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樸同帶着悲傷神氣,兩眼如失崽的母狼,狠嗖嗖衝着慧娘呲開牙齒:“我要給我兄弟報仇!”大喊一聲:“拿命來!”
手中長矛捲起狂風對慧娘當頭劈下!
慧娘又累又餓沒有力氣接,往旁邊跳開。
與此同時,有人從擔架上跳起來,手中寶劍揮舞,奮力接了這一下!同時鬚眉皆張大喝:“大帥帳外擅殺功臣嗎!”
擅殺功臣嗎!……。
很響的傳開來。
是魯永安!
他傷在大腿上,養了幾天好許多。本可以同去見鄒國用,但魯永安不願意去,就裝還沒有好。他從京裡出來就沒有選朱雀軍,就是對這些宮裡出來的人煩透了,就是在軍營中這粗曠地方,這起子人也只會勾心鬥角,鬥角勾心。
除去這些,真不知道他們還會什麼!
魯永安當初選來玄武軍,是隻想找個清靜地方呆着。後來呆這幾年,見過好幾回政治鬥,對鄒國用爲人越看越清楚,魯永安好幾迴夢醒抹冷汗,幸虧自己眼力高,沒有去朱雀軍。
現在看國舅強迫玄武軍全軍入營地,指不定打什麼主意。
幾乎所有人都有一個心思,就是少帥不在,不能讓十三少吃虧。魯將軍現在也這樣想。
他不久前還提醒過慧娘小心袁家的人,見袁樸同在心中瞭然。
魯永安本來看不上蕭護的年青,經過興州和前不久的戰役,回想蕭護數年前對自己處處小心,有禮遇的意思,只自己沒放心上。
他還是沒有原因的自傲。
但看着蕭護千萬交待的十三在眼前要被害,魯永安心想自己還沒有死,自己要死了看不見,才由得袁樸同殺。
狠狠一擊還了袁樸同。
老子不活了,除非老子嚥了這口氣,纔不管你怎麼對十三少。
身邊王源奮力起身,只起了半個身子,就起不動,只喘息大怒:“快,住手!”一口血噴多遠!
不知哪裡冒出來五、六個人,正圍攻慧娘。
他們手裡全有兵器,不用問也是袁家的人。
慧娘拼死力躲開,幾次險些中招!好在有好盔甲。
魯永安全力一擊,又狂喊一嗓子,人早爬不起來。王源氣得吐血後更奄奄一息。
“十三少,我們來幫你!”玄武軍士兵們擁上來。袁樸同見不對,狂喝斥:“反了你們!退後,都退後!”
他往帳篷簾子那裡退,一隻有力的手伸出來,扼住他脖子!伍思德等人聽到魯永安大叫,和鄒國用一起走出來。伍思德跑在最前面,隔簾制住袁樸同推出來,一瘸一拐的他面向鄒國用:“大帥!我們少帥不在,這是欺負人嗎?”
現場打鬥升級,玄武軍士兵們心中的敗兵火譁一下點着,撲上去就揍人!
有人罵罵咧咧大叫:“老子們爲誰輸的!”
朱雀軍幫自己,也嘩的上來一批。
拳打腳踢,帳篷前瞬間亂了!
“忘恩負義嗎!老子們是怎麼輸的!”
“不要臉!”
鄒國用聽着這些話,想當然陰沉着臉,對代中錫點點頭。代中錫這纔出聲制止,分開衆人聽國舅訓話。鄒國用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讓他們去用飯領衣服。伍思德等人聚集在一個帳篷裡,把慧娘帶這裡來。王源總算能說話,無力動着手指:“走,走,”
他氣得只會說一個字。
“讓他去哪裡?”伍思德皺眉:“纔剛見大帥不是好神色,他想爲這一次兵敗找替罪羊!”幾個人罵聲出來,王源又擺手,急急喘氣:“別別,隔,”慧娘靜靜接上:“隔牆有耳。”王源閉一閉目表示是這句話。
外面闖進來一個人,魯永安擰住守帳篷小兵脖子帶他進來,冷笑道:“你們說話注意!要不是我在外面看着,有幾個士兵早爬上帳篷頂。”又怒斥那守門兵:“你他孃的只看着我,我不是賊!”
他一瘸一拐的,走幾步到這裡就氣喘吁吁,又氣這守帳篷的人只盯着他。
對慧娘,他倒關切:“你能走就走吧,只怕晚了走不了。我盯着呢,大帥才把袁家的人喊去,他們勢力大,鬧起來你小命不值錢。”
所有人神色凝重,伍思德沉思看着魯永安:“老魯,你裝病呢?”至少還能走。魯永安動動大腿,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緩緩氣才道:“這不是還有傷,誰裝!”見帳篷里人不說話,魯永安也覺尷尬,往外走:“我還是出去看着,你們太不小心。”
“不!我不能走!”慧娘出聲,魯永安回頭笑,是爲慧娘理會自己:“你一走就沒事。”慧娘靜靜道:“我不走,就死在這裡,也是大家看到大帥冤枉我!我要走了,就難分辨!與少帥名聲也不利!”
魯永安傻了眼:“這有什麼?少帥回來自然清楚!”慧娘帶着生死全不顧的神氣:“我要走,也得走得有個名堂。”
外面又亂起來,好似萬驢過江。有人進來告訴:“金虎軍到了,聽說也戰敗了。”
金虎軍回來的人和玄武軍明顯不一樣,他們衣着半新,氣色紅潤,幾乎看不出打仗的樣子。到晚上消息更不好,魯永安有熟人在這裡,消息摸得早:“張守戶對着國舅大發脾氣,說全是受咱們拖累的。又說少帥平時就養男寵去了,這樣人虧得還能有人相中,列出少帥幾條大罪,指揮不力,貽誤戰機,風流嬉戲……要把這次戰敗推咱們身上!”
“這老混蛋!”
“私底下又說許多話,他兒子們又會了袁樸同不知道說了什麼。你們快想辦法,遲了只怕咱們一起命不保!”
張寶成現在會的,是袁爲才。袁爲纔是跟着慧娘回來的,自然一回來就待遇不錯。金虎軍獨自紮了營地,請過袁爲纔來,張寶成送上禮物四色,不是實用的衣物就是金銀,招待的也不錯,香茶點心盡有,才戰敗的人不知道哪裡拿出來的。
像玄武軍戰敗,糧草都點滴沒有。
“我知道袁先生伴郡主監軍而來,想來袁先生是江寧郡王極器重的人,郡王才讓先生來,又有國舅也高看一眼。”張寶成先一頂高帽送來。
袁爲纔對他訴訴苦:“當差不易啊。”
郡主不好侍候,少帥不好糊弄。
張寶成目光閃爍:“先生,郡主一定蕭家郎?”袁爲才一驚,張寶成湊近些笑:“我張家就不行?”袁爲才爲難,張家兄弟全什麼模樣?你們自己全不照鏡子?
張大帥那模具不好,出來全不中看的。當將軍沒的挑,當姑爺江寧郡王妃不寒滲纔怪。
“不瞞先生說,我四弟對郡主情深一片,爲郡主還進京去鑽過門路。”張寶成笑容滿面:“先生啊,您也是男人。這女人找丈夫要找靠得住的,岳父相姑爺要有前程的,長相嘛,文榜上也不挑,武榜也沒有這一條。您說是不是?”
袁爲才口才也好,但是也被打動了。
這看男人才幹,長相從來不是必有的一條。
張寶成見他動容,再加一把火:“誰不是打年青過來的,都想要自己喜歡的,可別人不喜歡自己,這日子就難過不是?蕭護生得是好,白臉娃娃,不過他對郡主可曾有半點動心?我們都看了近一年,蕭護對郡主也就那點心思,指着她和大帥要東要西,沒出息!就這還護女人!再說他生得好,惦記的人就多。惦記的人多了,花花腸子就多。您對郡王和國舅說說,是盼着郡主嫁個疼她的好丈夫,以後千依百順,還是嫁個花花腸子,今天一個男寵,明天一個姨娘的鬧騰?”
“這……只怕國舅主見不容改變。”袁爲才心想自己眼睛裡看着蕭護救的國舅爺,親眼看的蕭護如何能耐。國舅爲郡主選中蕭護是有籠絡之意,怎麼會輕易換成張家?
張寶成笑得輕描淡寫:“國舅怎麼想是他的事,先生,”他起身一揖,袁爲才驚惶避讓:“少帥萬萬不可如此。”
“父帥命我正式代四弟求聘,請先生做媒,去國舅面前說說。”張寶成笑嘻嘻拍拍手,四個人走進來,託着四盤子珠寶。
袁爲才呆在當地!
竟然來真的!
直到走出營寨,袁爲才這自認爲的精明人才想到一件事,敗軍之將,哪裡來的珠寶?
