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澤帶着李落去往帥府後院,一路上不見僕從侍女,俱是戎裝將士,一座城中帥府,此際草木皆兵,平添了一分肅殺之氣。
走到半途,李落突然記起方纔心中所想,和聲問道:“五哥,怎麼不見太叔大人?堂中議事,太叔大人理該在場的。”
李玄澤身軀一震,張了張口,悵然嘆息道:“玄樓,太叔大人殉國了。”
“什麼!?”李落一愣,眼中厲芒一閃,猛然站定身形,靜靜的看着李玄澤。
李玄澤苦笑一聲,澀聲說道:“太叔大人死在了立馬關,玄樓,五哥對不住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具體如何我也不是太清楚,當日木歸塞這個逆賊引蒙厥入關,凌將軍和太叔大人領兵斷後,被木歸塞親兵將士和蒙厥騎兵衝散,等我們衝出立馬關的時候,只有凌將軍破圍逃了出來,而太叔大人卻身陷重圍,力戰不降,最後被蒙厥騎兵活活射死,屍體如此還在蒙厥這些賊子手中,可恨,可殺!”
“凌將軍沒有救太叔大人?”
“這,唉,該是救了吧,只是那個時候的情形,我不說你也能猜得到,亂軍之中想要顧全左右很不容易,凌將軍能逃出來已經是萬幸了,其實最該殺的就是木歸塞這個忘了祖宗的小人。”李玄澤殺氣一顯,微微一頓,勸慰道,“玄樓,五哥知道在朝中太叔大人向來與你親厚,這一次,就算不爲了大甘朝廷,你我也要替太叔大人討回一個公道。大甘雖不及蒙厥勢盛,但也不是沒有輕生死重恩義的豪傑,五哥本領不大,不過亦有心跟玄樓衝殺一番,讓蒙厥賊寇瞧瞧咱們大甘男兒的豪氣。”
李落眼中精芒連閃,沒有說話,只是越安靜,越有一股壓制不住的殺意遊蕩在這座帥府之中,就是身旁的李玄澤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暗自駭然,只聽說了李落殺伐決斷,不曾想殺氣會這麼濃,這麼烈。
“五哥有心了,我先替太叔大人謝過五哥。太叔公子可是也在府上?”
“太叔少俠也在後院,我領你過去?”
“五哥操勞了一天,也歇歇吧,我自己過去就好。”
“這,也好,我和太叔少俠不熟,有些話你和他說更方便些,我喚人帶你過去。”說完,李玄澤喚過一個府中將士,命其帶着李落前去太叔古暫住之地。
李落沒有回去李玄澤爲自己備好的客房,折道去往後院,這是一處較爲僻靜的角落,太叔古就住在這裡,如果不是因爲太叔閒愁是太叔古親叔,再加上凌孤眠的關係,太叔古只怕還住不到澗北城帥府中。
領路的將士到了門前躬身一禮,便自去前院忙碌。李落道了一聲謝,理了理思緒,輕釦房門。
“不要煩我!”屋中傳出太叔古煩悶不堪的冷喝聲。
李落暗歎一聲,和聲說道:“太叔兄,是我。”
屋中一靜,過了許久,屋門才被拉開。太叔古一臉憔悴,雙目佈滿血絲,過去這麼久了,太叔古卻還是難掩心中的悲憤。如果來的不是李落,恐怕太叔古連屋門也不會打開。
看見李落,太叔古愣了一愣,勉強提了提心緒,沉聲說道:“王爺,你回來了。”
“嗯,太叔兄,許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了。”太叔古慘然一笑,隨即平復下來,展顏笑道,“我就知道草海馬賊之流一定留不下你!”
這一笑彷彿讓李落又看到了往日瀟灑不凡的太叔古,只是李落卻也知道太叔古只是把滿腔的悲憤傷心藏在了心底。李落心中一暖,太叔古總歸當他是朋友,不願讓李落看見自己這樣一蹶不振的模樣。
“太叔兄,不讓我進去坐坐麼?”
太叔古一愣,頗是尷尬的說道:“這,唉,屋裡有些亂,就怕沒有落腳的地方。”
“屋門一開,不聞人語聲,倒是這酒味先飄出來了。”
太叔古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如果王爺不嫌棄,就請裡邊坐,陪我喝上一杯。”
“我來找你,並不是爲了喝酒。”李落走到屋門處,頓了一頓,回頭看着太叔古,和聲說道,“你以爲我也是來勸你的?”
太叔古一怔,有些茫然的看着李落。
“非但我不喝,太叔兄,這酒你也不能喝,要喝,最少也要等到少師大人入土爲安的那天,我陪你好好醉一場。”李落沉聲說道。
太叔古心中一震,只覺得眼眶一熱,幾滴熱淚打溼了眼簾,但卻沒有流出來。
“太叔兄,你閉門不出,一壺酒,一場醉,只可惜苦的是少師大人。少師大人忠肝義膽,朝堂無人去說,難道你我不知道麼?他的屍身如今在哪裡?你我身爲少師大人子侄,何時才能讓少師大人入土爲安?這一壺酒和一場醉,真的就能讓你一醉解千愁麼?”
太叔古胸中一悶,彷彿有滿腔意氣就要將整個人撕開。酒意被太叔古運功逼了出去,眼神漸漸清冷明亮起來,一股狂傲殺氣沖天而起,太叔古悶喝道:“玄樓,助我!”
李落寬慰一笑,這纔是分山斷海的真正模樣,隨即破顏應道:“如果我不助你,今日我又何必找你?堂堂太叔族中的俊傑,怕是不多我這一個勸解你的人吧。”
太叔古眼睛一紅,搶上一步,抓住李落手臂,良久才一字一句的吐出一個謝字。
“這個謝字留到日後再說,太叔兄,可還能一戰?”
太叔古蒼涼怒笑道:“非死不足以一戰!”
“好,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人人都說蒙厥狼騎鋒銳天下無雙,軍中大營更是龍潭虎穴,這些話我是信的。不過就算是龍潭虎穴,這天底下也不缺了擒龍屠虎之輩。太叔兄,我想去探一探蒙厥大營到底如何了得,再接太叔大人回來,你可願意陪我走一趟?”
太叔古全身一震,沒想到李落纔不過剛到澗北城,竟然就有這等意氣,可恨自己借酒澆愁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