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護說託永寧侯鄒國舅還不生氣,張閣老一來,鄒國舅難免臉紅。見蕭護跟個女人似的,絮絮叨叨對張閣老說着自己怎麼不負君恩,妻子怎麼冒險入敵營殺了烏里合,怎麼在軍中受冤枉,來到京中無人過問,又假惺惺哭了幾聲寧王:“要是你還在,多好!”
鄒國舅想踹他,寧王在的時候,你纔多大!
你見過幾回!
活似他蕭護受過寧王多少深恩。
張閣老能穩坐閣老,也是個坐山觀虎的好角色,這就笑呵呵:“國舅呀,爲寧王報仇的人,皇上怎麼還不見,我記得,”張閣老捋鬍子,回想的神氣:“上個月皇上還在說寧王,說給他報仇,心中從此安寧。國舅呀,呵呵,不然,讓蕭少帥去問問永寧侯?”
閣老大人帶着我無辜,只是把蕭少帥的話轉給你的意思。
鄒國舅又想踹他,老匹夫,你知道石家的小子和老夫不對盤!要是貴妃是別人家的,這小國舅不能容他!
可這小國舅是自己姐夫的弟弟,又能怎麼樣?
並沒有血海深仇在!
蕭護冷眼瞅着,大國舅氣得快哆嗦,張閣老還是雲淡風輕,打哈哈的功夫比樑尚書要好:“啊,哈哈,理當是國舅問,國舅管三軍,不過你再沒功夫,蕭少帥等不及,就到處鑽營去了。”這話把蕭護也掃進去了。
張閣老是蕭大帥提到的人,卻只是有幾十年交情,不是彼此心腹。但蕭護並不生氣,又用袖子遮面哭:“寧王殿下,您要是還在……”
鄒國舅忍無可忍,一拂袖子轉身走了。他本來是來作什麼的都忘了,也毫不給蕭護面子,一個招呼不打就走。
你蕭護不照照鏡子問問自己,爲什麼你不能進宮?
照照你那張小白臉,你自己最明白!
還好意思到處鑽營!
國舅在心裡罵罵咧咧走了,蕭護轉向張閣老:“閣老您看,這進宮的事兒?”張閣老笑呵呵:“少帥,你歸兵部管。”蕭護轉身進去,有人告訴樑尚書:“張閣老這般說,讓蕭少帥還找兵部扯皮。”
樑尚書把張閣老也在肚子裡罵,讓人泡好茶,送點心,聽蕭少帥扯了一通,又問將軍們官司,又說打死士兵的事,樑尚書滿面春風,好脾氣之極:“少帥,這歸刑部管!”
蕭護就出來,也不把他纏得着急,晚上還要給他送禮呢,逼急了這人禮也不收倒不好辦。
再去刑部。刑部推到張大帥身上:“死了人,啊哈,這個,那天張大帥又說了什麼證據來着,來人,取來給少帥看,少帥進京來讓照看,這不是我們就照看着,再沒有死過人。”
又請少帥到獄中去看,刑部尚書也春風滿面:“您自己去看看,一天三頓雪白饅頭,一頓四個菜,還有湯水,管保沒事出來,又是一員虎將!”他也收了蕭家不少錢。
蕭護再出來,去工部扯皮說歷年兵器給得不足,兵部才發不出來,工部管機器製造,包括軍器、軍火、軍用器物等,也收了蕭家不少錢,和蕭護扯幾句,請他中午用飯,蕭護說不去,約好晚上喝花酒,少帥離去。
少帥後腳走,守門的兩個人嘀咕:“財神爺來了,”送錢的!
“蕭家真有錢!”
“有錢纔好,不然他們打官司,咱們吃不着!”
人人看蕭護和張守戶都像財神爺。
片刻後,第二個財神爺又到了,張大帥親自過來,和工部尚書約好晚上喝花酒,離去。工部尚書摸着腦袋笑:“一晚上趕幾場花酒,老爺我趕得上紅姑娘!”
他欣欣然得意。
公文也不看了,把相好的幾個紅姑娘從胸到腳想一遍,晚上先喊哪個?