這敗軍和玄武軍是天差地別。
送走袁爲才,張寶成去見父親:“對他盡說了,他說國舅意思如何他沒法子勸,但是話他帶到。”張守戶滿意的點點頭:“肯說就好!等再過上兩天,我親自同鄒國用那個老東西談,只要穩住他,大事可成。”
“四弟真真糊塗,父帥大事成了,公主也隨他挑,何必就看一個女人。”張寶成把張玉成笑幾句,又回頭恭維父親:“還是父帥主意高!借求親穩住鄒國用,回京去諸事好辦。”
“哼哼,”張守戶笑了幾聲,頗有得色,他悠然:“趁這會兒功夫,再把姓蕭的小子搞死!他還真命大,幾個兵死護着他不知去了哪裡。”
鄒國用收到袁爲才代傳的話後,啼笑皆非。對代中錫道:“郡主就不找蕭家,也不找他張家。”代中錫幾乎笑倒:“張家?他還真敢說。”
“這姓張的鬼呢,他打量我要找替罪羊,頭一天對我大罵蕭護,那意思全推到蕭護身上去。蕭護少了一半的人,現在我說什麼他再不敢抗!”鄒國用回想起蕭護以前抗命,恨恨道:“這小子也不是好東西。依我看,袁爲纔有一句話說對了,郡主未必系得住他的心。系不住心,他以後拈花惹草不會少,郡主到時哭哭啼啼回來,我心裡怎麼好過?”
他頭一次對這親事猶豫了。
幸好代中錫從郡主心思考慮:“大帥說得固然對,可郡主性子要什麼必有什麼,”鄒國用笑了:“也是,就是皇上也如此對她。小時候相中皇上的御璽,也抱在懷裡玩半天。皇上,”他意味不明的道:“說郡主長得像先皇后。”
“國舅以前豈不知蕭郎難說話,這不是上有皇上壓着,再有國舅託襯,封家又沒了,他父子除非傻了才說不要。依我來看,此時推推託託,他擺擺架子好提條件纔是真的。”
鄒國用笑得眼淚出來:“不錯,你這話是我心裡想的,我不方便同你說,倒叫你說了個乾淨。”代中錫再道:“再說張大帥,以我看他此次戰役中全然沒用心思,”鄒國用青起臉,用力捶了一下書案:“就是這樣!”
他憤然起身,負手踱步,瞅一眼珠寶恨意更濃。罵道:“蕭護只有一半殘兵!將軍們死傷近一半!他倒好,還有珠寶爲聘!這也罷了,對我說什麼蕭護打興州得了近千萬兩的東西,我倒好笑!他倒放哪兒!”
書案上有一套上好白瓷碟子,還是蕭護送來,鄒國用很是滿意。
“這正是屬下要對大帥說的,張蕭兩家互相牽制,前朝如此,本朝也如此。蕭家頹,則張家興。張家頹,則蕭家興。問題是,這兩家全不在大帥手中,大帥萬不能任哪一家獨大。此一戰役折損蕭家一半兵馬,我粗看一下花名冊,好些跟老帥的將軍們全沒了,蕭家算是元氣大傷。此時正是大帥拿捏蕭護的時候,若推罪於他,誰來制約張家?”
鄒國用更恨了:“我也死了幾萬人,張守戶涕淚交流說他也沒了一半人,我就沒看出來,也許哪裡藏着不一定。”
“眼前正是大帥收伏玄武軍的大好時機。蕭護不在,將軍們沒了庇護的人,不聽大帥聽誰的?大帥恩威並用先收一批,等蕭護回來也好辦得多。張守戶蹦着要大帥拿蕭護開刀,大帥只裝不知,任他言講,引得玄武軍發難時,大帥再出面或勸或震,大帥威名多出來,但護住他們,蕭護回來不能不感激。”
代中錫一一剖析。
“這我知道,我只爲難一個人。”鄒國用無奈。
代中錫笑:“可是那個男寵?”
鄒國用一笑:“沒見他以前我也以爲是,嘖,你沒見他殺人那個狠勁兒,殺雞也不過就那麼個樣。都說蕭護有男寵,我半信半疑,果然不是。”
“不是更好。”代中錫覺得自己說得足夠多,不能完全搶了國舅的風頭,得留一半給他說,當下躬身:“大帥必有好主意。”
“他,留不得!”鄒國用淡淡道:“纔剛我還爲難,和你說幾句我倒清楚了。這樣殺將軍的人,再大的功也不行!如果我有相野在,這一次怎麼會吃虧如此?我爲相野,一定宰了他!我不怕蕭護回來惱,到底他掛着個男寵的名!爲郡主除了他,讓蕭護這麼想去吧。張守戶跳來跳去,倒合了我的意,昨天伍思德來見我,也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哭,張守戶哭得似夜貓子叫宅,他哭得好似殺豬,我這兒忒不安寧了!什麼人都來哭。讓他們對上吧,多吵幾架,張守戶不會放過那男寵不提,到時候宰他有的是罪名!”
他嘆氣,茫然對帳篷:“我時時覺得相野在看着我,他恨我遲疑至今不給他報仇。”代中錫也嘆氣,想想袁相野死得實在是冤。
在他們心中,當然是冤枉的。糊里糊塗被一個小兵殺了。
接下來幾天,玄武軍中凡是能起來的將軍天天聚一處半天,再有半天就三五成羣去見鄒國用,試圖也是穩住國舅,且等少帥回來再說。
鄒國用存心生事情,見是見他們,陰沉着很少說話。他若開口,就把張守戶的話拿出來說,再巧妙的暗示這是張守戶的意思。
又過了一天蕭北迴來,大家把他圍住問少帥如何,蕭北道:“見到少帥,少帥罵我不該再去,我實說怕這羣子人不好好救援,少帥把我罵回來,讓我快快回來。”他對慧娘看看,其實蕭護罵他不該離開十三少,要知道大帥這裡可不太平。蕭護沒想到鄒國用起了狼子野心,把他的人全安置自己營地中。
衣甲鮮明的大幾萬人,困住數萬敗下陣來的玄武軍。
蕭北一回來,多了一個人出主意,每個人都想問他話,伍思德只能等着。問一個,他打發走一個,最後只留他和慧娘三個人在,才張口,蕭北就擺手:“你不用問。”他對慧娘有歉意:“十三少,今天晚上我護你出營去。少帥說大冤要逃!”
“少帥幾時回來?”慧娘也等着問這一句,她殷殷切切的,其實很想問少帥好不好?要知道走時少帥也有傷。爲什麼有了援兵還不回來?回想少帥交待自己回家去,慧娘眼淚就在眼中打圈圈。
蕭北不敢看她,十三少牽掛少帥,少帥何嘗不牽掛她。少帥讓人敬服的地方,就是見到自己,先不問十三少,問明各位將軍都好,才慢慢地問十三少,最爲交待的一句就是:“給十三單獨一個帳篷,他不慣和別人睡。”
少帥苦戰疲憊的面上纔有一絲笑容:“我不在,十三睡得好嗎?”
蕭北當然明白少帥的交待,沒有少帥在,十三少洗個澡都不安心。
面對慧娘,此時他道:“也許三天五天,也許十天八天,大帥這一次還不錯,沒派和咱們有嫌隙的人。我不認得他,少帥卻認得他,讓你放心,派去的人聽他使喚。少帥身邊又聚攏些走散的人,他還想找找別人,烏里合又追得緊,有援兵在,不會有事。”
慧娘雙手合十,唸了一句:“我的佛爺。”
蕭北和伍思德已經商議慧娘如何出營的事。
慧娘聽過都不行,堅定的道:“我有一個主意,我不能白走,以後回來得說得過去,還得拉上一個人。”
“誰?”兩雙眼睛瞪得圓。
“張守戶!”
當天晚上張守戶來見鄒國用說事情,出帳篷的時候不知怎麼和慧娘撞到,據別人說是慧娘先衝撞張守戶,說他不救蕭護要和他拼命。還揚言有件東西,問張守戶敢不敢看。現場一片鬧哄哄,鄒國用本來就想借刀殺人,裝有事不出來。張守戶大怒,讓人把慧娘捆了要帶走,蕭北不答應,跟後面去了。
接着就出了事,在帳篷裡不知怎麼的脅迫了張守戶,兩個人搶了馬逃走。
這事情就鬧大了!
蕭北也跟着逃了,人人懷疑張守戶做了什麼。再說張守戶也不是吃素的,怎麼能讓這兩個人脅迫?難道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內幕。
玄武軍鬧了一回,正中鄒國用下懷,借勢喊張守戶來問,張守戶一聽就暴躁:“兩個小兔崽子,”
罵不絕口。
他心裡那個氣,他通敵的人心虛,慧娘編的話恰好打中他軟脅,有蕭北跟去,張守戶不能用私刑。慧娘一定沒有人才說,張守戶也不怕他們兩個人飛上天,過於大意屏退了人,沒防備蕭北手中握着一把子火藥,揚言要和張守戶同歸於盡。
慧娘制住他,強迫他送兩個人出營,臨走取了他頭上簪子,張守戶不知何意,只能大罵貪財。
他丟人不小,就不肯明說。
鄒國用問,張守戶惱羞成怒請國舅徹查:“玄武軍中有什麼鬼,值得這兩個人逃!”當即拘住玄武軍將軍們,一個一個單獨審問。
少帥幾時發兵,如何打的興州,興州打下來多少錢,去了哪裡?袁樸同親審,問的就更毒。問蕭護救國舅爲何遲疑,居心何在?平時說的什麼。
將軍們不服,當時用了刑,打暈過去好幾個,等他們醒來,見的是鄒國用憐惜的面容:“我來晚了,竟然讓你們遭罪。還好只是皮肉傷,”他落了幾點淚:“你們不要怪我,張老帥說這次兵敗疑點甚多,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們且煎熬幾天,”又讓人來治傷,第二天卻接着審。
士兵們也跟着受刑,一批批人抓起來拷問。他們人少,安置的時候有意兩個朱雀軍帳篷夾一個玄武軍帳篷,想反抗也不行。
有幾個士兵受刑不過招了每人一百兩銀子,又招了十三少的火紅貂皮。鄒國用聽到後呵呵一笑,道:“這實實的是男寵了!這種人,不能留着!”
