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小打小鬧都算不上,寒磣的很。也算是漲了眼,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妮子一個教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八顆陽月石着實不算什麼。
此刻叫價的都是那些沒有點命燈的人,方纔章澤柳和王相的一番爭強好勝之舉,多半連讓這些人不屑一顧的資格都沒有。王相不知死活的叫了一聲價,轉瞬之間就淹沒在洪流大浪之中,連一滴水花都不曾濺起。王相面如土色,閉上嘴再沒有出聲。
足足到了八十萬兩,叫價的聲音才漸漸稀疏下來,不過仍舊還有三人在角逐此寶。
李落環目一掃,傳音問道:“果然是價高者得?”
“在此間的確是價高者得。”
李落聽出潘南安的話中之意,皺眉問道:“那離開這裡呢?”
“自然是有德者居之。”潘南安冷笑道,掃了一眼那些偃旗息鼓,實則早就動了貪念殺心的豺狼虎豹,這句有德者居之當然也是譏諷之言。
潘南安話鋒一轉,嘿嘿笑道:“不過咱們說不得也要做一回黃雀了。此寶易主之後,今夜交易就算落幕,錢貨兩訖,得了寶貝和得了銀子的人各自都要散開。在這裡沒有人會動手,那是和整個卓城地下交易爲敵,等閒沒有人願意出此下策,不過從何處來,到哪裡去,只要有銀子,就能買到消息,到時候纔是今夜殺劫所在。”
“這豈不是掩耳盜鈴?”
“嘿,所謂公平,在權勢地位面前本就一錢不值,臺上兩人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只在乎銀子,哪管別人的死活,不過這也怨不得他們,都是貪心作祟,如果不是貪戀珍寶,也不必惹上這等殺身之禍。”
李落聽在耳中頗不是滋味,不過潘南安言之有理,也不好說什麼,平聲問道:“你能探得消息?”
“能!”潘南安應了一聲,李落沒有追問,巡檢司下各有手段,李落自來都不多問,既然潘南安有這個把握,想來自有他的算計。不過潘南安的確讓李落刮目相看,說起來僅僅只是巡檢司的一個巡按,就能有如此手段,難怪巡檢司成了衆矢之的。
“公子,接下來屬下該怎麼做?”
李落沉吟片刻,沉聲說道:“兵分兩路,你跟着得寶之人,切記不可冒進,你我此來並非爲了這件珍寶,探知此物到底是什麼便可,若遇有人劫寶,不必插手,傳信巡檢司和大理司就好。”說罷,李落微微一頓,索然接道,“敢明目張膽殺人奪寶,恐怕就算巡檢司和大理司也未必能壓得住。”
“屬下明白。”
“我去看看是什麼人攜寶而來,從他口中該也能查到些線索。”
“公子一個人,是不是?”
“不必擔心,如果在卓城我都無力自保,日後也不必再出巡檢司大門了。”
“屬下多嘴……”
“哈哈,無妨,我倒是有些擔心你,無論探不探得消息,萬不可犯險。”李落再三叮囑道。
潘南安恭聲應是,說話間,終於盲眼之爭塵埃落定,叫價一百零九萬兩,就算是李落也不禁暗自咋舌。
今夜的叫賣到此結束,有人走,有人留,暗流涌動,好不熱鬧。
李落目送章澤柳一行離開此處,緩緩起身,獨自一人出了一道暗門,潘南安已不知所蹤。門外有人相送,也是如來時一樣,蒙着眼,被人牽着去了別處。
身旁的女子已經換了一個人,足見此地之主的小心謹慎。女子牽着李落的手,走了幾步,李落心中一動,掌心處多了一個異物,摸起來是紙箋之類,該是潘南安探得的消息。
此番離去未走水路,只是駕了一架馬車,走的不快,馬蹄清脆,城中該是夜深人靜時,不聽耳語,未聞喧雜,等李落解下眼罩時已然身處一處莊園之中。馬車悄然離去,李落沒有留,也沒有問,只是打量了幾眼眼前的庭院。
來時隱秘,離去時卻是簡單的很,李落輕輕一笑,搖了搖頭,信步走在這間看不到人跡的庭院之中,那張紙箋已被李落隨手丟在草叢之中,沒有多看一眼。庭院似乎有些年頭了,有不斷擴張的跡象,或做修繕、或蓋新摟、或置花石。李落走在錯綜複雜的廊廡間,只覺這段路似乎走了很久,方向難辨;忽然眼前一闊,總算擺脫了舉目盡是低檐鏤窗的幽暗景深,長廊的盡頭通往一處四合小院,奇的是院中並無庭石花木等,而是一大片的清淺水面,宛若池塘。如是夜裡,池水上有藹藹霧氣,忽濃忽淡。
仔細一瞧,水底下高高低低地布着無數錯苗落陰影,似是鋪得不平的石磚;水面上豎起無數木雕偶像,刻成樂工舞伎的模樣,也有划船馳馬的,精細到連核桃大小的五指拈花都雕刻分明,衣袂飛天、眉目宛然,刻意地不添漆彩,顯露出的美麗木紋卻更添古趣。
長廊盡頭就停在水池前,廊板伸入水中約四尺,板下似有拱橋般的半拱支柱,做成了碼頭的模樣。水池中央矗着一座飛檐高亭,四面挑空,垂着重重藕紗,風吹紗搖卻未飄起。
李落甚覺驚訝,不想這卓城城南之地,竟也有這等通幽的盛景妙地。
高亭幽靜,雖無聲,只是看着,卻似乎有磬音樂章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沒有入耳,竟似響在心頭,就連這一池碧水也跟着盪漾了起來,彷彿有什麼人在喚着李落過來亭子裡。
李落擡頭看了看夜空,斜月掛在梢頭,只是個半圓,柔柔嫋嫋,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忽地,幾縷閒雲飄了過來,遮住了月亮,院子裡暗了起來,卻更增了幾分神秘和虛幻。
李落走上木橋碼頭,眺望着不遠處的飛檐高亭,幾息出神,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坐了下來,定睛瞧着藕紗搖曳,好似那裡有美人歌舞,讓人留戀不捨。
過了一炷香的光景,李落一動不動,好似在等什麼人。一陣清風吹過,池水彎彎從一邊游去了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