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身之上,看日出日落,聽潮起潮漲。
名揚天下的扶桑樹,名揚天下的墨卿,造就了名揚天下的蘇小樓。
別看呼察冬蟬對桑蠶絲這些不感興趣,不過李落說起扶桑樹的神話傳說時倒聽得津津有味,不是還要對這些上古神話評論一番,本就無從考證真假,呼察冬蟬非要辯論一二,着實讓李落哭笑不得。
李落知道的不少,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就是這一會工夫,旁邊就有不少人圍了過來,一邊跟着往扶桑樹的方向去,一邊聽着李落說起關乎洛桑山和扶桑樹的傳說,一來嘛聽着景,這二來萬一有用呢,興許就因爲這個說不定能得那樓姑娘的青睞,做個入幕之賓,一親芳澤。
李落初時並沒有在意,只有那個遊俠兒在一旁聽,沒曾想人越聚越多,李落本想閉口不說,豈料呼察冬蟬一個勁的催,讓李落快些說。看着也聽得入神的軍中諸將,李落心中一動,不管是在北府還是草海骨雅都身處險境,難得有些許放鬆的時候,也就不再多想,將書上讀來的關於扶桑樹的諸般神話和上古異事娓娓道來,畢竟有過在雲隱山連雲寨中當教書先生的經歷,深入淺出,可叫身旁這些人聽得如癡如迷,好不痛快。
車馬走的不慢,扶桑樹已在近前,而此處的樓閣房舍也多了起來,戶戶門前皆有織錦,看着繡娘進進出出的忙碌,別有一番風韻。
不知道是誰人唱起了曲子: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桑樹還沒落葉的時候,它的葉子新鮮潤澤,桑樹落葉的時候,它的葉子枯黃,紛紛掉落,世上事,便如這男女情愛,由盛而衰,既是輪迴,也是悲涼。
眼見離扶桑樹越近,李落諸人緩步而行,在波珠府不乏樞密院的暗探和牧天狼暗部將士,不過此行李落掩人耳目,沒有張揚,唯恐被草海鷹眼識破,倘若叫蒙厥鷹爪的人找上門來,臉上也甚是無光的很。
走着走着,忽然錢義在一旁拉了一下李落,壓低了聲音道:“公子,你看那邊樹下那個人,像不像?”
李落再看過去的時候,那桑樹下已經空無一人,錢義口中所說那人已不知蹤影了。
“像誰?”
“尚黎。”
李落一愣,錯愕的看着錢義:“沒有看錯?”
錢義思量再三,點點頭:“很像,應該是極像,不過他看着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李落怔怔出神,尚黎是當初中軍騎下領將之一,曾執掌蠱雕營,當年隨李落出使秀同,遭遇不測,便是那一次朱智慘死,尚黎也下落不明,李落連同中軍騎袍澤都以爲尚黎已經死在了草海鐵騎手中,屍骨無存,在牧天狼貫南大營還有一座尚黎的衣冠冢,與軍中弟兄爲伴。說實話,李落已經很久沒有去貫南大營的萬墳冢祭拜過了,但每每想起,心中遺憾難消,而李落與相柳兒之間愛恨糾纏,這些因爲兩人而死的軍中將士是李落心裡過不去的一道坎,相柳兒也知道,若有一天四方平定,她和李落能促膝長談,過後也只會有一個人活着離開。
“他沒死?”李落喃喃自語。
“看看就知道了。”錢義眼中厲芒一閃,寒聲說道。如果那人當真是尚黎,對那些客死異鄉的袍澤弟兄而言,他就是一個叛徒,這口氣錢義如何也咽不下去。
李落心中一傷,尚黎走或是留,也許有他的苦衷,不過不告而別,或者避而不見,總是有些不舒服。問問就問問吧,也算是給當年的事做個了斷。李落倒沒有想過要將尚黎怎樣,木歸塞投敵棄守立馬關李落都能放下,尚黎只是中軍騎一將,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剛巧路前有家酒樓,李落命遲立先和衆人暫且歇腳,養精蓄銳,隨即和錢義、冷冰、李緣夕和靈河四人繞道順着錢義看見那人消失的路尋了過去。
進了小路,這片山林更顯幽靜,雜樹不多,但樹下的花草卻不少,應季的野花漫山遍野很是好看,信步其中,除了花香,還有桑葚的味道,就連這空氣中好似也飄着桑梓酒的香氣。
樹蔭很翠,林深葉茂,不過好在這條路沒有岔道,五人同行,步子看似不大,走的卻很快。到了小路盡頭,那裡有開闢出來數畝方圓的一塊空地,正中有一座木屋,不算大,不過看着很是結實牢固,都是就地取材,用了桑木建成的,與這四周的桑樹相得益彰,頗有歸隱山野的感覺。木屋前搭起來不少的架子,上面擺滿了籮筐,裡面有桑葉,還有正在吃桑葉發出沙沙聲的蠶。院子有個籬笆,稀稀落落,不過數尺高,別說會武功的江湖高手,就連稚子孩童也能翻過去,簡單隨意的很,怕是也就能防個野雞野兔什麼的。
院子裡有一個人,背對着李落五人正擺弄着籮筐裡的蠶,像個再平常不過的農夫,一舉一動很自然,不疾不徐,好像除了擺弄這些蠶之外也沒了別的事要做,所以很不着急。
錢義一望之下,臉色一變,正要張口呼喝,李落擡手輕輕將錢義攔了下來,定睛望着院子裡那人的背影。那人沒有察覺籬笆外有人,還在勞作,只是不談辛苦,倒是興之所至的樣子。等了約莫一刻有餘,那人轉過身子,忽然看見籬笆外有人,吃了一驚,再一看,整個人就呆住了,手裡拿着裝桑葉的籃子也掉在了地上。
錢義一臉怒色,冷冰和李緣夕皆無表情,靈河甚是好奇,左右瞧瞧,不知道這個武功不算怎麼高明的人和李落有什麼淵源,而李落臉色如常,並沒有憾色或者恨意,倒是有些故人重逢的喜意。