將軍們頭一個招的,是易平湖。易平湖招了以後,又把魯永安也扯出來。魯永安大罵易平湖小人!易平湖勸不服他,就把他素日私底下的話全說出來。初出京罵京裡,後來罵大帥,爲什麼不肯到朱雀軍來服侍大帥,是覺得大帥不好。
當兵的總有點兒不妥當事,易平湖知道的全說了。鄒國用翻臉,命推出去:“重責一百軍棍!”伍思德不服,頂了幾句,也接了八十軍棍。還有幾個安上罪名的,也一起推出去。
才剝了衣服按倒在帳篷外,營門口兒喧譁鬧騰。
蕭護回來!
少帥一回來,就看到自己的人光着上身按倒,兩邊手持軍棍的人都已就位。圍觀的人但凡自己的人,全一臉憤懣。見蕭護回來,人人搶着撲上前,有人痛哭失聲:“少帥您總算回來了!”
沒少帥的人日子真不好過。
他們不夠官職去鄒國用面前爭辯,鄒國用也不聽。
再說身邊兄弟們關起來好些,又打傷不少,嚇得餘下人不敢亂動。才從戰場上下來的他們,只餘滿腔恨在心中。
蕭護臉色鐵青,找一眼不見十三,這也不是找十三的時候。他摔了兩根軍棍,看刑的人不敢惹他連連後退:“蕭少帥,這是大帥的將令,你想抗命不成!”
蕭護拔劍出來,那劍身明光於日頭下,劍上血跡也在日頭下,蕭護大呼:“我去見大帥,哪一個敢動我的人,我宰了他!”
提劍去鄒國用帳篷外,被人喝斥:“蕭少帥,你想譁變?”蕭護收劍入鞘,但一拳打飛了他,一腳踹進大帳,胸膛起伏呼呼喘氣。
鄒國用見到他還是知道慚愧的,他不能不要臉到無恥的地步。見蕭護消瘦得多,面上有傷,身上有傷,雖然不在要害地方,也激起他心中更多羞愧。忙笑呵呵:“你回來了,真是太好。本帥太喜歡!”
“大帥,爲什麼打我的人?”蕭護說過,看刑的人也進來了,跪倒:“回大帥,蕭少帥抗命,搶了軍棍,持劍要宰人呢!”
鄒國用變了臉,斥責蕭護:“放肆!”沉聲道:“你辛苦勞累,去歇着,讓人請軍醫,不要糊塗!”
蕭護大怒:“大帥!爲什麼打我的人?”兩道眸子森寒又帶着噴火樣,直射到鄒國用面上。鄒國用大爲窘迫,只能去看張守戶。張守戶暗罵老狐狸,卻慢條斯理回答了:“你的人有通敵嫌疑,而你,私扣私財,縱容小廝,形爲不檢,怠慢出兵,現在又咆哮國舅爺大帳,”他陰森森對鄒國用一笑:“大帥倒容得下?”
鄒國用想想也是,想想打興州他犒勞全軍,也說了一個數目。自己想着十五萬人是得這麼多錢,就沒誠想這個小子他敢昧下那麼多錢!
國舅兼大帥坐下來,冷冷對怒火中燒的蕭護:“蕭少帥,你的兵盡數招了!深夜出興州的馬車是什麼?你的小廝蕭西押車去了哪裡?”狠瞪蕭護一眼:“帶蕭西!”
蕭西包着頭就在帳篷外,進來就跪下,見問就說:“打興州傷了不少人,雖然興州有藥,卻全是靈芝鹿茸人蔘,全是補藥。想那城裡易守難攻,他們少備金創藥。這補藥,少帥趕着給大帥送了些,”
鄒國用臉一紅,蕭西繼續道:“本來想問大帥要金創藥,再想大帥這裡也不容易,冬天路難走,家家都缺衣少藥的。我們人多,十五萬人一起用藥,興州天天誇富,還真的沒有。因此命我趕車現去催藥材。又怕兵部裡走日子慢,命多帶銀子採買。因賞兄弟們辛苦錢,少帥手中無錢,還是袁先生出了個主意,讓刮牆皮,我們就颳了。”
他無辜的擡起面龐:“兄弟們全是用命來拼,不賞幾個怎麼對得住人?”蕭西纔不擔心鄒國用查,他早就佈置得週週全全的。十五萬人一起用藥,買的藥不會少。從藥鋪裡走當然好查帳本子,可如果是從鏢行裡買?
比如關城從來東西缺,有一家商戶運藥到關城,是走的鏢行,蕭西買了,這就對得上。
運回家的珠寶,是江南老字號鏢行,是蕭家數代來往的那一家。
有能耐查去吧。
袁爲才嚇了一跳,仔細回想,像是自己說過這話。是姚興獻對自己愁眉不展說無錢,袁爲纔出門見牆上有金,拿他開玩笑問他怎麼不刮,後來真的颳了。
袁爲才急了:“黃城出了名的富,姚將軍還說沒錢,我以爲他玩笑,就對他玩笑話。”
蕭護怒目而視,踏上一步,把袁爲才嚇得一哆嗦,少帥怒吼:“黃城是出了名的富,我怕有人說閒話,才讓你呆黃城盯着。有錢沒錢,你倒不知道?”袁爲才噎住。他進城晚了兩天,庫房早空了。
“他有錢還刮牆皮,你盯着是死人,不知道來報我?”蕭護在剛纔地方沒找到姚興獻,惱怒萬分在帳篷裡再看一圈:“姚將軍呢,讓他來對質!”
一個光身子人悲忿地進來,魯永安闖進來:“姚將軍刑訊下昏迷不醒!”蕭護赤紅着眼睛,心裡想將軍們都這樣,十三定然不保。他悲憤填膺,但還有理智。不問十三,只問蕭北:“我的小廝蕭北呢?”
蕭北在哪裡,十三必定在哪裡。
不提還好,一提張守戶跳起來:“你帶的好小廝,他們通敵,全逃了!”
蕭護鬆了一口氣,反問:“他們?”
張守戶破口大罵:“還有你的男寵?”
蕭護更輕鬆了,只要十三沒事就好。又想到纔剛看到的情景和聽到的話,姚興獻是久跟父親的人,也昏迷不醒。將軍們傷的傷,險些捱打的捱打。
那軍棍厚幾分,重一重手,就能打死人。
十三受了多少委屈?哭了多少?一想到十三眼淚珠子往下掉,蕭護重又恨得咬牙切齒。
張守戶只看鄒國用。
這一次的行事,朱雀軍中也有人不服,聽說蕭護回來,大家圍在帳篷外看。鄒國用皺眉,命人取審問畫押的東西給蕭護看。蕭護不看還好,一看更惱:“這又和封傢什麼關連?”張守戶冷笑連連:“你那令岳是通敵的,封家你那未婚妻子偷了東西走,蔫知不去找你,”
蕭護一雙眸子死死盯住鄒國用。
鄒國用自知理虧,封家全是清白的,只有他最清楚。
蕭護再不能忍,把手中畫押的東西捏緊:“這些就能定我罪?”他回身環視衆人:“我血裡殺槍裡去,哪一個沒見到?我爲大帥折損許多兄弟,沒想到到大帥身邊,還要折損兄弟!是好漢子的,爲我鳴不平!”
嘶聲長呼過,外面所有人都動容。就是袁樸同也心底顫一下。有人在袁樸同耳邊鄙視他,也是朱雀軍的人,小聲罵:“你要報仇不能正大光明!”
“就是,”
當兵的血性漢子多,有一個說話的,就出來好幾個,接下來嗡嗡聲不絕於耳。
死了兄弟報仇沒錯,你能不能光明正大!
鄒國用頭疼的揉額頭,蕭護撲地跪下:“我不能說大帥不公,但我敢說我的兄弟們血戰沙場,沒有異心。”揚揚手上東西:“這些東西,不是刑訊理由!但大帥既定罪名,我不敢抗命,這些軍棍,我領了罷!”
帳篷內外都震了一震,接下來鴉雀無聲。他們人擠人頭碰頭,都想多看蕭護一眼。
就是以前不認識蕭少帥的人,也覺得他是個漢子!
