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知道他沒有壞心,直言而已,向來都不怎麼中聽,神色放緩,輕聲問道:“你軍中將士能答應?”
“我來這裡的本意並非只是看一眼漫過鹿野那伽的大霧,如果真如我猜測,有一隻手網羅天下,那麼大甘自然不能獨善其身,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李落朗笑一聲,瀟灑自若,“再者說我這條命想要拿走,卻也不容易。”
相柳兒看着李落純澈灑脫的眼神,忽然生出一股疲倦的依賴,原來身邊有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相柳兒微微躲閃開李落的眼神,輕聲說道:“但這次不一樣……對不起。”
李落微微一笑,神色清朗如昔,溫顏笑道:“撥汗有事瞞着我。”
相柳兒臉色驟變,慌亂的不知該如何自處,就像相柳兒猜得到李落的心思,李落同樣也能看穿相柳兒的一些心思,兩人是對手,又何嘗不是知己。
“等我回來,撥汗若是願意就告訴我吧。”李落展顏一笑,長身而起,“我該回去了。”
出了營帳,天色才漸漸放亮,不過這個亮卻渾濁的很,還不如陰着天讓人舒服些。
“你打算幾時走?”
“先等我安頓好了軍中袍澤,稍後我會叫令狐將軍傳信於你。”李落看着相柳兒和壤駟闕,兩女俏然而立,難掩愁容憂色。李落莞爾,看着壤駟闕笑道:“如果按大甘的習俗禮數,你該叫我姑父,下次記得。”說完,留下凌亂錯愕的壤駟闕快步離去。
壤駟闕吐了一口氣,抿嘴淺笑:“這個人啊,當真叫人安心呢。”
相柳兒和壤駟闕站在營帳前目送李落離去,相柳兒有些發癡的看着李落的背影,這幅模樣被草海將士看在眼裡,免不了一番猜測,難不成這個南人的將軍真的收了草海如日中天的蒙厥撥汗,非但如此,莫非還要再搭上一個骨雅的前任聖女。
“你哭了?”壤駟闕吃驚說道。
相柳兒擦了擦眼睛,倔強應道:“沒有!”
“你啊。”壤駟闕輕輕靠在相柳兒身邊,柔聲說道,“就是嘴硬,等他回來,好叫他嚐嚐欺負我們蒙厥撥汗的下場,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
李落回去之後,告訴諸將欲圖入山一事,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並沒有人出言反對,比之當初阻攔李落北上之時實有天淵之別。說到底,這些牧天狼軍中悍將都不相信鬼神之說,終日與生死爲伴,見過的死人和活人一樣多,就算有活死人又能如何,殺了就是。
天色不到正午的時候,令狐丹就去稟告了相柳兒,相柳兒很是詫異,沒料到李落這麼快,也這麼急。相柳兒沉吟片刻,沒有答應,只叫令狐丹回去告訴李落,再多等一天。李落聽到令狐丹的回話有些不解,不過答應了下來,一天的工夫李落卻也等得了。
又過了一天,李落已經備好行囊,這一次不是沙場交鋒,謀略次之,應變武功爲先,所以李落帶了冷冰,另外一個人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不是天狼騎中諸如李緣夕這樣的絕頂高手,也並非暗部不顯山不漏水的隱殺好手,而是一個黑布遮體,宛若肉團的侏儒,如果不是因爲黑巾下露出的一雙昏黃的眼珠子,險些能讓人錯眼看成一灘黏土。這塊黑布給這個侏儒添了幾分神秘,草海有人議論,自然也就有人取笑大甘無人,要拿侏儒充數,不過更多的人都在猜測這個被黑巾遮的嚴嚴實實的侏儒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相柳兒在見到李落身邊那個黑衣侏儒之後也有些驚奇,不過並沒有太多異色。李落有言在先,只能帶四人入山,大甘兩人,草海也是兩人,雖說此刻還不知道李落有什麼依仗,但相柳兒還是相信了李落,從草海衆豪傑中挑選了兩人出來,一個是壤駟闕,另外一個是個再平常不過的中年人,相貌不怎麼出衆,不過倒也好看,最少也是順眼,臉上沒有倨傲神情,也沒有慷慨赴死的意氣,很自然的站在相柳兒和壤駟闕身後,如同旁人一般好奇的看了看李落三人,隨即就收回了目光。如果不是相柳兒說起,李落還以爲是草海諸部當中是一名權貴或者祭司長老之類,形如大甘史官之流。簡而言之,在李落看來,這就是一個普通人。
但,普通人是決計進不了這片迷霧和鹿野那伽的,更不用說還是一個就連相柳兒也要面帶尊敬和謙卑的普通人。李落對這名中年人的好奇絲毫不亞於草海衆將士對黑衣侏儒的好奇,能讓相柳兒露出這樣慎之又慎的模樣,李落自討自己多半都該沒有這個資格。
沒有多餘的客套,李落頷首示意,道:“人齊了,那就準備動身吧。”
“等等。”相柳兒連忙喚了一聲,瞥了李落一眼,沉聲說道,“這位是我們草海武尊前輩,入山之後,如果遇到什麼事,你多聽武尊前輩的。”
李落臉色微變,相柳兒身後的中年男子倒是隨和的笑了笑,不溫不火,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平常普通,看不到絲毫殺氣和高手風範的中年人竟然會是享譽草海的武尊,斛律封寒和泊肅葉的師父,可以一手教出兩個武功絕頂,但招式心法迥然有異的徒弟,在這世上也找不出幾人了。授徒之道,貴在因材施教,說的容易,做起來極難,不分文武皆是如此。
李落斂去臉上驚容,此人初看普普通通,不見起眼,再看時就隱約覺得有些嶽峙淵渟的味道,看到最後竟然生出海嶽高深的感觸,彷彿一道巍峨高山,縱然仰望也難及項背,唯有山巔那一輪朗日,或許纔可與此山爭鋒。李落捫心自問,其實在相柳兒說出他是草海武尊之前,李落並沒有太多異樣,不過在聽完這個名字之後就生出這些接踵而來的別樣心緒,而那中年男子,前後並無分別。
李落輕輕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