您說好,皇上也不會拂,太子自然答應。”
十三心中鄙夷,她雖然貴爲皇后,卻和這些命妃們越發合不來。道:“可我,還是要聽聽太子的意思。”
張三太太回家,對三老爺道;“我看皇后疼愛太子,沒說不好,也沒說好。這件事,太子妃要是賢德的,她應該主動提出來。我讓我孃家親戚們,和太子妃能說上話的,對她暗示暗示。”張三老爺感激:“你爲女兒做了件好事,也爲京裡的姑娘們做了件好事。”
“不然你想,親戚們爲什麼肯幫忙,還不是這事情成了,他們的姑娘都有份參選。歷朝歷代,娘娘也好,太子妃也好,有了就要進人,這是應當應份的。”張三太太想想皇后:“皇上登基時,娘娘已有四個孩子,她攔着不進人,難道太子這裡她也攔着?對了,你要找幾個御史,就別找平江侯那鐵頭御史,找別人適當時候上諫,皇上也不好說什麼。”
三老爺不管翻哪本書,三太太說的沒有錯,他肯答應妻子,是因書上這話也錯不到哪裡去。
他們夫妻私下裡商議,當晚宮中,十三對蕭護道:“讓太子納妾。”這是自己兒子,蕭護道:“如果兒子要,我答應。”十三就知道是這樣,道:“兒子願意,我當然不攔。”
這事情很快就捅到映姐兒面前,有幾個人去找羅氏:“太子妃主動提出來,更增她的賢德名聲。”
羅氏自己丈夫就有過妾,羅氏不認爲有妾有什麼,反而和那羣夫人們談得火勢,夫人們很恭敬她,一個一個許給羅氏:“要是定我女兒,一定不和太子妃有二心。”
羅氏還沒有到映姐兒這裡,已經有人說給映姐兒聽。然後羅氏又來,映姐兒屏退人,生氣道:“我就知道我有了,指不定要出什麼事。沒想到母親你也來說!”她哭了:“我才新婚,殿下又常年不在京中,我給他納妾難道侍候到關城去?”
背上一寒,映姐兒猜出來:“不會吧?她們願意去關城?”
“不是我和你作對,是你父親那樣好的人,也有妾,是以前侍候他的丫頭。我嫁給你父親,他常年不在家,回來一次,也往小妾房裡去。後來兵亂,她們一個回家不跟,一個跟去江南,病沒了,我還問你父親再要不要?你父親說不必了,說他羨慕大帥夫妻情深,這纔沒有。年青人,你不想法子在家裡繫住他,他會往外去的。”羅氏苦口婆心地勸。
映姐兒渾身顫抖:“我不能!除非殿下他一定要,否則我不會先提,我不當這賢德的人!”
羅氏拗不過她,再勸道:“文王那麼小的人,還去喝花酒,聽說包下什麼唱曲兒的,”映姐兒哭道:“一定聽錯了,二皇弟只聽曲子,是別人爲他包下的纔是。”
等母親走後,映姐兒哭了又哭。十三這婆婆知道,心中明白,又不好勸。請教蕭護:“這孩子纔有了,頭一胎,我正擔心,張家三太太跑來說這種話,我讓人打聽,有幾個女眷們很上心,家裡全有姑娘。她們上心,論規矩,我不好攔,不過我的孫子可要緊。”
十三這婆婆也只能上心到這裡。
蕭護這當公公的,又不是映姐兒父親,他不悅:“太子妃要是聰明的,不要和自己身子過不去。”
十三很想真實知道他的態度,笑眯眯:“要是不聰明呢?”
“她沒了孩子,還有什麼倚仗!”蕭護有些嚴厲。
這句話讓十三想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搖頭微笑:“他到底只是公公,不過說的也有道理。”只冷眼旁觀映姐兒,看她怎麼對待這事。
一個人總需要明白,自己的事情,別人是不能作主的。
……
眼看快中秋,映姐兒依然堅持自己要的東西。她看似四平八穩的養胎,心中卻如滾油在煎。她此時完全理解父親說的話,當年兩個老姑奶奶在宮中過的日子,不容易。
她大可以放心,因爲她的父親說過,保你衣食無缺。但映姐兒調動每一寸精神應付這件事,比當年的十三應付的苦得多。
十三成親後,除了自尋煩惱,別的沒有風險。
看桂花噴香,映姐兒強打精神,裝出來滿心喜歡,讓宮人把宮殿內擺上鮮花,又給母后送去。應該說,她住在皇后宮中,也有一些便利,比如會見外客有時間,而且不傳她們不能來。
她們是借給皇后請安,才能進來可巧兒的給映姐兒問安。
映姐兒也不是完全鑽牛角尖,她順手也相中兩個,以爲後備。
她在等,等太子過年回來,看太子會怎樣說。
除外,就是盼太子的信。往關城全是八百里加急快馬,信早應該有去有回,卻沒有一個字回來。
映姐兒擔心過自己,又要擔心丈夫。難道去打仗,所以信收不到?