鄒國用難以下臺,又難堪又尷尬不敢看蕭護憤怒的雙眸。代中錫拉拉他衣角,在他手心裡寫了四個字:“借刀殺人”。
鄒國用爲難的看張守戶:“老帥你看少帥這話,像是我們屈打成招?”張守戶心中一動,蕭護回來事情變得棘手。
他的將軍們凡是有軍功的人,蕭護不在的時候,都敢和自己對口個沒完。
姚興獻被打得昏迷不醒,就是他和張守戶挺腰子論軍功說話。姚興獻是蕭大帥手裡出來的人,是個年青將軍。蕭大帥出息他,就是給自己兒子留着的。可姚興獻對大帥一心熱愛,蕭護在時還自恃跟過大帥,從不把別人放眼裡。
姚將軍過年守黃城,兼看管袁爲才。對於十三少的明珠,只聽說沒看過。可他是什麼人,是跟過蕭大帥的人不是?對着少帥寵愛的十三少,也敢對他說明珠帶出來看看?當然十三毛躁,姚將軍也不生氣,就拿伍家的人開涮就是。
不就是少帥小廝。
如同大帥喜歡什麼人,姚將軍也會喜歡,沒什麼區別。
他是個自重身份,也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的人。
張守戶怕別人收拾不了姚興獻,親自盤問姚興獻,姚興獻怎麼能受這屈辱,指着張守戶大罵:“老賊,小爺京裡也有人,你當小爺怕你!”
罵得張守戶殺人心起,反正現在殺的人,全記在國舅爺帳上。張大帥不知道國舅爺也這麼想,你張守戶審人正好,審死幾個,全記在你張大帥帳上。
弄了好幾個人才按倒姚興獻,當然往死裡揍。
換成蕭護,張守戶怎敢動手。
現在蕭護回來,一些口供會馬上推翻。張守戶想到這裡就恨鄒國用,他孃的借刀殺人,利用老子!張守戶很想打死幾個得力的,最後鄒國用全護下來,想當然他會一通撫慰,收買人心。
姚興獻就是鄒國用護下來,又親自看望,說刑重了,又送湯藥。
張守戶想到這裡,覺得再扳不倒別人,讓蕭護挨一頓也不錯,纔要開口,蕭護轉臉對他大罵:“老賊!我平時不曾失禮於你,你怎麼敢挑撥大帥,污衊我的兄弟。”撲上來就是一拳。張守戶萬萬沒有想到,一拳砸在臉上。張寶成四兄弟來救,蕭西等人也衝上來。魯永安總算弄明白易平湖是張家的人,想他誆了自己許多話,對張家恨之入骨,他衣服還沒穿,撲上來抱住最後的張玉成,迎面給了他一記狠拳。
可憐張四公子生得本來一般,中這狠狠一拳,發自內心,不要命了的一拳,此時郡主在,張四公子可沒臉見人了。
帳篷裡頓時亂了,玄武軍的人從後面往裡面擠,受氣多日的人得了出氣的機會,怎麼會放過?帳篷門口朱雀軍的人還給他們讓路,袁樸同也讓了讓,讓出去以後覺得這些士兵怪怪的眼光在自己臉上,他有些心寒,這些人要不是先幫蕭護,估計先來找自己的事。
鄒國用一時半會沒有勸,任由他們打得亂七八糟。他心下明白,蕭護是一定會領這頓軍棍,而自己,也不敢打死他!
打死他,苦心栽培的外甥女婿飛了,難道真的選張玉成?看他醜的,還是個人形!宮中的避邪獅子都比張四公子好看。
他爲的是敲打,拿蕭護的錯,不是要他的命。而算來蕭護代領了這頓軍棍,他的人只會更服他。
罷了罷了,事情到這種地步,至少張蕭兩家又結冤仇。手中多少有一分與封家有關連的口供,是一個看營門的兵屈打成招。以後是牽制蕭護的好把柄。
鄒國用把桌子重重一拍,怒道:“豈有此理!來人,把蕭護綁了!”摘下一枝令箭往下就丟:“重責三百!”
自然有人來求情,念在蕭護苦戰有傷,減到一百,當衆去衣推了出去,按倒在剛纔他摔軍棍的地方當衆受刑。
所有的人都不忍看,有人喊出來:“這不公!”
不去衣還好,去衣過蕭護身上全是傷痕,算傷痕累累。有些才結血痂,有些還滴着血。有人就明着對兩個掌刑的士兵道:“手放鬆些,蕭少帥不是死罪!”
玄武軍的人痛哭失聲,一起擋住蕭護:“少帥,這等不公,怎麼還受?”蕭護怒了:“滾!”再對兩個掌刑士兵道:“我衝撞大帳,本該責罰!兩位兄弟不必放水,我也決不喊叫一聲!”
兩個士兵在各式各樣的眼光中,緩緩又爲難的舉起了厚重的軍棍。
“砰!”
第一棍子打下去時,所有人心都震一震。不少人痛哭失聲。魯永安同着剛纔要挨的人全跪下來,魯永安這憨直性子迸出一個主意,轉身又去鄒國用大帳,在帳篷外跪下來高喊:“大帥,不能打少帥,要打打我等吧!”
先是他一個,再後來是十個百個……所有的玄武軍全出了來黑壓壓跪在鄒國用帳篷前,還有不少朱雀軍的人。
一時聲震雲天!鄒國用在帳篷裡也閉了閉眼,他也心裡怯。
有幾個正直的再去告訴掌刑士兵:“輕些,沒看他身上有傷,”報數的人也數得特別快,中間二十跳到三十,也沒有人去多聽多管。
袁樸同避到暗處看在眼中,也佩服蕭護是個漢子!
一百打完的時候,蕭護暈了過去。援助他的將軍嘆氣:“他才惡戰回來,就受這麼重的刑!要通敵,他還回來?”
招呼人扶蕭護進帳篷。
蕭西擋住了,他沒求情,他知道少帥性子。他哭着去找了擔架,又知會了人。“我家少帥如今回來了,我們再在這裡不便!”
將軍們收拾東西,士兵們擡起不能走的人。魯永安在朱雀軍熟,帶幾個人去補糧草帳篷等物。半個時辰後,玄武軍離開朱雀軍營地,十里外紮了營地,和金虎軍遙遙相對。當晚蕭西去金虎軍外索要蕭北和十三少,長呼:“進你們帳篷的,你們不能賴!”
蕭西帶着一千人去,全是強弩長箭。金虎軍交不出來人,雙方對射一通,大罵半夜罷休。
兩邊都如臨大敵,隨時有大戰的可能。
蕭護沒暈多久醒來,魯永安看護他,驚喜的喊:“少帥醒了!”外面呼呼啦啦進來一羣人,進不來的,帳篷外面跪下,大家只有一句話:“少帥你吃苦了!”
“十三在哪裡?”這是蕭護的頭一句話。他受傷又受刑,嗓音失去原有的中氣,弱得像一個正常的病人。
可人人寂靜候着少帥開口,這話雖輕,也從帳篷裡傳到帳篷外,人人羞愧,十三少?
少帥離了十三少,飯都吃不下。
可自己這些人沒護住十三少不是?
魯永安更羞愧。
以前他總當自己是京裡出來的,好似高人一等。可關鍵時候,半點兒不起作用。虧朱雀軍中還認識許多人,要是起作用,十三少怎麼能逃亡?
將軍們跪在帳篷裡,帳簾子高打,帳篷外面跪倒的全是士兵,少帥以身受刑,人人看得清楚,人人敬佩。人人張着耳朵聽少帥頭一句話,聽不見的,就讓前面人傳過來,等到聽到了,沒有人不羞愧的。
十三少,你在哪裡?
少帥愛兵如子,興州每個士兵都發一件皮貨衣服,很多窮苦的兵當時摸到那皮貨衣服,淚水長流。是他們的頭一件皮衣服。
當兵的都心裡難過了。
少帥沒有十三少,只怕傷都好得慢。
伍思德對着蕭護耳邊回了話:“就在這附近,我讓人去找了。”蕭護虛弱的一笑:“這可受了不少委屈吧?”他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還記掛着他寵愛的十三少。不少人愧意更濃,頭恨不能揣褲襠裡。
都覺得自己沒護好十三少。
他就是少帥男寵,又有什麼?
“將軍們,”蕭少帥進入狀態,他不能白挨軍棍,是竭力打起精神:“聽我說,覆巢之下,蔫有完卵。我一時沒有看顧到,就這麼任人欺負!”
他仰面看帳頂,氣若游絲:“父帥命我來,原怕我年青。多仗諸家將軍們扶持,不嫌棄我少才能。只我丟了父帥的許多好部下,沒有臉面見父帥!”他涌出淚水,大家一起涌出淚水:“少帥!”
“我自認少才能。有大帥在,素來敬服。不想大帥聽人挑撥,天高皇帝遠的,也有如此險情!封家是我自幼定下的親事,爲置我於死地,把死了的人也扯出來。我們日夜在一處,幾曾見過封家?我爲大帥才折損父帥的好部下,大帥糊塗至此,早知我也貪生怕死,只爲保存你們倒好!也對得起你們跟我一場!可恨我,都怪我糊塗,害了各位兄弟們!”
他爲保兵力,寡不敵衆力戰,帶傷而回,又受重責,一句怪別人的話沒有,反而責備自己。所有人熱淚滾滾,泣不成聲。
“少帥!大帥這等昏聵,偏您才敬重於他!他對咱們查三查四也不一天,張守戶就不理會他,大帥一般沒辦法,吃柿子只拿軟的捏罷!”走出來馬明武,他臉腫着,牙掉了兩顆。
也是受過刑的人。
同仇敵愾的話一起出來。
“就是!咱們以後也不理會於他!”