慧娘在家中帶着媳婦們做活,圍坐在圓桌子旁,上面鋪着織雲掐機的錦繡。奶媽們帶着若荷秀蘭和丫頭們坐後面。
火盆裡冒出香氣,煨着山芋板栗和花生。板栗不時爆響,小螺兒和水蘭就笑着去撿。爆了幾個,馮媽媽就不讓再埋板栗:“火星子燒到衣服。”
慧孃家常穿着嬌黃色襖子,藕荷色綿裙,和媳婦們分吃東西。媳婦們本來對少夫人也是各人心思,在一處這幾時,都親熱起來。
呂氏有幾分感悟,少帥偏疼她自有理由。楊氏話最多,又會逢迎又會殷勤。笑幾聲,做活,再笑。
七爺蕭執的妻子顏氏也敢說話,見近中午奶媽們帶着丫頭去廚房,她小聲地問:“我家那個就是愛動手,我要有少夫人功夫,還可以還手。”
慧娘嗆住。
用口水嚥下去,纔好,聽九爺蕭揚妻子祝氏道:“九爺也是一樣,我就想啊,這功夫好學嗎?我也想學學。”
慧娘再次嗆住。
對着兩雙希冀的眸子,如何告訴她們,自己不是夫君對手,如何說自己沒少捱打,至少想到心裡不會舒服。
慧娘含糊地道:“過過他就會好。”呂氏也道:“我和三爺才成親,沒少爭執,過過自然好了。”顏氏和祝氏道:“唉,三哥不打人。”又笑:“少帥也不打人。”
蕭護走進房來,見楊氏送水給慧娘,關切地問:“可好些?”慧娘第三次嗆住。見丈夫回來,弟妹們全起來盯着丈夫手上看。
那手上幾個油紙包,又是吃的東西。少帥心情不錯,把國舅氣走總是心情不錯。看他氣成那樣子,知道張閣老說得不錯,那話是張閣老教的,去找永寧侯。
禮總不是白送的。
“你愛吃的,果子,蜜餞,這還有冰糖葫蘆。”少帥放下紙包,接過十三來撫她背,看桌子上板栗殼子自己笑:“貪吃噎住,這話傳出來你不好見人吧?”他厚熱的手掌心透出溫度,拍揉幾下,慧娘立即好了。
不讓媳婦們走,打開油紙包分給她們吃,此時其樂融融。顏氏太歡樂了,又見少帥對妻子親暱,大着膽子問了一句:“回少帥,您這般疼愛少夫人,能對七爺說說,讓他不要動手打人行嗎?”
慧娘就知道完了,自己好容易撐起來的受寵少夫人形象又沒了。默默地咬果子,果子怎麼還是那麼香甜。
不是心情不好會影響胃口。
果然自己丈夫笑了一聲,是覺得太好笑。再道:“怎麼不打,你沒看到。”慧娘懊惱垂頭,聽弟妹們無話退出去,撲到夫君懷裡假嗚嗚:“幾時打的,我就沒看到。”蕭護撫她頭髮:“乖乖,人家房裡的事,咱們不管,可好不好?”
門外衣角一閃,顏氏全看在眼中。她性本軟弱,挨丈夫的打罵是抗不過沒辦法,和妯娌們在一起一個多月,見到三哥對三嫂好,十五弟妹更是在丈夫面前最伶俐的人一個,伶俐過於少夫人。
慧娘當着人總是收斂的。
只有自己和祝氏是受氣包兩個。
祝氏還敢抗幾句,捱過打也敢哭鬧,就顏氏不敢。
沒有人愛過挨打受氣的日子,顏氏心中的不服,被妯娌們挑起。她不走,躲在門外聽。下人們少,門外無人看?...
着,由得她能偷聽幾句。
聽少夫人問:“中午就回來,晚上是要出去?”少帥笑意盎然地誇:“卿卿真是可人兒。”少夫人有不樂意,兇巴巴:“去哪裡?”少帥回答:“請人喝酒。”夫妻一問一答很是自然,已經很讓顏氏羨慕。
分了分心,見裡面話變成,少夫人軟綿綿:“去那種地方心裡想不想着我?”少帥是柔聲:“時時想着你。”
秀蘭走上來奇怪:“七奶奶,你在這裡作什麼?”顏氏臉一紅走開,回到自己房中摸摸臉,更是發燒般火熱。
你想不想我?這話顏氏就沒有說過。晚飯前少帥出去,蕭家四兄弟回來用飯。圍坐兩個圓桌吃了,院子裡繼續練三九,直到二更後,各自回房。
七爺蕭執一進房,就催:“水,衣服,”滿身汗洗乾淨,擡腳要走人。顏氏喊住他:“哎,你哪裡去?”
