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沒有動,也沒有應聲,禮以行義,旁人無禮,也用不着以德謙報之。
男子臉上閃過一絲慍色,正要發作,被年長男子攔了下來。年長男子溫顏一笑道:“唐突仁兄了,無處避雨,驚擾兄臺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李落淡淡的哦了一聲,目光從公孫婉清身上劃過。公孫婉清臉色微變,頗有惱色。這場大雨將公孫婉清女扮男裝的易容衝了個乾淨,雖然穿的還是男兒衣裳,可惜脣紅齒白,眉目如畫,再加上打溼的衣衫下玲瓏有致的軀體,只要眼睛不瞎,當然瞧得出來眼前這位實則是個貌美佳人。
公孫婉清拉了拉衣領,俏臉生寒,入廟之後同行幾人雖說也算熟悉,但畢竟男女有別,公孫婉清俏麗動人,除了年長男子目不斜視之外,其餘三子都有偷偷打量渾身溼漉漉的公孫婉清,着實讓公孫婉清頗爲難堪,不過此際有求於人,只能暗許他們不是有心如此,只怪這場雨下的不是時候。
但若讓一個不相干的路人目光如此放肆的遊弋一番,公孫婉清可就沒有那麼好的脾性了,當年闖蕩江湖時一根醉心索下不知道抽過多少個登徒浪子,也不怕今夜這座小廟裡再多一個。
就在公孫婉清羞惱,年長男子也有些臉色發沉的時候,李落忽然問道:“還要讓出這塊地方麼?”
年長男子一滯,嘴角一陣抽搐,硬生生將心頭的一股殺意壓了下去,似乎依着自己的身份和風度,不該和這樣一個滿是滄桑風塵氣息的莽夫一般見識,隨即生硬的說道:“那就多謝了。”說完之後年長男子頓了一頓,接道,“我們五人同行,有些話說,坐在一起方便些,有勞了。”
李落笑了笑,年長男子這句話可不是說給自己聽的,而是說給公孫婉清聽的,可笑公孫婉清恨不得教訓自己一番,年長男子卻還得自重羽翼,說出這樣違心的話。
果然,年長男子眼中壓下一絲狠色,李落只做不知,起身自去了廟牆角落裡合衣坐下,閉目養神。
李落這麼識趣倒讓幾人有點無聊,雨夜漫漫,還以爲能找點樂子,沒想到眼前之人這般沒有骨氣,想趁機生事都難。
年長男子看了去到角落的李落一眼,看似略作沉吟,便又恢復了原本的風流模樣,招呼着公孫婉清坐下,倒也不客氣,將李落生的火據爲己有,這一次卻連個謙讓的謝字都沒有。
地上不算太髒,李落本就已經清掃了一遍,自然比不上瓊樓玉宇,不過避個雨還是綽綽有餘。讓這幾個看上去嬌生慣養的公子少爺收拾枯枝殘葉可就有些強人所難了,遇到走獸留下的黃白之物,一個個便都捏起了鼻子,一臉的晦氣和厭惡。
少年郎瞥了一眼角落裡安安靜靜的李落,眼珠一轉,叱道:“唉,你,都在一個屋檐下,起來和我們一起收拾收拾這裡,這麼髒怎麼待得住。”
李落沒有吭聲,連眼皮都不曾擡上一擡。少年郎臉色難看起來,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無視自己的說話,眼底一寒,就要發作,公孫婉清忽然平聲說道:“阿七,算了,大家都被雨困在這裡,雨停了就各走各路,將就一下,不用收拾了,你們都過來烤烤火吧,彆着涼了。”
少年郎應了一聲,衝着李落啐了一口,轉身去了火堆旁。另一名男子丟下手中枯枝,拍了拍手,嘖嘖有聲的看着李落,嘲弄道:“窩囊廢。”
李落充耳不聞,似乎這麼會工夫就又睡着了。
雨聲不歇,廟裡難得的安靜了下來,五人圍坐一圈,現成的篝火,現成的木柴,倒是省了不少工夫。
年長男子從身上的行囊裡取出些精美的點心分給幾人,少年郎笑嘻嘻的晃着手中的酒囊,另有一名男子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些菜餚,有酒有菜,怎一個愜意了得。
少年郎高談闊論,句句不離江湖,有腥風血雨,有兒女情長,其餘兩名男子不甘示弱,爭先恐後的說起江湖逸聞趣事,至於真假暫且莫論,只要比別人說的更加震懾人心就好,互有恭維,互有吹捧,遠遠望去,就像是發了情的公鳥,拼命在雌鳥面前伸展羽毛,而此間唯一的雌鳥眼中那一抹擔憂和期許似乎並沒有人察覺到。
角落裡,李落甚是無語,公孫婉清不是頭一天闖蕩江湖,不知道怎麼會和這些看上去像是初出茅廬的江湖新丁攪在一起。
藉着美酒,幾人談興正濃,公孫婉清的興致卻不高,總有些心緒繁重的感覺。年長男子低聲勸慰了幾句,不過公孫婉清心事重重,患得患失,答言之際有些心神恍惚,幾個人也漸漸沒了吹噓的興趣,說了幾句便各自養精蓄銳。
柴火不多了,雨卻還下個不停,少年郎歸攏了歸攏火堆,看了一眼想着心事的公孫婉清和一旁出神思索的年長男子,低聲問道:“藍大哥,公孫姐姐,你說會是她麼?”
公孫婉清嬌軀一顫,擡頭看了一眼年長男子,緊緊咬着嘴脣,沒有說話。
年長男子長吁了一口氣,凝重說道:“消息不是空穴來風,就算不是她,也一定和她有干係。”
“嘿,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兇徒搖身一變竟然成了朝廷鷹犬,那位還真是葷素不忌啊。”
“江闌,休要妄議朝堂,小心隔牆有耳。”
說話的男子轉頭打量了一眼睡的昏天黑地的李落,冷冷一笑,閉口不再多說。
“周放兄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別提他!”公孫婉清含忿叱道,恨聲說道,“他非但不願幫我,還讓我不要相信藍大哥說的話,果然只要事不關己,就能冷眼旁觀。”
年長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勸道:“公孫姑娘切莫動怒,周兄這麼說肯定也是爲了你好,不管和她有沒有關係,一旦這件事抖露出來,必然會引來不少議論,以她背後之人的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