“只管好自己門前一畝三分地,理會他們誰落難誰遭災!”
“見死不救,又落井下石!”
“少帥,您先將養好了,再理論此事!哪個怕他!”
七嘴八舌中,蕭護只聽着,他實在累極,無力回話。等說得差不多,再次含淚吩咐:“備祭臺,等我傷好了,大祭兄弟們!”又悲呼:“父帥,是兒子不孝,要盡忠還落得如此下場,只可惜了死難的兄弟叔伯!”
玄武軍哭成一片,人人想到這仗打得苦,這冤來得海般深。
當天晚上鄒國用來探望被擋在門外,守門的將軍金玄是自保最好的一個,自保最好不代表不恨國舅。金玄彬彬有禮:“少帥間中醒了一回,自責衝撞大帥。這又暈了昏迷不醒,待好了再去見大帥請罪。”
蕭護的一席話,點燃了玄武軍心中怒火萬丈。鄒國用丟下帶來的東西回去,當晚聽說兩軍對罵,心中大慰不少。
同時打仗又同時挑撥的人才,國舅算一個。
自此天天兩軍對罵,無事就去尋釁一回,口口聲聲交出蕭北和十三少,不然踏平營地。張守戶不知道蕭護煽動了人心,只是頭疼。無奈退兵一百里,玄武軍又跟上來,離他十里地紮營,但有放單出來的,就拿箭射!
全是有箭頭的箭!
金虎軍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張守戶心思,覺得他做事不端的大有人在,又覺得蕭少帥更血性,跑了一些人到玄武軍中,當然也有蕭護暗中派人煽動。玄武軍收留下來,悍然不退!
餘下的士兵遇到玄武軍來罵,只閉門不出。遇到催得急了,有人說怪話:“要打自己去打,人家是拼了命,我們爲什麼拼命?拼也沒軍功!”
軍心一時散了不少,張守戶暗道厲害,覺得蕭護那一百軍棍捱得太值。他無奈去求鄒國用調停,蕭護見了鄒國用,申訴重審!鄒國用百般安慰於他,又把不敢回來的袁爲才調回來,袁爲纔回來當晚,被幾個人衝進帳篷矇頭痛揍一頓,有苦不敢說。
天天盼十三,十三和蕭北在第六天回來。
大開營門放他們進去,兩人帶馬直奔到大帳外停下。慧娘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去,已經知道蕭護受刑傷,她早就痛心得不能自己,撲到牀前就哭:“少帥,我們回來了。”
蕭護正飲湯藥,見外面人人喊:“十三少蕭北迴來了。”他早就等着,見慧娘憔悴了些,卻完好無事,又哭,如一枝子帶雨梨花。這就有了笑容,張開手臂把慧娘抱懷裡:“讓我的十三又受委屈!”
“少帥,你爲什麼這麼傻,爲什麼去受那軍棍,”慧娘嗚嗚的哭:“要我在,拼了命也不讓你受這委屈!”
她只顧哭得傷心,沒想到蕭護側身半坐,被她在懷裡一揉搓,扯動傷口苦着臉。蕭北提醒:“十三少,少帥有傷。”慧娘呀的一聲放開蕭護,男女大防也忘了,揭腳頭被子就要看他傷。蕭護急忙躲閃,他一直趴着睡,又側身對外半坐起,這一躲就身子往後,哎喲一聲他低呼出來。慧娘也已經看到那傷,還有少帥光溜溜的身子。
從小腿往上,沒有一處不青紫血紅。隱約見背上,也有傷,應該是戰場上受傷。下面的不用問,是打出來的傷。掌刑的人雖然放水,蕭護身子正弱,也吃了苦頭。
慧娘沒紅臉,怔忡着一回回在腦海裡重複自己看到的,才明白過來蕭護又碰到傷口。她淚汪汪還沒有安慰,蕭護紅了臉:“十三,我沒有穿衣服,看你莽撞的!”慧娘紅了臉,急急轉身子:“你快睡好。”
“剛回來彆着急,先去吃飯,讓蕭西燒熱水你洗洗再來同我說話。”蕭護還是難爲情,他全身上下爲好上藥,沒有寸絲寸縷。
慧娘不捨,被勸着走了。蕭北來見少帥請罪:“我沒有護好十三少。”蕭護心疼的看着他:“你也傻了,他們是一心要下毒手,怎能怪你!你回來了正好,我正要尋事情,你去幫蕭西。”他深深的憐惜:“你吃苦了。”
蕭北鼻子一酸就要掉淚,蕭護精神恢復不少,笑罵他:“你快趕上十三。”蕭北爲他寬心纔有一笑,把張守戶簪子送上,又說了十三少的主意:“原想訛詐他。”
蕭護皺眉不悅:“拿人貼身東西再去污衊,你們這是什麼骯髒法子?”蕭北垂頭,蕭護不忍責備,想想十三必定急了纔出的這主意,自己不在,將軍們都難逃毒手,何況是年紀小小的十三。
收了簪子,準備同張守戶好好算賬!
又想到一件事,重新喊進慧娘:“讓蕭北扯簾子,你只在我這裡洗就是。”慧娘漲紅臉,又要來看他,又覺得難爲情,最後還是答應了。
蕭北把簾子扯得比平時厚,熱水送來,慧娘還是在簾外等過片刻,看水蒸氣並不能浸溼簾子,不會透出什麼,才走入簾後,解衣時慌張了,又強自鎮定。默默去了衣服,解開胸前紮裹的東西,卻是一對袖子。
她身上有針線,是逃難時衣服掛破自己補留身上的,在蕭護身邊中了大用。沒到蕭護身邊,慧娘全用白布裹胸無人管她。到蕭護身邊後,漿洗內衣中的白布會讓人奇怪。蕭護的衣服又長寬大,慧娘手中有針,把他長袖各拆一半縫起遮在身前。
婚定文書就在袖內。
換洗衣服蕭護讓慧娘自己取的,不讓小廝過手。
慧娘在簾後赤身飛快把髒衣袖子縫上,留一根活線頭,以後用時一扯就得。再用隨身小刀把乾淨袖子折開,迅速縫起方便遮在身前,這才躡手躡腳步入水中。
給她準備熱水從來不少,只要有條件,至少會有兩個木桶。慧娘不時添上熱水,幾乎洗得全無動靜。
但此許水聲還是有的。
簾外趴着的少帥微笑,對着簾子笑了再笑,身上明明疼,他神思卻不知飛往哪裡。直到聽到水聲幾乎沒有,少帥閉目本想裝入睡,又微露眯眼偷看。
慧娘出來必然是溼發全挽起,衣着也整齊的端正模樣。但紅撲撲的面容,沁出微汗的細嫩額頭,樣樣動君心。
少帥本來想讓十三快些離開自己,免得她問傷長傷短的傷心難過。見到她初沐浴過的嬌容,蕭護改變主意,睜開眼睛喊她:“過來同我說說話,”本來也就想問她這些天過得如何。
“等我收拾好衣服。”十三少性子怪,自己髒衣從不讓人洗。她收拾起來,喊蕭北蕭西把水擡走,眸中閃過難爲情,卻也沒有辦法。
女子在男兒漢的軍營中,原本尷尬。慧娘還好有蕭護百分照看,尷尬的事情減去許多。
“送十三的飯這裡來讓她吃。”蕭護吩咐過,慧娘喜歡了:“我當然陪少帥,一步也不離開你。”她實在歡喜,重逢的喜悅讓眉眼兒展開如明珠一般。蕭護嚥下要說的話,他不着衣衫的睡着,又受傷頗重夜裡會要茶要水,十三睡這裡多有不便。
對着這笑容,蕭護覺得等十三吃完再說不遲。見她雖然熠熠,瘦了不少。挖空腦袋要補償她,苦於現在條件不好做不到。
蕭北送慧娘飯進來,蕭護有了主意:“十三會做北邊兒的菜,定然喜歡北方菜。給十三包頓餃子吧。”
“我要薺菜餡的。”慧娘眼睛一亮:“我弄給少帥嘗新鮮。”蕭護失笑:“近四月的天氣,還有薺菜?那不是春天的東西?”
“有!我和蕭北在外面野地裡睡就看到過。”
蕭護心中一痛,喚慧娘端着碗到身邊,溫和地道:“看我給你出氣!”張守戶,哼!心中又飄過一個人來,大帥鄒國用!蕭護眸子沉暗下來,一副沉思狀。
碗裡面是肉湯,燙手端不住,慧娘就把碗放在牀沿上。鋪的有地氈,坐在蕭護牀前地上。覷覷蕭護臉色一般,小聲道:“也不是一定要收拾他,”
可怎麼收拾?蕭家攜家帶口還吃皇帝飯,不像慧娘一個人無牽無掛,報完仇後一走了之。蕭護被她扯回神思,能明白慧孃的意思,爲解她心懷,故意笑得好看些:“這你不用管,反正以後,再不讓你離開我。”
“我要回去看乾孃。”慧娘笑嘻嘻。在她眼前的蕭護又瘦又憔悴,慧娘着實悲痛。可對病人,總要說開心的話纔對。再者重逢了,打心眼兒裡喜歡。
蕭護微笑:“我和你一起去。”忽然板了板臉,慧娘才問怎麼了?蕭護一本正經:“我陪你看過了,你就得跟我回家去,你是我的小廝。”把小廝二字拖得長長。慧娘被提醒,把放袖子裡的小印給了蕭護,那印着他血跡的字“此乃十三”,慧娘不情願給他。
離開蕭護的日子,慧娘就多看這兩件子,每看一眼,就恨不能重回蕭護身邊,哪怕丟了命,她也情願。
這就不吃了,在蕭護手指上找傷口,淚珠兒要滴,顫抖着問:“疼嗎?”古語說十指連心痛,自己狠心咬出血,那該是多強大的神經,和多迫切的關懷。
蕭護還是微微笑,手指動幾動想撫摸她面龐又停下。十三紅暈如醉,肌膚卻看出來黃了,想來野地沒好生睡。
再看別處,見她髮髻滴水,命慧娘:“快吃完回自己帳篷散開發好過好過,我這裡不必陪。”
“啊?”慧娘愕然!雙手捧着碗紅了眼圈:“爲什麼不要我陪?”