“我去接大哥,他在外面只帶着蕭北和蕭墨,我不放心,和三哥一起去。”蕭執又走一腳,聽身後妻子小聲道:“你在外面,要記得心裡想着我。”蕭執愣住,回身看妻子眸子晶瑩,滿面漲紅,他奇怪地問:“你發什麼神經病?”
顏氏也愣住,眼睜睜看着這個人出去,關上房門對着地上啐,你才發神經病!
大雪空中舞,地上更深得沒了腳。姚興獻在家裡,手扶窗戶看雪地,心中着實的恨!他妻子羅氏讓人請他:“大爺睡吧,天好早晚了。”姚興獻擡擡手,丫頭去告訴羅氏:“大爺心情不好呢,少夫人先睡吧,免得招惹他。”
羅氏出自京中名門,平時和丈夫聚少離多,回來就是小別勝新婚,新婚燕爾一般。她親自來請,腳步纔到姚興獻身後,姚興獻就回身勉強一笑,眼底扯動的全是惱怒:“你睡吧,我看會兒雪。”
“這雪,不是年年見,”羅氏見他不悅,更要過來。好奇地伸頭往外面看,只見到院中梅花開得如水晶般:“將軍,你是看梅花吧?”她嬌容玉秀,笑容如花一般:“你又想起來鄒姑娘?”姚興獻有些惱色放出來:“你又胡說,”見妻子吐舌頭扮俏皮地笑,又一笑了之:“好了去睡吧,我就來。”
羅氏不悅上來,正色道:“鄒家沒相中你,你我成姻緣。不過玩笑,看你惱什麼!爲這,值得一夜一夜睡不安寧?”
“真的不是爲她,”姚興獻又好氣又好笑,心中煩悶少了好些,央告妻子過,自嘲道:“娶妻太近也不好,你什麼事情都知道。”羅氏見他說軟話,才又嫣然一笑:“那是我表姐,我怎麼會不知道,那時候我們進香,你獨自帶馬在廟外面轉,不是爲她?”
姚興獻撫額頭:“我說小姑奶奶,你那時候才幾歲,你倒知道了!”羅氏小姚將軍好幾歲,當年還是個孩子。羅氏轉眼珠子:“你後悔了嗎?”姚興獻苦笑:“我後悔,我早知道娶你,不該當初那麼由着性子鬧。”羅氏再逼到他面前:“也知道不該由着性子鬧,從你回來就天天由着性子晚睡,天天唉聲嘆氣的,你煩的是什麼?你若不是想她,什麼事情不能告訴我。”
“沅芷!”姚興獻沉下臉,轉身到一旁坐下來。羅氏倒不真和他較真,見他生氣,自己言笑自若:“將軍,你說過案頭三尺劍,不斬有情人,你說過拳頭千斤力,不打枕邊人,不過我卻可憐你拿捏得難過,我給你指條出氣的明路如何?”
姚興獻啼笑皆非:“你說。”
“你呀,穿厚些,拿上你的劍,帶上你的馬,出大門,左轉,再右轉,上長街,直奔袁家而去,叫開了門,”羅氏笑逐顏開:“把袁家表姐夫喊出來,一拳打倒,一劍捅下去,從此呀,你就不再生氣,我呢,我樂得做個好人,你要接表姐來家裡,我也容得下。不過她叫我姐姐,這我當不起。”
姚興獻抱頭:“我真的不是爲她!”
“那你告訴我吧,”羅氏坐到他身邊,聽自己丈夫喃喃:“當初屁大點兒孩子,倒什麼都看得出來。”羅氏得意:“就是看出來了,才相中你。說吧,袁家和少帥不好,你心愛的人又在袁家,”
姚興獻再次沉下臉:“我真的惱了!”
羅氏閉上嘴,停一停才小心地問:“你和少帥好,那就和袁家不好就是。”姚興獻重重嗯哼一聲,外面有人回話:“王源將軍來見大爺。”
姚興獻鬆一口氣,忙推妻子:“回去睡,再看看孩子們,不要等我。”羅氏不情願地進去,隔窗見家人帶一個人進來,雪地中,王將軍穿一件緋紅色袍子,倒也一表人才。
又折回去,在屏風後面聽。
王源進來隨便一坐,將軍的粗魯一覽無遺。羅氏皺眉,這人野人一般。姚興獻視而不見,反而喜歡:“你哪裡來?今天去看過少帥?”