見月清星明,映姐兒睡不着,披上外衣倚欄看桂花,默默想心事。想到遠在關城父親的叮囑,映姐兒不由流下淚水。
母親的心,和父親的不一樣。要是父親在這裡,至少會有個主心骨吧。
身後有人輕聲問:“你哭了?”是不敢相信的嗓音。
這是太子殿下的聲音,映姐兒泣道:“要是你在我身邊,該有多好。”怔住,回身看,月下一個人微笑滿面,正是自己的丈夫蕭謹。
映姐兒不是驚喜,而是吃驚,雙手握住他,驚慌失措:“你回來了?父皇沒說讓你回來,你怎麼能,私下裡回來?”
她慌亂不堪,蕭謹笑容加深:“映姐兒,你關心自己最重要。”把映姐兒摟在懷裡問:“爲什麼你要哭?”
他低語呢喃:“想我?”
“嗯。”映姐兒委屈莫明,又不知道該怎麼對丈夫說,撲在他懷裡大哭失聲:“我想你了。”接下來還是擔心:“可還是擔心你私下裡回來……”
太子微笑:“沒事,你放心。”扶映姐兒回房,蹲下來在她小腹前,滿面喜色:“是個男孩子吧?”
“也許是女兒,你不喜歡?”映姐兒當着別人很堅強,可對着丈夫還是誠惶誠恐。太子笑笑:“女兒我也喜歡,不過我們家女孩子少,祖父纔會疼愛姑姑們,我能說我從小就吃她們的醋嗎?而且你要生個女孩子,我怕父親馬上不疼三團四團,你不是讓妹妹們傷心?”
映姐兒滿腹心事也笑出來,嬌滴滴道:“殿下這話說的,生男孩子好,生女孩更好。”太子微笑:“就是這句話。”
伸出手指,按在映姐兒眉頭上:“不要皺眉,我回來了你應該喜歡。”映姐兒竭力地笑得很喜歡,卻遮不住心底的憂愁。
太子回來了,那些人要他納妾,自己再沒有理由推託。
太子見妻子悶悶不樂,還以爲有身子的人就這樣。他回來得晚,宮門下鑰過,又敲開宮門進來,第二天一早去見父皇。
映姐兒爲他擔心一夜,到早上起晚,聽說太子早去金殿,此時還不回來,映姐兒急急忙忙過去,想父皇如果治罪,自己就攬在身上。
本來太子也是爲自己纔回來。
在偏殿中往殿中看,映姐兒見到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一幕。
百官散去,皇帝還在正中。他膝下金階上,坐着太子,仰面正說着什麼。父子兩個人全是笑容滿面,用外人的眼光來看,是自成一個氛圍。
在這種氛圍下,映姐兒忽然想到一件事。父皇沒有嬪妃,母后對太子納妾這事,難道是完全贊成?
一個人對生活的觀點,有時候會因是親人而改變,但大多時候,完全表現出來。
映姐兒悄步回去。
蕭護父子一起下朝,先去見十三。十三當着丈夫不好說,指使小公主們把蕭護拉走,才告訴兒子。蕭謹恍然大悟:“原來有心事,是爲這件事。”
“你父親讓我寫信對你說,說你想要,他怎麼會反對。我說我不會寫,讓你父親自己寫。你父親沒有妾,估計他寫不出來。”十三溫和地問兒子:“太子妃從這樣的話傳出來後,就心神不寧,有幾天好些,有幾天不好。我要問你,你想要嗎?”
