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遊倦還憋着一股惡氣,自然沒什麼好臉色,李落倒是神色如常,面含感激之情,若不是洞中人搭救,只怕這會早就葬身海底了。這些天雖然沒人搭理李落和司遊倦,但也不曾禁錮他們走動,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果沒有早前司遊倦身上發生的那些韻事,定能算得上賓主盡歡了。
今次司遊倦的怒目而視終於不再被人無視,那名異族首領看了看司遊倦,目光柔和,有歉疚之意,從喉嚨裡冒出幾個古怪的音節,然後深深一禮,良久不曾起身。
司遊倦有些吃驚,一時愣在當場,忘了還禮。李落輕輕捅了捅司遊倦,壓低聲音道:“遊倦兄,得饒人處且饒人,咱們能不能離開這裡還要看人家的臉色。”
司遊倦忿然低喝道:“王爺說的容易,可被她們凌辱的人是我!”
“遊倦兄說的極對,等出去見了樂今,我一定告訴樂今遊倦兄不畏艱險,重情重義,救我於垂危之際。”李落正顏說道。
司遊倦臉龐一陣抽搐,青紅變幻,最後泄了氣般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的確有些傷了自尊,但我總歸也算不上吃虧,這件事就此作罷,我只當沒有發生過,不過有一件事卻不能就這麼算了。”司遊倦冷冷的盯着異族首領,寒聲問道,“你們將我們囚禁在這裡有什麼目的?”
異族首領眨了眨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是聽不懂司遊倦說話還是不願回答,招了招手,轉身向洞窟一角走了過去。這個手勢李落和司遊倦都看的明白,這是要帶兩人去什麼地方。
司遊倦看了李落一眼,有些疑慮,李落略一沉吟,緩緩點了點頭,且先瞧瞧這異族首領有什麼打算之後再做計議,無論如何,眼下洞中人該不會對李落二人突下毒手。
一行四人,異族首領在前引路,對李落恨的刻骨銘心的人影走在最後,路上偶爾會碰見身穿斗篷戴着面具的人,對異族首領恭敬異常,看起來在這裡的威望極高。
異族首領帶着李落和司遊倦過去的地方是石窟巖壁上的一道裂縫,一半有鑿刻的痕跡,應該是先天而成的縫隙,被這裡的人拓寬了些許,勉強夠一個人進出其中。異族首領輕車熟路的鑽進了縫隙當中,李落微微駐足,也便跟了進去。這道裂縫很窄,比起當年往生崖下的那條石道要難走數倍,不時有石塊棱角橫生枝節,李落也免不了被剮蹭了好些次,等到出來的時候,兩個人好一個灰頭土臉,被那最後的洞中人好生鄙視了一番。
李落來不及揣摩兩名異族人的眼神,就被眼前所見的景象引去了心神。再看司遊倦,亦是張大了嘴巴,半晌也不曾合上。
出了這道縫隙,眼前是一個谷地,像一隻大甕,空闊非常。舉頭不見蒼穹,卻被山石遮頂,而在半山腰的地方有兩個數丈方圓的圓形裂口,像一對眼睛。有日光從這兩處裂口外照了進來,夾雜着水煙細霧,泛着白,淅淅瀝瀝的不甚明亮,還比不上洞窟裡的陽月石醒目。
谷地有百丈大小,出口的這道裂縫離地面尚有一丈高低,映目所及,谷底長滿了許多形似珊瑚的草木,枝幹晶瑩通透,很是好看,不過枝頭沒有幾片葉子,略顯單調了些。這般模樣的草木雖說罕見,倒也只是稀奇了些而已,讓李落和司遊倦真正驚訝的是這些草木的顏色,沒有一株是尋常見到的綠灰黃青,而是株株紅藍黃紫,色澤豔麗,五彩斑斕,宛若一條條奇形怪狀的毒蛇,讓人暗暗咋舌。
谷底草木叢中散落着一塊塊大石,皆有丈五高低,頂上被人齊齊削去,有磨盤大小,足夠三五人落足其上。就在李落和司遊倦驚歎於草木顏色和猜測眼前看到的草木是死物還是活物的時候,異族首領忽地拔身而起,輕巧的落在一塊大石上,而後轉身向李落揮了揮手,示意李落也上來。李落訝然,心有疑惑,略略提氣縱身上了石臺。
這隻看了一眼,李落便即微微變色,震驚多過悚然,好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谷地不小,散落着大小高低相近的石塊,加上李落和異族首領腳下的這一塊,李落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九塊。只有石塊也就罷了,讓李落吃驚的是這些石塊排列散落的位置似曾相識,以十九爲數窮其變化的李落見過四處,當年東海鬼船上的黑影,紅塵宮甘琦重泉她們精習的十九劍陣,道觀天書裡的十九數,和李落最早見識的九宮陣法中的奇門十九變,除此之外,不管是兵家百陣還是藏風納水的行宮古墓,李落就沒有再見到過以十九爲數的變化,而如今東海一隅,一個幾乎被世人遺忘的地方,赫然出現了十九數。
李落壓下心頭驚意,仔細的看了看谷地大石的十九變化,這些大石排布的十九數與李落往日見過的大不相同,有些地方脈絡依稀相似,有些地方乾脆南轅北轍,不過卻都有相通之處,那就是這十九變化裡十八爲死,只有一生,而這一生機所在,就是極致。
李落屏息靜氣,小心推演着谷地十九數的變化,猜測這座石窟和以往所見有何關聯。就在這時,忽然李落身旁的異族首領開口了,這一次,話音入耳,李落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鳴鴻刀怎麼會在你手上?”
李落一驚,愕然看着身旁之人,訝聲問道:“你會說話!”話音剛落,李落尷尬道,“冒犯了,我不是有心。”
異族首領搖搖頭示意無妨,盯了一眼李落手中的鳴鴻刀,將目光轉向遠處,淡淡說道:“你見過向天歌,我沒有看錯,你果然不是平常人。”
“我……”李落有心辯解,異族首領所說的向天歌大約就是李落所知的十九數了,只不過李落與十九數相逢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