“少帥纔來,拜客呢,我去獄裡見兄弟們,給他們送吃的送酒,伍思德不瘦,反倒胖了兩斤,他這牢是怎麼坐的?”王源納悶。
羅氏看自己丈夫,笑得不停,面上剛纔的煩悶一掃而光。羅氏犯酸味兒,難怪不願意回京裡來。
見王將軍問自己丈夫:“你還沒有睡?”姚興獻笑:“你不是也沒有睡。”王源恨恨:“老子睡不着!”又目不轉睛看姚興獻:“你也睡不着,不如咱們?”
一語未了,外面又來一個,魯永安也來了。進來也是粗枝大葉往桌子旁邊一坐,也是一句:“老子睡不着!”
再問另外兩個:“你們呢?”
姚興獻和王源瞪着他:“這麼晚了,什麼事?”魯永安嘿嘿:“幫你們治睡不着的病。”目視姚興獻:“你忘了你差點兒被人打死?”
羅氏心中一跳,劇烈的痛起來,什麼?她咬住嘴脣。
又見問王源:“你傷重的時候還審你,你也忘了?”姚興獻惱道:“忘了我隨他姓張!”魯永安一拍大腿:“走,忍了這幾天,今天晚上忍不下去。”
“去哪裡?”王源問。魯永安眉飛色舞:“少帥在院子裡請人喝花酒,我表弟請我也在那裡。我看到姓張的小子鬼鬼祟祟,輪流叫幾個紅姑娘來說話,我想不是好事情。想弄他,我一個人太少,這事情不能告訴別人,才輪得到你們,去不去?”
王源笑了:“老魯,你越來越像我們玄武軍的人,我也實告訴你,我也在呢。我怎麼沒看到你,你在翠寶兒房裡還是在留喜兒房裡?”
“我在大廳裡喝酒,”魯永安好笑:“小王,你還小,沒事兒別往那裡去。”王源呸地一口:“少帥在那裡請客,我在那裡盯着纔去的!你當我是什麼人,”他驕傲地道:“我還是童男身。”
姚興獻和魯永安哈哈怪笑。
羅氏在屏風後面也笑,聽王將軍神秘地道:“我在翠寶兒房裡,給她錢,讓她前面盯着,我怕姓張的又放壞水,老魯聽的沒錯,張玉成一肚子壞水,要給少帥酒裡下春藥,讓他今天晚上留在院子裡虧身子,我也是一個人怕難敵他,這就來尋姚將軍。”
他眼睛發亮:“你敢不敢去?”
姚興獻虎地一下子站起來:“哈哈,我早就想?...
去,就怕沒有人手。”他獰笑,把看的羅氏驚得腿一軟,聽自己丈夫猙獰道:“當初那黑棍沒打死老子,老子就得報仇。走!”也不要雪衣,三個人就這麼走了。
羅氏好半天才站穩,心裡氣上來,丈夫險些被打死是怎麼回事?她隱隱動氣,回房看過孩子們睡得都香,喊來自己陪嫁丫頭,沉着臉吩咐她:“明天去袁家見表姑奶奶,請她幫忙打聽,咱們家將軍在軍中受了什麼氣,回來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告訴表姑奶奶,袁家不知道,請她回孃家去問問。”
一間錦繡滿是房間,開着窗戶也去不了紙醉金迷味道。一個只着淡黃色繡鴛鴦肚兜的女子,掬起手臂,送酒過來。
張玉成色迷迷地接過來,對着她面上三兩點痕跡着迷的看,她畫出來的長眸,有幾分像壽昌。張家小四想壽昌快想成神經錯亂,每一回去青樓,要把人家面上仔細尋找,找到一絲像壽昌的,就自己激動半天。
也不怕虧身子!
他正在得意,就差哼小曲子。才命那女子:“唱幾句來聽聽。”房門被人敲響,張玉成有些掃興致,不悅地問:“誰!”