蕭謹先道:“母親,她懷着身子,心神不定的,母親也不關心,由着她亂想嗎?”對兒子的責備,十三並不責怪,笑着安撫兒子:“這一點上,我贊成你父親的話,你是太子,你還年青,以後這種話,或者這種事會有的。母親當年是不容你父親有別人的人,所以更知道,自己不保重自己,別人關心也無用啊,兒子。”
這平平淡淡的道理,讓蕭謹醍醐灌頂:“是啊,她要真心愛我,必然愛惜孩子。”聽母親又舉好幾個例子:“謝夫人來對我說的,工部裡徐大人的妻子,有了身子後就攆妾打通房的,沒有一會兒消停;又有兩個也是有了,直到把孩子折騰下來。”十三莞爾:“太子妃要是這樣的人,我不會疼她。”
太子身邊一直跟着老師,學的是書上的知識。今天,他從母親這裡聽到的,是從書本上見不到的道理。
如果他喜歡年青美貌,就不會娶映姐兒。他既然娶了,就不會不負責任。聽過母親的話沉思半天,本來想討父親主意,後來作罷。
回房見到映姐兒對着自己就開心,獨自時就垂下頭,太子不得不承認母親說的真的很對。他就一直只多多的安慰,過完中秋,臨走前的那個晚上,才告訴映姐兒:“我不在,你有心事,只管去問母親。”
映姐兒沒聽明白,忙道:“母后很是疼我,”比自己母親對袁靈娟強上太多。太子再說一遍:“有解不開的心事,去找母親。”
映姐兒犯了難,她的教育裡沒有哪一家的媳婦心事,比如不想讓婆婆多出來媳婦的事,去找當婆婆的商議。
送走太子,映姐兒接到姚興獻的信。
信中也是一個意思:“這件事,和十三少娘娘請教。”映姐兒沒了主意。父皇一個嬪妃都沒有,有時候看得出來皇后和一些大臣們也生氣,爲這種事。
自己去找皇后,是說自己要學婆婆不許納妾,還是會讓她誤會,自己諷刺她?
嫉妒是七出之條,皇后能頂到現在,映姐兒也認爲了不起。
看過父親的信,映姐兒心中明亮不少,扶着丫頭出來看花。幾處桂花都如雲彩,軟如白雲,又映上彩霞。
映姐兒纔要說好,聽到樹後有人冷笑:“她了不起,她以爲她穩穩的能當娘娘!就是娘娘不許宮中有嬪妃,這不是也有人說她不好。”
“年紀不小了,還霸着太子,不知羞恥!”
映姐兒一愣,這是說自己。對丫頭使個眼色湊過去看,映姐兒自己都傻了,有一個還是自己親表妹,是羅氏一族,是自己相中過的人選之一!
她頓時氣得發抖,心想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如此!姚映姐是表面溫順,性子堅硬的人。這就走出去,淡淡問:“是說我嗎?”
說話的人沒想到隔樹有耳,而且還是自己詆譭的人,嚇得跪下來:“我們錯了,下次不敢了。”映姐兒冷笑:“我尊你卑,你們就敢說這樣的話?論規矩是吧,該怎麼樣處置?”
扶她的宮女斥責道:“自己掌嘴,還等太子妃發話不成?”
“表姐,”表妹哭喪着臉。映姐兒不能看,轉身走出來,想今天就是打了她們也沒有作用,她本來不敢去找婆婆,現在橫下心,往皇后正殿過去。
皇后十三正和三團四團哈哈大笑:“三團的點心還是不長進,”三團嘟嘴兒:“算精緻的吧?”母后笑:“還小巧呢,小了,也精了,只是你捏的是花,怎麼看怎麼像揉在一處的葉子,還不是不長進嗎?”
四團機靈地道:“拿給姚宦保吃。”見嫂嫂過來,三團四團道:“有人陪母后,我們走了。”一溜煙兒帶上點心跑了。
十三好笑:“倒是陪我的?”見映姐兒在面前跪下,十三讓她起來:“你有身子,不能行大禮,你忘了不成?”
映姐兒誠懇地道:“我有一件爲難的事,要請母后指教。”十三微微一笑:“你說。”聽完,她笑了:“這件事你找我,還真是找對了人。”
皇后娘娘眼前出現一堆人,是從蕭護登基後,一直認爲宮中應該有嬪妃的人。十三一直不加以援手,是不知道兒子和媳婦的心意。
既然太子有話在先,太子妃又來找上自己,十三不報仇,還等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