蕭護恨不能把心掏出來,不是不讓你陪,是這幾天你實在不方便陪。怎麼陪?要便溺全需人扶,你在這裡怎麼弄?
好在他雖情醉,卻素來是拿主見的那個少帥。知道十三掛着自己傷,和她說不清楚。當下板起面龐:“這幾天你歇着,快吃!吃過出去告訴伙頭軍吃什麼餡的餃子,不累弄幾個來給我。”慧娘倔上來,往後坐幾步,邊吃邊道:“我就不走!以前都是我,蕭西蕭北早就生疏了,爲什麼不要我,你……”淚珠兒掛眼睫上,還吸溜着吃飯,淚珠兒似滴不滴,眼看要滴碗裡。人帶了哭腔:“我還沒問你,那天,爲什麼讓我走,爲什麼不要我?”
“不要你就不要你了,還問什麼問!我帶傷,還聽你羅嗦!出去吃吧,今天不必進來!”蕭護雖然心疼,雖然不捨,可自己是個光身子啊,他冷下臉。
慧娘氣得更要哭,待要問他,他有傷應該休息。慧娘一口氣留在心底,抹着眼淚端着碗出去。
蕭西見他出來,趕快過來:“隔壁帳篷就是你的,左邊那個可是我的。”見到淚眼,貧嘴蕭西吃吃,再對還晃悠的內帳簾子看看,當然要哄慧娘:“少帥掛念你,就罵你幾句,你別哭了。你哭,少帥怎麼能養好傷。”
慧娘拔腿出去了。
蕭西是個好奴才,十三少和少帥置氣白眼都要勸,怎麼能看着不管?輕手輕腳進來,見蕭護在出神。
“十三少命苦,少帥有傷,何必和她生氣?”蕭西低聲下氣,蕭護啊了一聲,道:“哦,讓人包餃子給她,大帥送來的有好吃的,晚上弄好了分一些送過去。”他又自在出神。
蕭西見不是生氣,鬆一口氣出來。蕭護身上疼得厲害,半昏半沉入睡。慧娘在帳篷裡生了好一齣子氣,別人想着他回來必定少帥寸步不離,伍思德等人雖想他說說話也知趣不喊。晚上吃過餃子,堅決不分少帥的東西。手端着送來,自己心裡挺舒坦,我是還東西來的。
遇到從她到軍營中,開天劈地頭一回的稀罕事。
蕭北對她笑,快步攔在內帳簾前,笑嘻嘻:“十三少你等着,我回少帥。”蕭護在裡面聽到,拋出一句話:“不必進來!這幾天好生休息,只營中呆着不許出去。”
一頭冷水把慧娘從頭澆到腳!
幾時蕭護這樣對過她?
她手端着碗愣了半天,蕭北只陪笑。慧娘忽然把碗往他手中一塞,轉身就走,去看伍思德等人。
姚興獻已醒,大家都在這裡擠了一帳篷。見慧娘來咧開嘴:“十三少,你還在真好。”十三少的好與壞,已經快成玄武軍所有人的臉面。姚興獻招手:“過來讓哥哥看看,十三少還沒娶妻,可不能少了什麼。”
軍中開葷笑話本正常,伍思德瞪了他一眼,敏捷的給把離姚興獻不遠不近的一個人趕起來,讓慧娘坐了,再把旁邊擠着坐的人全扯開幾步遠,獨慧娘坐在那裡。伍林兒喝彩:“就是這樣!我家十三從來不愛和人太近。”自己太喜歡,過來就拍慧娘肩膀。
伍思德把他一把推開:“少帥最嫌你這一出!”
本是疑點重重的一個入座,把少帥提起來,人人黯然神傷不想別的。姚興獻自責:“是我沒把住性子!老帥當年總說我性子不好,我從沒放心上過,如今想來,要是我沒出事,怎麼也能護住幾個。”
魯永安覺得自己過於自傲,這姚將軍纔是真正傲氣的一個。
“蒼蠅麪皮,好大!”伍思德罵過他,咬牙切齒:“依我說,不能讓易平湖和他的人自在!”易平湖不敢回來,還留在朱雀軍中。本來鄒國用扣着他看風向,是給蕭護放個人情還他?還是給張守戶?
但張守戶太心急屢屢來要,易平湖也屢屢要去。
鄒國用也恨張守戶,見這兩個人你來要我要去,當然不給。
此時不拿他們,更待何時?
易平湖就還原地不動。
慧娘聽他們說了一回話,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人人對她和以前不一般的客氣。以前是看在少帥面子上,十三少人也英勇的份上,如今都爲少帥鳴不平,爲自己鳴不平,少帥的眼珠子十三少,成了大家的眼珠子。
聽了一腦門子勸慰話,慧娘不氣了。踩着月光回去,又進了少帥大帳。對蕭北笑靨如花,悄聲問:“少帥有沒有叫我?”
“沒有,”蕭北打哈哈:“少帥這幾天養傷要緊,要叫了我一定叫你去。”
慧娘垂頭出去,頂了一腦門子不解和沮喪。這是怎麼了?
回去半宿沒睡好,把少帥爲人推敲一遍,最愛找後帳。可能是自己戰場上幾次沒聽他話,少帥要和自己算賬。
這樣一想,慧娘睡着了,決定明天多老實。後半宿睡得如豬,應是前幾天的欠覺一起發作。揉着眼睛醒來,日頭都曬到帳篷裡。打開簾子,水盆等物,和在少帥帳篷中睡一樣擺在簾邊。慧娘想想蕭西蕭北對自己真好,再想他們雖好,沒有少帥哪裡會這麼好?
伍家哥哥們背後說起來,還有別的將軍們也曾當面嘲笑過:“十三少一來,那兩個潑皮倒老實了!”
蕭西蕭北再狠,不敢和十三少爭半分,人人看着太稀罕了。
可慧娘知道,只有少帥吩咐過纔會這樣。蕭西蕭北只聽少帥的。對着這盆裡的水,慧娘想,一定是少帥吩咐他們的!
慧娘興沖沖洗過吃過,一頭扎到大帳中。蕭北陪笑擺手:“少帥在會人。”慧娘老實的呆在外面幫忙抄公文洗毛筆,見裡面的人一撥一撥進去,一撥一撥出來。每一回簾子動蕭西出來,慧娘都眼巴巴看看,不喊自己,繼續老實地去幫忙。
蕭護單獨在時,蕭西趕快告訴他:“十三少在外面不走。”蕭護撫額頭,這個死心眼的,更不找她。慧娘在外面吃了午飯吃了晚飯,忍無可忍和蕭西商議:“少帥睡了不是,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也不行?你別告訴他就是。”
蕭西低頭裝聽不到,但是手往裡指指:“應該沒睡。”
慧娘笑逐顏開,小心打開簾子,見蕭護趴牀上,小心如踩紅繩般一步一步走着,蕭護受不了:“十三,你還不睡?”真是不忍心說她。
“我沒睡,少帥疼不疼?”慧娘殷勤地亮爪子:“我給你揉揉,我學過的。”蕭護的心軟到骨子裡,嘆氣:“唉,你還有什麼不會?”也會殺人,也會下廚房,針指不錯,給自己縫補過衣服,現在還會這一手。
但是嚴詞拒絕,並且冷若冰霜:“出去!”
慧娘扁扁嘴,脾氣上來。什麼人都可以看,獨自己不能看?在蕭護腳頭那邊地上坐着,這裡少帥手再長夠不着打。把臉拉得多長:“我知道許多次不聽話,你和我生氣呢。可我偏不走,你現在還能起來打我一頓,哎哎哎,”還扮了個鬼臉,再次垂頭:“我給你解悶兒倒不好?養傷呢,煩心事兒少想……。”
她在外面也猜測出來蕭護在商議出氣的事。
“天大的事,等少帥好了,有多少氣出不得?就氣我,等你好了,有多少打不得,現在哼,”才哼,蕭護惱了,這貼自以爲是的小膏藥。他本趴着,扭頭怒目對牀尾:“記你一百鞭子,等我好了叫你見我就哆嗦。”
慧娘盤膝而坐由着他罵。
蕭護拿她沒辦法,一個人悶悶生氣,也不知道氣的是什麼。和慧娘氣,憐惜她安生回來還來不及,怎麼會氣她?不氣她吧,她今天打算坐到幾時走?在這裡睡,萬萬不能!