“四爺,是我,”跟他的人進來,在張玉成耳邊說了幾句。張玉成大驚失色:“真的?”半裸身子到窗前去看,這裡能看到大門,見一行人神采飛揚而來,在這銷金窩裡,他們纔像是真正金主人。
都是錦衣,暗紋閃爍。佩的不是珠玉,就是寶石。爲首的兩個人,一個人張玉成不大認識,是個俊秀少年,眸底似無一物。另一個人同他一般目中無人,這個人張玉成認識,卻是永寧侯。
“他是來見蕭護的?”張玉成喃喃。
跟的人小聲問:“爺,那……”
張玉成狠狠一咬牙:“幹了!”管是貴妃的弟弟,還是皇帝的親爹。今天凡是來陪蕭護的人,算你倒黴!
誰叫你趕上來的!
三個人已經坐在一處,石明正在放聲大笑:“少帥,你竟然是風流人。”他搖頭笑:“看不出來,看不出來,聽說你戰場娶親,原以爲你是個專情的人!”
蕭護一曬,見到身邊這院子裡侍候的人都傻呆住。
永寧侯一看就是個雛兒,哪有在這種風塵地方說官名的?
才走的工部尚書不說這些,他和蕭護坐下來,一個以“老哥”自稱,一個以“小弟”自稱。叫着官名喝花酒,好似穿着官服來嫖妓差不多。
蕭護正要走,聽曲子唱得好,他愛聽絲竹,纔多坐片刻,表弟和永寧侯一起來到。
石明和蘇雲鶴最近天天在一起,是聽到比花魁來的。見到蕭護在,永寧侯大喜過望,蘇雲鶴則是縮頭縮腦的笑:“表哥你也在,表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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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不要多口!”蕭護怕這小子搬弄,表弟的禍害程度,和小表妹相同。永寧侯微微一笑:“少帥倒怕少夫人?”
蕭護對他一笑:“不是怕,她敢對我惱,我也惱,給她三拳兩腳倒乾淨,不過哭哭啼啼的惹人煩。”石明大喜:“正是!我也最煩哭哭啼啼的事情。”
蕭護對他笑得意味深長。石明想說,還是壓下來。當初南宮復讓壽昌去纏蕭護,石明也是知道的。此時再說什麼,好似欲蓋彌彰。他改口和蕭護攀談起來,問他軍中各項東西齊不齊全,又旁敲側擊問及蕭護對一些事情的看法。
蕭護心想這一位不是侯爺,卻像御史。因見到南宮復和張守戶在一處,私下知會平江侯樑源吉會個面,樑源吉約在明天,沒見到樑源吉,就不知道南宮復和石明關係如何和心思,先就聽着,隨意地說幾句。
這是在青樓,不好公開的談。樑尚書轉了場子去別處喝酒,只有兩個小官員在這裡,見石明來不敢並肩坐,走了。石明泛泛地說了幾句:“舊年裡的案子,有幾件很是奇怪,如今有不少事,讓人看不下去。”
蕭護心裡格登一下,難道是指封家?他是來試探的?
就不放心上地回:“如今事情,有些是古怪。”輕輕一笑問:“比如我進宮,竟然天天叩請,天天見不到皇上,我心中實在難安。”
少帥內心有濃厚的興趣,小國舅會慨然答應,還是爲難。
小國舅只哦了一聲,這一哦,蕭護看出來他城府深。石明苦於沒什麼是蕭護所求的,現在知道心中又是一喜:“進宮?不難。少帥有要緊的事要回?”
燭光映上他眸子,有璀璨色。對上少帥眸子,則幽遠得似星空最深處。兩相碰撞下,都沒尋找到什麼。蕭護道:“要領賞賜。”
“哦?領賞賜後,少帥要得到的那個承諾是什麼?”石明問得悠悠。蕭護大大方方:“這是我妻子的事,我不管。”
石明放聲笑,掩飾住自己的失望,收住笑聲時,眸子放在蕭護面上,直言而道:“少夫人嫁給少帥,是福氣不小。”
“你不知道我性子,”蕭護對蘇雲鶴努嘴兒:“讓我表弟說,他最明白。”蘇雲鶴陪笑:“表哥,要我說,我天天誇表哥是好性子人。”蕭護挑眉頭,也先一聲:“哦?”又展顏:“再討好我,也不許這裡留宿。”轉向石明:“我妻子要有表弟一半嘴上抹油,少挨不少。”
石明聽出來蕭護的探問,不動聲色暗示他:“既是這樣,幸好我家中沒有相中你的人。”蕭護起身長揖,不顧外面來往人多,他們也在廳上,是自己包下一個小廳:“多謝侯爺,只恨投挑不能抱李。”
真是奇怪,永寧侯竟然是個可人兒?
