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緩緩離開刺背龍魚號向黑山靠了過去,司遊倦在船尾掌舵,宋無缺端坐船頭,凝神戒備着黑山崖底層層迷霧下突然凸出海面的礁石。小船比琮馥的戰船更加顛簸,不過靈動非常,有司遊倦操持,不管是波峰還是浪底,小船都能穩速前進,司遊倦尚有閒暇擡頭打量幾眼氣勢迫人的黑山絕壁,頗顯遊刃有餘。
船邊海水黑魆魆深不見底,沒有光,沒有亮,沒有游魚,死氣沉沉。房千千好奇的伸手從海里捧出了一小碗水,輕輕驚咦了一聲,李落擡眼望去,房千千手掌心的海水清洌可鑑,似乎比別處的水還要清澈三分,就是不知道爲什麼丟進這片海域中會變得這般黑沉。
李落壓下心頭疑惑,回頭看了一眼刺背龍魚號。在船上看着黑山近在咫尺,不覺得黑山有多遠,如今入了海,小船還沒有近岸,再回頭時,刺背龍魚號竟然已經只剩下一個霧濛濛的輪廓,而船舷邊的人影一個也看不清了。
司遊倦駕着小船從兩塊暗礁中間輕輕滑了過去,水聲嘩嘩作響,很輕,很溫和,風浪果然小了。李落猛地一驚,黑山斷崖近在丈外之地,一瞬間原本肆虐暴躁的狂風怒濤竟然都不見了蹤影,悄悄的收斂了起來,目視着李落一行踏上摩朗灘的黑山礁石。
海面安靜了下來,霧和水煙懸浮在半空,緊緊貼着海面,一時間讓人分不清哪裡是水,哪是是霧,舟行海上,恍惚是駛入了一片幻境當中,霧非霧,水非水。
小船繞過崖下暗礁亂石靠到近處,宋無缺甩出一根繩索,將船系在一塊突起的大石上,轉頭看着同行四人,沉聲說道:“到了,不知道風浪什麼時候變大,上岸之後我們時間不多,依我看咱們分頭找,不管有沒有找到什麼,半個時辰之後必須返回小船,若是風浪還小,到時候再做計議,如何?”
“好,就依宋公子所言,分左右,我與宋公子各走一邊,司遊倦留下來守着小船,在這裡等我們。”
司遊倦點了點頭,看着李落沉聲說道:“王爺,天色雖然難辨,不過大致和宋世子料想的差不多,最多也就是半個時辰,你們不能待得太久。”
“好,既然如此,那就不耽擱了,宋公子,你看誰與我一路?”
宋無缺一怔,輕輕一笑,頷首應道:“房長老,有勞你隨王爺同行。”
偷懶埋怨已是無用,房千千正顏應了一聲。四人不再囉嗦,上岸之後各分左右,李落和房千千向左,宋無缺與公孫師轉右,仔細查探起摩朗灘前。
單說李落和房千千二人,雖說船靠了岸,但這個岸卻難走的很,陡峭非常,偶爾有幾塊礁石可供落腳,卻也溼滑至極,而且礁石上的棱角業已被海浪磨平,稍有不慎,就是失足落水的下場。
李落和房千千手腳並用,縱然有輕功在身,這一路走的也是辛苦。斷崖外就是深不見底的海水,幽沉深邃,偶爾冒出來的大石也都是嶙峋猙獰的模樣,自然更加見不到半點細沙海灘的旖旎風光,斷崖之外半尺就是深海,沒有光,不見活物,除了攀附在陡峭崖壁上的兩人。
一路行來,映目所及除了黑山亂石便是漆黑如墨的海水,李落就沒有看見別的顏色,也不曾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殘絃斷木,倒是房千千東瞧瞧西看看,不知道能從這些千篇一律的黑山亂石和幽沉海水中找到什麼。
走了小半個時辰,斷崖前海浪轟鳴聲漸漸響了起來,再走不遠就是一線天所在。斷崖外的海水也慢慢激盪暴虐起來,不時拍打着岸上礁石。李落看了看頭頂斷崖,斷崖倒垂直立,從下向上看去,這頭頂斷崖卻還凸出來少許,淅淅瀝瀝的滴落着水珠,間或連接成線,再落入海中。
李落止步,越往前走越是危險,若是不慎落水,施救不及便會被海水捲入一線天。
房千千看着眼前李落的背影,滿懷惡意的揣測着,萬一這位大甘赫赫有名的定天王要是失足掉進水裡,不知道世人該如何評說。
“是個毀屍滅跡的好地方。”忽然李落淡淡說了一句。
房千千一驚,忙不倏叫道:“我可沒打算推你下去!”
李落回頭似笑非笑的看着房千千,房千千俏臉一紅,訕訕一笑。李落和顏道:“不能再走了,回去吧。”
房千千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如同一個惡作劇的孩童被人抓了現行,乖巧異常,惹人發笑。
李落二人小心翼翼的返回來時繫着小船的礁石,海風略略揚起了些,海面上水霧翻舞,露出小船一角。
“房姑娘,剛纔你可有發現什麼異常?”
房千千歪着腦袋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說罷微微一頓,解釋道,“王爺也許不知道,民女出身蜀州千手門,千手門以暗器立足江湖,民女自小就被門中長輩教導辨物識物,認得數千種不同質地的金石草木,能製成暗器的和不能製成暗器的,分門別類,五花八門,所以每到一處地方,民女大致能分辨出眼前所見之物是源自此地,或是別處流落到了這裡的,這也是唐公子帶民女同行的情由……”
說着話,房千千手忙腳亂的向小船爬去,忽地,便覺衣領一緊,纖弱的身子被人從身後提溜着提了起來,半空中房千千嬌呼出聲,手舞足蹈,哪裡像個身負武功的江湖高手,掙扎着咿呀呻吟,回頭滿是委屈的看着將自己提起來的李落。李落神情肅穆,沉喝道:“收聲,有變!”
房千千一愣,連忙用手捂住嘴,不再亂動,任憑着身子被李落拎在半空。李落吐了一口氣,將房千千拉回身後,凝重望着丈許外隨波逐流的小舟。
房千千從李落身後探出腦袋瞧了一眼,驚咦道:“人呢?”
小船還在,但船上的司遊倦已不知所蹤,只留下空空如也的一葉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