一個人裝睡,一個人瞅着地面坐着,只有燈火兒爆了一下。
此時沒有天大的軍情,蕭西見裡面不爭吵,十三少也不出來,在外面擋住來見的人:“少帥睡了,明天再來。”
來人就走開,少帥睡覺是現在最大的事情。
內帳寂靜了好一會兒,忽然有一聲:“嘻嘻,”如魚破水靜,風動林聲。慧娘不敢到蕭護手臂夠得着的地方,還坐原地,對裝睡的蕭護展開一個笑臉:“嘻嘻。”
又是一聲。
她足足擺着一刻鐘,臉酸得實在撐不住放下,少帥也沒有動靜。
揉搓自己的酸漲面頰,慧娘再換一個更大的笑臉:“格格!”這次索性到蕭護面前去,還是離得遠。
蕭護撐不住,擡頭怒目對着這燦爛無比的笑臉,嘴角微彎了彎。慧娘喜形於色:“你笑了,笑了就是不生我氣。”蕭護苦笑:“我本來就沒有生你氣,”慧娘如放風般歡呼一聲,到牀前來蹲下,手扒牀沿喜動顏色:“那我,我給你按按肩膀,你背上有傷不能按,按肩膀讓你鬆快些。”
又吹噓:“包你舒服。”
蕭護無奈:“好吧,我睡了你就走吧。”一雙小手扶上肩頭,先兩邊再中間,把脖子後面,頭上穴位全照顧到,減疼不少。蕭護享受了一會兒,清醒神思回來,故意打出微鼾聲表示自己已睡熟。
肩頭的手收回去,蕭護有不願,又一喜。停一停,只停一停,他聽到慧娘輕輕移動步子以爲是出去時,腳頭上一鬆,被子被慧娘揭開。
慧娘就是想看看蕭護的傷如何,看了心疼,不看更心疼。見從小腿往上全上了藥,幾點遮不住的青紫腫多高,別的全讓藥蓋住。慧娘輕吸一口涼氣,想說什麼又及時閉上嘴。少帥傷得太重了!
慧娘恨那些人!
蕭護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喘,心中恨得此時要能起來,真給慧娘一頓鞭子!慧娘只憐惜和氣憤去了,並沒有多想。蕭護卻又羞又忿又惱,快欲哭無淚。
這個沒廉恥的。
他得驚走她!微側動一動頭,又繼續打鼾。慧娘放下被子,瞬間暈生雙頰,逃也似的出了帳篷。要是讓少帥知道,自己臉上也下不來。
回去睡覺,憤憤上來!夢中把鄒國用和張守戶殺了好幾回,自己拎着他們好似殺雞,然後哈哈笑醒。
醒來滿臉淚,溼了被頭。
蕭護惱得沒睡好,頂着兩個黑眼圈和思慮來的頭痛,得出來一個結論,十三不見自己不行,自己不見十三也不行。這兩天自己不見他不擔心,是他回來了,而且天天外面候着自己。蕭少帥長嘆一聲,天天讓慧娘過來按肩頭,倒是很舒服,不過蕭西或蕭北有一個在旁邊。
慧娘能一天見他一會兒,心滿意足,面上總有笑。蕭護很快的好起來,他不能不好,仗還沒打完,該尋的事情還沒有尋,還有十三還沒有教訓。
腿上腫塊還淤積,但能下牀,走幾步雖然僵,已算能行。少帥頭一句就是:“十三!”慧娘進來嚇一跳,再驚喜過來:“怎不再歇一歇,”不樂意地來扶:“快回牀上!”
頭上狠狠捱了一個爆慄,打得慧娘痛叫一聲揉腦袋,頭一個想法,少帥真的好了,打人這般疼。
接下來,人被蕭護掀翻按在牀上,他本來就站在牀旁邊,重重拍了幾巴掌才鬆手,鐵青着臉:“我說話讓你不聽!”慧娘掙扎着躲出去,自己帳篷也不敢回,滿營裡亂逛用過晚飯纔回。
自己的帳篷一進去,見裡面東西空空。親兵看到她,從大帳那邊過來:“十三少,少帥晚上要你侍候。”慧娘腦袋上一陣一陣跳着痛,今天真的不想去!想來少帥好了,打人和以前一樣痛。她出帳篷,雙眼對天上一掃,纔出明月,打個哈哈:“太早哈,咦,今天沒去看姚將軍,”一溜煙兒走了。
親兵回來報給蕭護,蕭護已出來坐大帳中,臉色更青,還能不回來?他傷病沒算痊癒,早早睡下。慧娘快三更纔回,見自己牀搭好,熟門熟路上牀睡了,第二天一早溜之大吉。如此躲了三天,這一天外面呆得不想再呆,又打聽到蕭護和將軍們議事,看去的將軍們陣容和現在已天黑,不到半夜散不了。
她想回去睡覺了。
進大帳前,垂頭垂手擺出忠厚老實樣子,邁着小步縮着肩膀往裡進。尋常他們議事,慧娘從帳篷邊上進去。今天才一進去,蕭護就喝住:“過來!”
將軍們不明白,只是笑。
見十三少頭也不敢擡過去,少帥手指着書案後他腳下,斥道:“跪這裡!”一想到十三把自己看光光,蕭護就氣不打一處來,然後再羞再惱。羞過惱過恨得想現在不管,以後還不上房揭瓦!
大家全愣住,不知道怎麼了?少帥醒來頭一句話就是問十三少,十三少回來後,伙伕單獨給少帥養傷做的好吃的,分一半蕭西蕭北滿營裡端着找十三少。十三少不肯,光喝湯就自己生幾回氣,別人全不惹他。
所有人都猜是爲喝湯惹的氣。
慧娘聽聲氣是怒不可遏,直覺上躲不過去。天氣已熱,帳篷裡悶熱,後背上卻嗖嗖地寒。得找個說情的人才行,可憐兮兮尋伍思德伍林兒,一聲哥哥纔出口,蕭護一拳捶書案上,公文茶碗硯臺全叮噹響:“還敢磨蹭!”
滿帳噤聲。
少帥和十三少比起來,少帥更大!少帥傷還沒好!
伍林兒跪下來:“少帥息怒,十三惹您生氣,您打他幾下子吧,千萬彆氣壞身子。”慧娘更可憐了,別提打這個字行不行。伍思德早急急對慧娘使眼色,道:“快去吧,”也跪下來:“少帥息怒,您氣壞了身子,十三心裡怎麼過得去。”
慧娘感激,這話說得還行。這就不敢拖延,走到書案後跪下,有書案擋着,也無人看到她。她昂起頭求懇,別當着人打。
就見到蕭護從來沒有過的怒容!
當兵的人,打別人或自己挨幾下全不當回事。不過慧娘今天怕了,身子往後縮一縮,弓起背緊抵在書案上,活脫脫小鬼見閻王。
蕭護不理她,繼續剛纔的話題道:“大帥昨天來看我,好一通撫慰,我說給我易平湖,我心裡氣能平!大帥說給了易平湖,一要保他性命,二來讓咱們不要再追着金虎軍。我倒笑了,我說我留着這恨,回京面聖去!”
“去就去,難道怕他!”魯永安對易平湖等人恨之入骨,少帥躺多久,原本是他魯永安應該躺。少帥受軍棍時還有人輕放,換成自己,只怕命不在。
“進京這官司不好打!咱們進京沒有人幫!”蕭護抿一抿嘴脣:“雙拳難敵四手啊!”
蕭護長嘆一聲,用眼角瞄瞄將軍們。這是自己刻意挑的人,幾乎全一臉的怒!少帥又云淡風輕的來了幾句:“從去年到今年,我身上閒話不少,句句不離郡主!如今你們也看到了,有郡主的人差點兒置於死地,要是沒郡主,早成白骨一堆!”
姚興獻憋的氣一下子爆了:“根本就是想殺人!”
“排除異已!”
“咱們雖和他不一心,卻也件件依從,這算什麼心腸!”
他們壓抑着嗓音,卻壓不住心頭怒火。不糊塗的人都看得清楚,這事與郡主不無關係。國舅在親事上壓不住少帥,就拿捏他的人。爲郡主親事上心你是個好舅舅,可拿別人性命不當一回事,別人就得受着?
大帳外數米內,兩隊士兵來回巡邏。如果有當兵的從這裡走,還以爲帳篷裡是什麼軍機。不過也算軍機。
過了三更,蕭護還在侃侃而談:“我說我傷好了,就騎不動馬,我坐車!我主動請纓,去殺烏里合。”
殺了他就是本錢!
休養這麼久,蕭護雖病並不閒着。他抓住鄒國用的內疚心態,補足了兵源,又加上有些士兵當時是打散了,又回來一部分,他很快恢復兵力,糧草齊備。
一部分兵從鄒國用處補足,蕭護寧願自己去衣受辱也要保護將軍們,別人敬佩他都願意來,來到也安分。別一部分兵源從關內來,蕭護邊養傷邊等待。
也就是說,他有的是時間和十三生閒氣。慧娘跪書案邊聽着,就明白這個道理。慢慢的,她被睡神拉了去,頭先垂下來。
這是少帥傷後頭一回會議,大家勸他早睡散了。伍林兒還想上前爲十三說兩句,被伍思德拉走。最後一個將軍走出去,蕭護低下頭,腳下伏着十三,睡着了。
案角遮住燭光,只有一小部分在地上。燭光中,十三面色紅潤,比才回來時豐澤許多。但是今天小眉頭顰着,睡夢中還撇着嘴極委屈。
蕭護想彎身子,又手扶着腰籲一口氣。他的傷有棒傷,雖打破的皮結痂快,但腫塊須時日才能消腫。
走路尚僵着腿,何況是彎腰。是件吃力的事!