蕭護再試探一下,才說抱李的話。石明端坐不動,泰然受了蕭護長揖,舉手讓座,淡淡道:“抱李不抱李的,說得沒意思的。改日我備酒宴,請你和少夫人到家裡坐坐。”蕭護一驚,石明笑了:“蕭少帥,虧你也是槍林箭雨中殺出來的人。”
諷刺蕭護膽量不高。
蕭護心中是滴溜溜轉,但是先答應下來:“啊,是我有幸了。”蘇雲鶴的涵養在這裡表現,他一言不發,只靜靜聽着。
當下聽歌舞,喚幾個小娘來唱曲子,正聽着,大亂起來!
“啊……!”先是女人尖叫!
再來,有如大軍過境,“稀里嘩啦,砰,啪,嘭!……”什麼古怪的聲音全出來了,有人喊:“攔住他!”
有人罵:“讓爺睡覺不睡?”
三個人只安坐不動,支耳朵聽。見一個人跌跌撞撞過來,推開遇到的一切人,那走姿,比喝醉酒的人還要難看,半彎身子,不時走之字形,又走幾字形。歪歪扭扭,踉踉蹌蹌,時而快摔地上,又撐着起來。
永寧侯的隨從去攔,被他大力推到一旁。蕭北認出來他是誰,和蕭墨上去攔,被他一把推開。蕭北驚駭,幾時長的力氣?
他衝進來才直起身子,臉上通紅一片,春意一片,是張玉成。
手指蕭護大罵:“你,是你害的我!”張玉成再也看不到別人,眼中只有蕭護。走過來,雙手奮力一掀,桌子上酒菜全落地,桌子摔到地上。
蕭護等三個人早站開,蕭護淡淡:“他上了別人的當?...
!”石明還在糊塗,聽蕭護又道:“中了春藥。”
張玉成嗚咽着忍着,比哭還要難過的聲音:“姓蕭的,你對小爺敢下這種毒手!”蕭護玉樹臨風般站着,笑起來神采壓過繁星光:“這與我有什麼關係?你血口噴人前,先想清楚。”
老鴇急匆匆過來:“我說張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外面跑過來一個人,手指張玉成道:“他給了我錢,讓我把酒下藥,端給那穿青衣的人,我端錯了,沒想到還給了他。他這藥厲害,要解藥問他自己!”
是個臉生的人,說過就跑了。
蕭護微微地笑,蘇雲鶴解氣地笑:“喂,你的藥在哪裡,快取出來服了吧。”石明厭惡地笑。張玉成抱着腰,看眼前一切全是粉紅色的。粉紅色的女人……他一把抱住來幫他取藥的老鴇,往地上一按。老鴇哎喲掙扎:“我說公子,我可不是姑娘們,我不賣身多少年,我說公子,哎喲,快來人呀,”
大茶壺們都會解春藥,上來幾個按住張玉成,拿冷水潑,拿冷茶灌,喊着:“吐!快吐!”
蘇雲鶴哈哈笑起來:“是真名士自風流,你這也算風流一件。”
“娘呀!”
張玉成甩開按他的人,眼睛紅得可怕:“給我女人,快給我女人!”見一個小娘最近,扯住就按在地上,正去衣服,又是幾盆冷水潑他身上,潑得他身下小娘顫抖着:“會凍死人的。”
這是大冬天,當小娘的爲俏,還穿得少。
冷水暫時讓張玉成清醒一下,他一眼認出石明,是壽昌的叔叔,又羞又愧只一下子,又半瘋癲,僅有的理智叫起來:“這藥沒得解,給我女人!”
廳外,姚興獻、魯永安、王源抱着肚子笑。讓他害人,害到他自己!
石明和蕭護在外面分手,永寧侯打馬直奔南宮復家,他再也受不了張家。他是爲了建一個更好的新朝,不是爲了包容這樣的人!
蕭護和蘇雲鶴回家去,因路上表弟笑得太厲害,被蕭護拍了一巴掌。後面跟的蕭拔蕭執小廝們都不敢笑,只偷偷地拿袖子捂臉。
實在太笑人!
慧娘已經睡着,被自己丈夫親醒。見夫君興奮過於昨天,只能俯就。事畢,蕭護抱着她說出來,慧娘笑過問:“什麼是春藥?”
