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入夏,索水河畔。
天將夜,索水河畔一片鶯鶯燕燕,巧語鈴聲,風和着香氣,引的河岸的富家公子、王孫貴族趨之若鶩,有些性急者已經按耐不住,急急登船,去尋些溫柔。
出卓城東門十里,就到了這索水河畔。
楊柳參差,點綴着梅竹松柏,躲起來影影灼灼的瓊樓玉閣,越過河提,河面綿延了百里的花舫,這裡就是大甘赫赫有名的月下春江。
到晚間,萬船挑燈,倒影在索水之中,宛若蓬萊仙境一般。
每年不惜萬里,來這溫柔鄉的遊客絡繹不絕,有仗劍高歌的浪子游俠,也有家纏萬貫的鉅商富賈,更少不了那些文人騷客和世家子弟。
在這裡有一擲千金的豪邁,也有衝冠一怒的刀光劍影,當然最少不了的就是這俊眉修眼、顧盼神飛的索水仙子,久而久之,便有了踏遍甘朝五府,莫如醉臥春江的名號,更甚者言,若到了卓城,不來這月下春江,就不算真正到過卓城。
曾幾何時,這月下春江的名號比之大甘的皇宮更加的響亮。
此處在開國初期,不過是王宮貴族出來踏青垂釣之地,後來國泰民安,慢慢有人帶着家眷美妾出遊,纔有了這乘舟尋歡的端倪,漸漸的人競相從,一時之間這索水便熱鬧起來,不過真正得名是在甘高宗李啓年間,大詩人蘇溯暢遊索水,與美偕行,留下一首《月下春江》:
小舟橫截春江,臥看翠壁紅樓起。
雲間笑語,使君高會,佳人半醉。
危柱哀弦,豔歌餘響,繞雲縈水。
念故人老大,風流未減,獨回首、煙波裡。
推枕惘然不見,但空江、月明千里。
五湖聞道,扁舟歸去,仍攜仙子。
雲夢卓州,索水西岸,昔遊應記。
料多情夢裡,端來見我,也參差是。
恰逢高宗出遊,看見這首詞,連聲叫好,命人搬來一塊巨石,親書月下春江四字,刻在石上,至此纔有了這月下春江。
時至今日,這月下春江已過百年,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樣子,多了花舫,多了月下仙子,多了風月。
在百里花舫中,中間位置有三艘最大的花舫,船身側面用古篆字分別寫着春、江、月三字,裝飾的或華貴,或清雅,或飄渺,比之旁邊的花舫卻是有些孤芳自賞、卓然不羣的意味。
在這春江月三船上的,便是月下春江每兩年選出來的三位花魁,只有色藝驚絕的佳人才有望登上這三艘船,百里花舫上的每位才女佳人,莫不以居於春江月爲榮,相競很是激烈,即便得到登船的資格,也不過只是兩年的期限,若要留住這花魁的位置,卻是時刻不得鬆懈。
而每到競選花魁之時,月下春江就熱鬧異常,登徒浪子,比比皆是,比之過年燈會猶勝七分。
距萬隆十年的花魁之選剛過一年,正是春江月色的好時候,春船的紫盈,江船的凝露已經是連續兩次穩居花魁之位,而月船的柔月自十六歲首次當選花魁,以後便長居月船,羨煞了一衆佳人。
春江月各領風騷,其他花舫如衆星捧月般,一起畫出了繁華的春江月色。
月船,花朝月夜。
月船有三個主艙,鏡花水月、拈花弄月連同花朝月夜,向來只有達官貴人、才子豪傑才能被引到艙中,一睹柔月的芳容。能入這三艙趙顯身份,可是浪子游俠兒夢寐以求的幸事。
“李落,再作一首詞,叫美人高興高興。”一陣氣急敗壞的呼喊傳入李落耳中,李落醉醺醺的睜開眼睛,看了看對面摟着兩個姑娘的肥胖少年,想正起身來,試了試又即倒下,惹得身後的侍奉的女子嬌笑不語,李落索性便躺着不動,閉上眼睛,不去理睬這個胖子。
剛閤眼,一股逼人的酒氣撲面而來,睜眼一看,眼前一張大臉,近在咫尺,呼吸之間酒氣撲鼻而來,差點薰的李落吐了出來,忙一把推開,大臉主人應手坐倒,卻是一個濃眉大眼的英氣少年,只是臉色白的有些嚇人,這時正用手指着李落道:“好你個玄樓,莫不是老大的話也不聽了,賣弄賣弄文采,沒準柔月姑娘聽到順意了,還會賞臉來我們這裡坐坐。”
李落也不理睬,擺擺手,繼續閉目睡了起來。
這時方纔的肥胖少年更加着急起來,也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道:“李落,快想想辦法,今日好不容易進了朝花月夜,要是見不到柔月姑娘,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哼,也不是隻有李落有才名,作詩作詞這些事又有何難,且聽我道來。”角落一個正和女子狎戲的少年冷冷的說道。
“好,好,你來,你來。”肥胖少年一時喜上眉梢,李落躺在邊上一動不動,也不生氣。
這少年清了清嗓子,吟道:“英英妙舞腰肢軟。章臺柳、昭陽燕。錦衣冠蓋,綺堂筵會,是處千金爭選。顧香砌、絲管初調,倚輕風、佩環微顫。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漸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趨蓮步,進退奇容千變。算何止、傾國傾城,暫回眸、萬人斷腸。”
“好。”衆人齊聲叫好,身後的女子端上一杯酒,吟詩少年舉杯滿飲,挑釁的看了李落一眼,發覺李落睡倒根本沒有睜眼,不覺有些泄氣,和幾個女子調笑幾句,回案坐下。
少年們一陣混笑,藉機放浪形骸,惹的周身的美人嬌嗔不已。誰都沒有注意到在隔簾後,正有幾個女子在看着他們,居中一位煙眉似蹙非蹙,似喜非喜,媚眼含羞,瓊鼻挺秀,只看一眼,便覺這是天工造化,天仙下凡,膚如凝脂,容光明豔,卓約多姿,閒靜似嬌花照水,正是月船的花魁,柔月。
柔月聽到少年唸詩,抿嘴輕笑道:“這些孩子,盡學些討姑娘喜歡的話。”似略帶責備,卻又風情萬種,一時把旁邊的兩個俊俏丫鬟都看呆了,好在旁邊年紀稍大的女子稍顯正常,笑笑道:“柔月,這幾個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那是自然,若是普通的孩子,想來羽姨也不會讓他們進朝花月夜了。”柔月淡淡回道。
被稱爲羽姨的女子略顯尷尬,沒有接柔月的話,直接說道:“這四個少年族中在卓城都是響噹噹的世家門豪,身形略胖的是當朝冢宰章榮政的長子章澤柳,坐在地上的是當朝三公太師於乘雲之子於英,剛纔吟詩的是朝廷徵西使上將軍狄傑的幼子狄承寧,閉目而臥的清秀少年來頭更大,是大甘另外一位上將軍定北候、淳親王李承燁的唯一的嫡子李落,這四人仗着族中勢力,在卓城是無法無天,自稱是王城
四少,惹得卓城天怒人怨。”
聽得羽姨說完,柔月說道,“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城四少,倒是聽人說起過,原來是這個樣子,一個個看着呆頭呆腦,又沒有竊國殘民,言傳倒有些誇大了。”
“噓,月兒啊,隔牆有耳。”羽翼慌忙阻道。
柔月一笑,也不害怕,繼續道:“也罷,扶我下去稍事整理,去見他們一見,剩的天天來煩羽姨。”
說完便和丫鬟們回了內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