蕭西蕭北跪下來:“少帥身子不便,喊十三少起來吧。”蕭護輕聲制止:“別吵醒她。”扶着腰站了一會兒,再次吃力的彎腰,這一次慢慢的彎了下去,把慧娘抱在手中。慧娘瘋跑了三天不回來,在別處她不放心睡,又兼這三天都回來得晚欠覺,這就睡得很沉。
關於這睡得沉,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慧娘在自己未婚夫君身邊,睡得從來安心。這不是她失於警惕,而是她經過日子考驗的,自己夫君是個正人。
儘可以放心的睡。
一個姑娘在軍營全是男人中,能放心睡的地方不多,慧娘好容易找到一處安心地,爲不放心蕭護還捱過一回,以後就睡得只安心就行了。
蕭護抱着慧娘慢慢往內帳中走,他分明是生慧娘氣的,可這身子一抱在手臂中,說不出來的滿足。他微微笑着,惦一惦慧娘也試不出輕重,以前沒有這樣抱過她,就得不出結論來。不過,少帥還是輕聲吩咐蕭北:“再給她做好吃的,你們也吃,十三輕了許多。”
蕭北和蕭西一起笑,兩個小廝基本不擔心少帥對着十三少生氣,少帥骨子裡都是疼十三少的。爲什麼又生氣了?爲什麼又給她幾下子?
不知道,也不用問。再罵再打再氣,少帥也是疼十三少的。
少帥抱着她走得很慢,走上兩步明顯有痛色一掠而過,還是把慧娘堅持着抱進去,他權當練手。蕭西打起內帳簾,蕭北打起兩牀之間相隔的帳簾,十三少睡夢中迴歸被窩。
好在行軍牀是木頭的,不算太低,蕭護不用太彎腰把慧娘放下,太吃力鞋也不脫了,就那麼蓋好,蕭北和蕭西一左一右扶他到牀上,把化淤的藥酒再塗一遍,蕭護光着上身,穿着長褲入睡。和以前一樣,以前他就是這種打扮,其實有調戲十三之嫌疑。
慧娘第二天醒來,見鞋沒脫,回想一下就有數。再想想不會別人抱自己進來,只能是少帥!
別人抱自己進來,少帥他也不答應。
而想到他走路還不利索,慧娘慚愧心壓過怕捱打的心。擡眸見蕭護還在牀上,他昨天睡得晚,有意多休養。
慧娘輕手輕腳下牀。
蕭護是習慣早醒的人,聽到十三動,自己身子也一動,睜開眼。慧娘忙過來,絞着手指來認錯:“知道錯了,要是別人,少帥也打過了……原也該打,只一件,少帥身子還不好,等好了再打不遲。”
垂着的眼斂在眼下劃出半個暈,足是惹人憐惜。
蕭護沉下臉,他打定主意好好管教十三,命慧娘再跪下,問:“記着多少鞭子?”慧娘不敢辨:“一百。”
她吸吸鼻子,都快哭出來。一百鞭子是好挨的?又心疼的看少帥,一百軍棍想來滋味更不好。
蕭護碰到她又憐又怯又痛惜又害怕的眼光,心裡又一軟。可馬上又重新生氣,十三從來不聽話。
少帥怒容:“在這裡,我還算寬厚。等回去,父帥軍法治家,我也軍法治家!你和我頂嘴慣了,回去再頂一個字,一起和你算!”
慧娘灰頭土臉答應,起來扶他下牀穿衣,這一次對他肌膚沒有難爲情,乖乖的只當差。她腦袋在蕭護眼皮子下面,蕭護每看一下,就見到那烏黑的睫毛輕輕的忽閃着,只往下不敢往上。蕭護又氣消一些,或者說難爲情消了一些。
“用過飯射箭去吧,天天就生事情!”蕭護這樣說,慧娘挾着弓箭去校場。
一路上聽了不少善意的交待。昨天不少人知道十三少受了沒趣,想來少帥依然疼他,不過要交待他:“十三少,這不是惹少帥生氣的時候。”姚興獻特意跑來:“要什麼來找我,等回去我請你喝酒。”
“十三少,入了關給你鮮亮衣服,少帥說什麼,你別再頂了。”這又是一個人。
慧娘被蕭護罵得沒掉眼淚,被這些人說得要哭。要說頂嘴倔強,沒有人不知道她的。要說惹少帥生氣,慧娘心裡冤得很。校場也不去了,跑到後山嗚嗚哭了一上午。午飯本來想隨便找個地方用,偏蕭護罵過她,怕十三委屈過了,讓人喊她用午飯。
回來一個眼皮紅融的人。乖巧的垂着頭,可憐兮兮的。
蕭護氣平,馬上後悔。心想就是要管她,也不必雷霆大作,當即溫和許多。飯後讓十三留在身邊,安慰幾句:“不打你,就是說說,嚇着了?”
慧娘撇嘴,把頭輕點幾點:“嗯。”
少帥見十三少又有了笑容,人人鬆了一口氣。這場由十三少看了少帥光屁股惹出來的氣,就此平息。
姚興獻用刀刻了幾個木頭玩偶給慧娘,以資獎勵。
慧娘一個人在時,想想蕭護太厲害,就對木頭玩偶吐舌頭作害怕狀。又想父母親若在,自己嫁到蕭家,少帥要打要罵時(她此時沒想到自己頂撞人),父母親知道豈不難過……到此打住,少帥救過自己命,生死關頭還安排自己回他家。蕭護愛兵如子,後來又有不顧自己保護將軍們那一出,慧娘就有疑心也沒了,最後得出結論,少帥是不好惹的,以後撞牆也不惹他。
爲什麼生氣捱罵,還是不知道。
關於少帥快成心中一堵冷冰冰牆這事,慧娘安慰自己,自己報完仇一走了之。
四月底蕭護補齊兵源,馬也能騎了,揮兵長驅直入,要和烏里合決一死戰。慧娘隨他身邊,連日來哄得恢復以前一半精神,披着精精神神的紅披風,把被蕭護嚇住的那一半精神拿出來欺負張家。
張家擺出受氣頭模樣。蕭護在一旁聽着樂,不管!
不到七月裡打了三仗,最後一仗殺了烏里合的堂兄弟吐力根。慧娘剛好跑腿送信,快馬加鞭回去報知,好讓少帥喜歡喜歡。
這又是一個王儲,就排名在後面。
蕭護見她回來一笑:“喜歡什麼?”慧娘張口要說,有人來回話:“回少帥,郡主車駕已到營門!”慧娘呆住!
半邊繞不過彎來,郡主?哦,還有這麼一個人。雖然自己也想過,不過她又出現在現實中,驚人!
蕭護不奇怪,他是在慧娘走後接到的通報,輕彈桌角示意慧娘先別說,眼皮子半垂不垂,淡淡的:“我去迎接。”
郡主見到蕭護就放聲大哭撲過來,離他有三步時又抽泣着停下,慧娘心裡正膈應,壽昌郡主已痛哭失聲:“你,傷怎樣?你別怪我,這都怪我不好。我回來晚了,讓你受這樣的氣。我和舅舅發了一通脾氣,讓他把姓張的全家都抓起來。舅舅未必肯,你隨我喊冤去,我給你作主。”
她哭得情不自禁,又上前,蕭護要避,不防衣角被郡主緊緊抓住:“我是你的人,你是我的人,舅舅怎麼能這樣對你,蕭郎,我這一次來和你定名分,早定下來,誰敢這樣對你!”
蕭護覺得這一位失心瘋又發作,慧娘頭上卻一捧冰砸下來!再一捧,是冰山倒了砸腦袋上!
她頓失面上血色,呆若木雞。
定名分?少帥和郡主?
有什麼東西從她心中走開,不但走開,還一把一把掏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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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扯着光屁股少帥要月票,少帥節操哈。
昨天仔被砸暈,單個親們十幾張,幾十張月票都出來了。讓仔說什麼好呢?
感謝你們,仔親愛的親們,感謝你們對仔的支持!對仔一直的厚愛!
有此文,先感謝大姑。大姑從過年後就鼓勵仔,認爲仔會寫好的,會寫出自己的地位。
哈哈,江湖地位,如小李飛刀,楚留香般。
開新文前,此書就構思到結局。認爲可以開文了,不想,沒過首推。
好吧,這是心病,沒治好一直有。
但昨天的月票,砸暈了仔。
感謝你們,深深感謝你們,謝所有投票親。
字數有限,許多感激不能表達。唯深深鞠躬爾。
月票榜很想上,回頭去看小小王妃有上千個舉人,如果全在該多好啊,而算過以前的月票榜,1600定能上。
如果有200位親投仔10、30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