蕭護愕然過,又喜出望外,十三是多純淨的人兒。可這純淨的人兒,還用純淨的眼神對着自己,等自己解釋。
少帥壞壞地咬住她耳朵,低聲說了一句話,慧娘面紅過耳,輕捶自己丈夫:“不是好話,以後不要對我說。”
轉個背給自己丈夫。
卻擋不住自己丈夫壞壞的聲音:“幾時也讓你試一試?”
“啐!”
張家的人趕到也沒有辦法,很快通知張守戶過來,也沒有辦法,只能給張玉成一個又一個的找女人。這一夜張公子成了京中的名人,新聞程度不亞於蕭少夫人羅衣戰將軍,第二天一早,消息傳開來。
“真的?夜御二十個?”
“這是什麼藥?”有人興趣高漲。
張公子被放在軟轎上,人快虛脫地往家裡去,他處於半暈死的狀態。張寶成擔心地問父親:“弟弟以後不會不能了吧?”
張守戶咬牙罵:“讓他去死,幹這丟人的事!”
蕭護讓人打聽,也很早聽到消息,還沒有出門。就來告訴慧娘,再和她調笑:“要是昨天我喝了那酒,只有十三能幫我解。”慧娘臉紅紅的笑,覺得這不是好話,嘟起嘴巧笑嫣兮:“我給你請郡主來解!”
“壞丫頭,這時候你倒不嫉妒了。”蕭護笑過,再告訴慧娘:“永寧侯要請我們過府用飯。”慧娘也一驚,不過很快穩定下來,告訴自己丈夫:“我也很想會一會。”
蕭護微笑:“十三比爲夫膽子大。”
抱一抱她,再蹭蹭,出來往外面去。
走出一條街,見這條新聞已經傳遍。前面酒樓上,有一個人露出半張臉來輕輕一笑。蕭護也一笑,兩個人視線並不接觸。
這個人是久跟父帥的人,叫宋衝之。父帥卸兵權給自己,他不願意離開父帥,跟着回江南,練蕭家的私兵。
宋衝之善長的,就是散佈和收集消息。慧娘羅衣戰勝袁樸同的消息傳得滿京中飛揚,就是宋衝之的手筆。
壞事傳千里,得有人傳得有目的性才行。
如同慧娘每一時每一刻都感受到夫君的疼愛,蕭護也是無時無刻感受到父親的疼愛。他底氣更足,行走在晨光中,再去六部裡和人周旋。
張守戶則氣歪鼻子,張夫人還在旁邊連哭帶罵數落他。張夫人是他表妹,生得不好,還出奇的醋性大。張大帥在外面還有云雨的事,夫人在,多看一眼丫頭也不行。
夫人生下四個兒子後,更是脾氣不小。
“是你去玩,兒子纔去玩,天天對我說你在外面清白得很,我看你就不是好人,你要去就自己去,怎麼把兒子也帶上……”
罵過張大帥罵張寶成:“你是個最大的,怎麼不勸你老子!你勸不住,不會回來告訴我,我去勸!”
父子全被罵得沒法子回話時,張夫人又號哭起來:“我的兒呀,你還不醒,指望你老子哥哥全不中用,等娘我進宮,貴妃面前訴苦,爲你出這口氣。”
張守戶眼睛一亮,怎麼把草包郡主不放心上呢?
她能看着姓蕭的小子好過?
房中,張夫人還在哀哀痛哭,丫頭們不時給她換淚溼的帕子,很快換下五、六條來。張夫人個頭兒雖然不高,淚水卻分量足。
她是張守戶的表妹,打小兒定親,後來成親。善妒,又性子潑辣,是親表妹張守戶不能把她怎麼樣,慢慢地變得怕她。
張玉成是她最小的兒子,最疼的那一個。在府中出事,人人去救父親,張玉成最先想到救出母親。此時見他昏迷不醒,張夫人更是口無遮攔地痛哭。
她從張守戶罵到張寶成,再罵張金成、張銀成。父子都罵了一個遍,再重頭罵起,從打小兒定親罵到不該嫁給張守戶,是個壞了心爛了腸子只會欺負自己見到外面花枝招展女人就眉開眼笑的人。
張寶成兄弟三個擠眉弄眼的笑,不敢看父親的臉色。
張守戶正在想夫人要去貴妃宮中,就趕快去纔是,沒心情聽夫人罵,也看不到兒子們的偷笑。想得差不多,才聽到夫人正罵着:“哪一個淫賤材兒勾引我兒子去青樓?哪一個該砍頭的帶我兒子去的,”
這罵得夾槍帶棒的,其實罵來罵去,罵的是自己丈夫。張守戶不想理會她,理也是罵,不理也是罵,讓夫人罵到她累了,她就不會再哭。
這時,又多出一件事情來,外面有人回話:“有個女人來見大帥!”
張守戶一愣,女人?先看兒子們,見到他們在偷笑,那一絲抹不去的笑容好似從此生長在嘴邊,就一拍桌子罵道:“這是怎麼回事?”
張大帥自問自己偷吃從來擦得乾淨?...
。
“啪!”張夫人一拍桌子,捲袖子,橫眉怒目:“我去看看!”帶上跟自己的人出去。臨走不理張守戶,只交待兒子們:“看着你弟弟。”
張玉成虛脫過度,到家就昏迷不醒。
張夫人氣勢洶洶往外面走,邊走邊喊人:“帶上短棍,說不定是昨天勾引四公子的混帳女人!”
到前面,見一個粉色衣衫的女子在廳上來回走動,像是等得着急。一見到她,張夫人就眼裡冒火。
這是一個苗條妖嬈的女子,只從後面看身條兒,嫋嫋如春天迎春花開。張夫人心裡那個氣,一句還沒有問,先給她定個名份,“外面的淫賤材兒!”
狠咳一聲:“哼!”
女子卻不受驚,不慌不忙地回身,好一張芙蓉面龐,有紅似白,白裡透紅,紅中雪膩瓊脂般有着光澤,輕啓朱脣一笑,又是一付好貝齒,她含笑嫣然:“您是哪位呀?”
卻是外地的口音。
“我是你祖宗!”張夫人出身不錯,卻是個粗陋性子。猶其見到這種“外面的淫賤材兒”,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好呀,你敢找上門來,說,你是誰!”
跟的丫頭都想笑,夫人還沒有問別人是什麼人,就罵:“你敢找上門來!”再問:“說,你是什麼人?”
女子掩口輕笑,還是不懼不怕:“呀,這位夫人這麼兇狠,你是我祖宗,奴家今年二十有六,祖宗麼,全死光了,倒還有一個在?”她裝着思考:“真的,還有一個在?”
“賤人!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來哪裡去,來找我家老爺什麼事?”張夫人不耐煩。
女子笑盈盈:“卻原來是張夫人,嚇了奴家一跳,還真的以爲在這裡認下來祖宗,以後衣食有靠,不用再尋張大帥,”
“嗯?”張夫人覺得這劇情是自己想像多少回,從來沒有過一回的。她自知道容貌不好,張守戶又位高權高,總覺得會有人找上門來,這不,總算等到了。
女子出一枚簪子,上面鑲着一塊寶石,不無幽怨:“奴家來問大帥,當初給奴這個簪子,說照應奴家,後來一去不返,三個月沒有音訊,奴家不能再等,尋上京中來問,難道家裡有什麼人厲害,呀夫人,信物在此,你不能不認我呀。”
她嬌嬌弱弱,就哭起來。
手上一空,簪子被奪走,張夫人一步衝到她面前,對着她粉滑的面龐看了又看,這張面龐有如水靈靈的花般,有着空靈奪秀的眸子,又有蘭花在深谷中的自我幽憐。着一件月色羅衣,青色羅裙,似凌霄花在懸崖上,半空中讓人半仰面才能看到她。
張夫人個子也不高。
她憤然吐出一句話:“給我攆了出去,永不許再上門!”
幾個僕婦們一起答應,早就紮好衣裳卷好袖子,五大三粗的有好幾個,尖聲叫罵的也有好幾個。
一時間,罵聲不斷:“賤人,”
“還敢來!”
“滾了出去!”
“不許再來!”
女子見她們人多兇狠,哭哭啼啼往外就跑。看的人都指點着笑罵,見這女子雖然柔弱,卻跑得不慢,一棍子沒挨着,拔腿奔出府門外。
在府門外鑽進人流中,才一個人放鬆的笑起來。
一羣笨蛋!
張夫人怒氣沖天,回房去找張守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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